第章 十一隻反派

作者:我去買香菜
林默把櫥櫃上層的半碗野菜粥端了下來,又在門口找了一個破碗,用布擦了擦,將野菜粥倒了進去。

  小狗一頭扎進碗裏,小尾巴晃得快要飛起來,喫得不亦樂乎。

  林默笑了笑,摸了摸它毛茸茸的小腦袋。

  “晚安。”

  林鬱回到房間,躺在牀上,聽着外面的動靜,沒一會兒就睡着了。

  卻做了個噩夢。

  夢裏他看見林默從加油站一路走回h市,沒有去找自己,生存得異常艱難。

  她在餓了三天後,碰上一個小隊,她撲上去乞求人家給她一點喫的。

  對方不僅沒給,還一腳把她踢得很遠。

  她瘋了一般衝上去撕咬對方,扯他們的揹包,還真被她扯出了一塊麪包。

  搶到麪包的她迅速跑開,留下身後一陣惡毒謾罵。

  但是一塊麪包並不能撐多久。

  在下第一場雪的時候,她就一睡不醒了。

  林鬱看着她滿眼絕望驚恐地倒在雪地裏,慢慢僵硬。

  他掙扎着醒來。

  醒來後的林鬱在一片黑暗中睜着眼睛,胸口的心跳聲一下一下響如擂鼓,心臟好像要跳出胸膛。

  怎麼會夢到這種場景呢?

  夢裏的“林默”在臨死前的眼神,他再熟悉不過了。

  他也經歷過同樣的絕望,只不過他是被人推進深淵,而夢裏的林默是咎由自取罷了。

  林鬱以爲自己看到這樣的場面,應該是解恨的,他本應覺得對方活該,就該如此。

  林鬱莫名覺得,夢裏的一切是那樣真實,好像如果林默不來找自己,就會有那樣的下場。

  可林鬱不受控制地聯想到了與自己相隔十幾米的另一個房間內的林默。

  即使他分明知曉,現在的林默不可能向人乞求一塊麪包,也不可能一臉扭曲地衝上去搶別人的東西,更不可能畏畏縮縮地坐以待斃。

  他不得不承認,現在的林默有些跟自己相似的特質,像是一種決不妥協、孤注一擲的勇氣。

  但他依舊想到,如果現在的林默經歷夢裏的情況呢?

  她該怎麼辦?

  如果林默真的會死在第一場雪的時候……

  他又該怎麼辦?

  林鬱從來沒覺得自己能這麼沒出息,對一個剛認識不久的人的去留產生不捨。

  林鬱翻了個身,輕嘆了一聲。

  或許是末世之下,艱難求生相處產生的錯覺吧。

  另一個房間的林默睡得正香。

  這是林默到達這個世界之後,睡的第一個好覺。

  沒有喪屍、沒有突然出現的同類。

  即使沒有被子,再硬的牀墊,也要比冰涼的地面好上一萬倍。

  不過林默還是沒有睡得太久。

  房間裏沒有窗簾,外面稍稍天亮她就醒過來了。

  林默從蜷縮的姿勢舒展開來,坐起來伸了個懶腰。

  推開臥室門,林鬱已經先一步起牀了,正用昨天剩下的一半野菜煮粥。

  煤氣爐被放在桌子下面,煤氣竈放在桌子上,林鬱站起來熬粥,小狗就坐在林鬱腳邊,一邊晃着尾巴一邊眼巴巴地看着林鬱。

  林默一開門,一人一狗同時回頭看了過來。

  林默笑眯眯地打招呼:“早啊,昨晚睡得怎麼樣?”

  林鬱沒回頭:“還好。”

  林默聽出林鬱的聲音有點不對勁,湊到他身邊坐下,有些擔憂地擡起頭看着他:“你怎麼了?是傷口疼了嗎?”

  “……沒有。”

  林默依舊不放心:“那是做噩夢了?”

