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章 二十四隻反派
夜晚重獲難得的平靜，沒有一點喧鬧的聲音，世界安靜得好像只有林默一個人。
林默聽着自己的呼吸聲，漸漸沉入夢鄉。
第二天林默起牀的時候,林鬱果然已經離開了。
她在家裏準備中午的餐食。
林鬱說他中午會回來喫飯的。
雖然後來有些不太愉快,不過林默相信他不會食言的。
沒想到沒等來林鬱,先等來了陳溪和賀雲樂。
陳溪昨天就躺不住了，掙扎着要起來去圍牆幫忙，賀雲樂拗不過她,只能帶她下來走一走。
林默請兩人進屋，又給他們泡了茶,問他們昨天的情況。
好在，昨晚有驚無險。
冬天的第二場雪終於結束，基地損失了很多人,但也守護住了大部分人的安全。
林默鬆了口氣：“那就好……”
“如果今年冬天