  林鬱:“……”

  沒想到她還真能猜到。

  不過林鬱當然不會承認自己因爲一個噩夢想了那麼多,後半夜幾乎沒怎麼睡得着。

  他熄了火,盛出一碗粥放在林默面前的桌子上,催促道:“喫的你,別問了。”

  “喫完了就上山。”

  林默“哦”了一聲,順從地端起碗,一邊吹一邊吸溜喝粥。

  林鬱給自己也盛了一碗,鍋裏依舊剩了半碗。

  林默看了眼鍋裏的剩粥,又看了眼沒說話的林鬱,知道他是想喂狗,但又彆扭地不想說。

  林默主動代勞,把剩下的半碗粥倒進了昨晚小狗用的破碗裏。

  小狗跟在林默的腳後,她走一步它跟一步。

  見她給自己倒了粥,小狗興奮地擡起前爪一下子撲到林默的腿上,小尾巴擺個不停。

  林默笑着叮囑它:“現在還不能喫哦,等涼一涼才能喫。”

  小狗竟然真的聽了她的話,一屁股坐在破碗旁邊,低頭盯着粥,口水都要滴下來了,就是沒動口。

  “你看它。”

  林默戳了戳林鬱的胳膊,讓他看小狗的模樣,林鬱看了兩眼,又頗爲矜持地扭回頭:“快喫。”

  兩人喫過早飯,便準備上山要用的東西。

  包裏裝了一瓶礦泉水、四個空水瓶,如果找到了水源,他們能帶一些水回來。

  林默腰間綁着水果刀,手裏拎着鐮刀,後背揹着登山包,林鬱則右手拿着砍刀。

  兩人很快走出門,往山上走去。

  沒想到小狗也跟了上來。

  林默看了一眼小狗:“怎麼辦?要不要讓它走?”

  林鬱頓下腳步,看向小狗:“……你回去。”

  小狗假裝沒聽懂:“嗷。”

  林鬱:“……算了。”

  於是兩人一狗上了路。

  “小心腳下。”林默帶着林鬱走着昨天走過的山路,一路向上,一邊走一邊跟林鬱講都有哪些野菜可以喫。

  遇到昨天那幾處灌木叢,林鬱便停下來,告訴林默這兩種顏色的漿果都可以喫,還帶林默認了幾棵樹。

  那棵樹的葉子可以炒菜喫、那棵的花能煲湯。

  不過現在正值秋季,葉子該黃的都黃了,該落的也都落了,花也早就不開了。

  林默感嘆:“要是早點來或許能趕上。”

  林鬱安靜地趕路,過了好久,突然說:“如果我們能活到明年,也能喫上。”

  林默一愣,回頭望向他。

  ……明年嗎?

  “你想和我有明年。”林默頓時笑意盈盈。

  沒有什麼比知道在意的人也同樣在意自己更高興的了。

  林鬱移開眼神:“看路。”

  兩人一路走走停停,採了不少果子和野菜,走到昨天林默抵達的最高點時,兩人停下了腳步。

  林默擡頭看着被層層疊疊的叢林遮擋住的更高處。

  “我們還要往上走嗎?”

  林默問道。

  還沒等林鬱回答,一直跟在兩人身後的小狗蹦蹦跳跳地來到林默腳邊,一口咬住林默的褲腿就往另一個方向扯,很明顯不想讓林默繼續往上走。

  林鬱見到小狗的動作,猜測道:“搞不好昨天就是它把熊惹怒了,如果這樣的話,它應該知道熊就在上面不遠處。”

  所以它不想讓兩人繼續上山。

  兩人交換了一下眼神,不約而同地跟着小狗走、繞開了山頂。

  這一片的山是連在一起的,從山腰繞開山頂走,很快就看到了這座山背後的另一座山。

  與此同時,跟着小狗走着的兩人突然聽到了什麼聲音。

  “……是水聲嗎?”林默不確定道。

  林鬱點點頭:“是。”

  水聲很輕微,如果不是這麼安靜的情況下肯定會被忽略。

  但是現在沒有鳥叫沒有蟲鳴,這個聲音在林間便格外引人注意。

  林默頓時興奮起來,她半蹲下身,揉了揉小狗的腦袋:“你是不是知道附近有水源?”

  “嗷!”

  林默眸子更亮了:“帶我們去好不好?”

  小狗又叫了一聲,轉身就朝一個方向跑去。

  那個方向草叢比較茂盛,幾處乾枯的灌木張牙舞爪地伸展着枝丫,地下也一堆枯枝。

  小狗倒是輕鬆在灌木的縫隙之間鑽了過去,但對於兩個成年人來說,顯然不太好走。

  林默先用鐮刀將擋在灌木略微清理了一下,但腳下堆疊的枯枝無法立刻清理掉。

  於是林默回頭望向林鬱,朝他伸出手:“來。”

  林鬱看了眼她的伸出來的手,頓了頓,握了上去。

  林默扶着林鬱的手,帶他走過了灌木叢。

  小狗就等在灌木叢的另一端,見兩人出現,它又叫了一聲,扭頭繼續朝前跑去。

  兩人立刻跟上。

  走了大概十幾分鍾,兩人看了眼天色,快到中午了。

  水聲也越發地響亮。

  前面的小花狗終於停了下來。

  林默撥開最後一道天然屏障——矮樹茂盛的樹枝,一條蜿蜒曲折、一米左右寬的小溪終於展露在兩人面前。

  小溪很淺,清澈見底,大大小小的碎石子和泥沙沉積在底部,流動的溪水格外透徹。

  水是從第二座山上流下來的,林默擡頭朝山頂望去,那邊的樹木更密、更深。

  似乎知道林默的想法,小狗站在上游,衝着她叫了幾聲,又跑到她身邊,拉着她的褲腿往下游走了幾步。

  林鬱站在林默身後從揹包裏往外拿着水瓶,見小狗的動作,挑了挑眉。

  “它這是告訴我們,不能往上走了?”

  林默深以爲然地點點頭:“看來是這樣。”

  多虧了小狗,她和林鬱才能知道第一座山頭上有頭熊,現在,這第二座山頭似乎也被什麼佔領了。

  林默想了想,斷了要尋水源盡頭的想法。

  “無論是熊還是什麼其他的猛獸,我們都沒把握打得過。”林默說道,“能找到水就夠了。”

  林鬱也不會在這種事情上格外執拗,他當即點頭:“它們不會下山,不會對我們產生威脅就好。”

  就當不曾謀面的鄰居。

  而且萬幸的是,他們找到的這一片溪水附近草地茂盛,但沒有什麼動物經常走動的痕跡,很安全。

  兩人想好了,就沒再糾結。

  林鬱把四個空水瓶都灌滿了水,兩人又喝光了一瓶水,灌上了溪水。

  這次他們一共能帶五瓶水回去。

  雖然這個小溪看起來十分乾淨清澈,但還是要煮沸再用比較保險。

  好在現在他們並不用擔心用火的問題。

  一來有煤氣爐和電打火器,就算沒有了電池,他們還有一個打火機。

  再不濟,鑽木取火林默也是瞭解一二的。

  兩人一路上摘了不少野菜和果子,也一併拿出來就着溪水洗了個乾淨。

  林默感慨終於能像從前一樣用上流動的水了。

  “要是每次用水都能這麼方便就好了。”

  末世不僅讓人類變異,還讓人類的社會生活退後了好多年。

  林鬱把洗好的菜放進塑料袋、裝進揹包,聞言回答道:“等過兩天把壓水機修好,就不用跑這麼遠了。”

  這次他們是一路又採東西又認東西,中午才找到這裏。

  假若平常只爲了取水,走快一點,來回也要一個上午。

  遠沒有從自家院子裏取水來得方便。

  林默笑道:“我相信你,肯定能修好。”

  兩人又就着流動的水,好好洗了一把臉。

  洗完臉,猶然覺得不盡興。

  別說林默來到末世這幾天沒洗過臉洗過澡,就說原身原本的生活再奢侈,也是半個月才能洗一回澡。

  就更別提爲了滿足原身的物質需求而省喫儉用的林鬱了。

  林默把手泡在溪水裏,訥訥道:“林鬱,你……想不想洗個澡?”

  林鬱立刻看過來。

  林默連忙擡手擺了擺:“我沒別的意思啊,我幫你看着,你洗個澡吧。”

  林鬱也確實好久沒有洗過澡了,只是礙於林默在一旁,他便壓下了這個念頭。

  現在林默主動提起,他當然沒有拒絕的理由。

  林默乖覺地抱着小狗走進灌木叢,等林鬱洗完澡,喊她名字的時候林默才鑽了出來。

  林鬱因爲有傷在身,只是簡單地擦了擦上半身,上衣又因爲前天晚上砍了喪屍,領口上大片的喪屍血幹了之後開始發硬。

  兩人這幾天都是刻意忽略彼此和自己身上的味道。

  現在有了源源不斷的水能洗澡、洗衣服,林鬱自然要換下來。

  見林鬱用右手搓着衣服,林默突然想起來什麼,放下小狗,重新鑽進了樹林,不一會兒捏着一把葉子跑出來,走到林鬱身邊。

  她把葉子揉碎,擠出透明的汁液:“給,用這個洗,洗得乾淨。”

  林鬱接過葉子,照她的動作揉碎葉子抹在了衣服領口,果然將污血洗了下來。

  看着林鬱慘兮兮地洗着唯一一件衣服,林默有些心酸:“咱們下次出去找物資的時候,也找幾件衣服吧。”

  “過段時間就到冬天了,得找幾件厚衣服穿。”

  一陣秋風吹過,林鬱不自覺地打了個哆嗦,動作也頓了一頓。

  “好。”

  他確實需要添幾件衣服了。

  林鬱洗完衣服,主動避開,留給林默洗澡的空間。

  林默洗着洗着,突然有點感慨。

  這都是什麼日子啊。

  這該死的末世,奪走了人類的一切便利。

  不幸中的萬幸,他們找到了水源,還能在這任何東西都緊缺、一瓶水能換一條人命的末世洗個澡。

  太不容易了。

  林默只有身上這一件長袖,洗完澡還要忍着噁心穿上。

  “林鬱,我洗好了!”

  林鬱抱着小狗走出來。

  兩人都洗過了澡,視線不約而同地聚集在了小狗身上。

  林鬱突然說:“剛纔我餵它喫果子,它居然吃了。”

  林默:“嗯嗯。”

  所以……?

  林鬱擡眼看向林默:“現在也不用愁水源了。”

  林默:“嗯?”

  林鬱輕咳一聲:“我的意思是,它應該不會消耗我們太多物資。”

  林默這才恍然大悟。

  原來林鬱是想留下小狗啊。

  林默當然不會拒絕,十分自然地順着他的話說下去:“是啊,我們之前沒來,它不也是照樣活得好好的。就算有一天我們喂不起它了,它也能自己找到喫的。”

  小狗很配合地“嗷”了一聲。

  林鬱故作勉爲其難的點頭:“那好吧。”

  “不過這樣回去肯定不行。”林鬱拎起小狗,“給它也洗個澡吧。”

  兩人不謀而合,坐在小溪旁搓洗小狗,小狗知道自己已經被認可,乖巧地站在水裏,仰着腦袋任由擺佈。

  林默:“既然把它留下來了,不如取個名字吧?”

  林鬱想了半天:“那就叫小花吧。”

  林默:“……”

  林鬱擡頭看向她:“怎麼了?它不是小花狗嗎?”

  林默認真地搖頭:“沒怎麼,我就是覺得咱們兩個起名字的天賦很有一拼。”

  幾分鐘後,兩人看着得到了新名字的“小花”,不由陷入沉思。

  “它居然……”林默艱難開口,“是隻小白狗。”

  如果不是親手洗出來的狗,林默絕對要認爲它被掉包了。

  所以它之前到底是有多髒啊!?

  在太陽最大的時候,小狗的毛被太陽曬加上自然風吹,很快就幹了。

  兩人一狗原路返回,回到家之後林鬱第一次用外面的竈臺,把帶回來的五瓶水煮沸後放涼又重新灌回瓶子裏。

  晚上他們吃了加了菜的掛麪,飯後還有新鮮採摘的漿果。

  這樣的生活過了四天。

  林默每隔一天回去小溪那裏取水回來,順路採野菜、找藥草。

  林鬱的傷口每天一換藥,在抗生素喫完之後,林默給他每天熬一碗簡易的湯藥,雖然效果沒有西藥好,但傷口也在肉眼可見地痊癒。

  第五天,林鬱的左臂已經可以自由活動了,林默最大的心事終於解決,兩人便準備出發去h市進行第一次合作搜尋物資。

  他們一大早就收拾好了東西,帶上幾瓶水、兩塊壓縮餅乾,準備當天去當天回來。

  在臨行前,小狗還蹦上了車。

  反正小狗很懂事,兩人便沒有把它趕下去。

  車子開出蘆葦叢,走了沒多久,突然後方傳來一陣鳴笛,兩人放鬆了好幾天的神經倏地繃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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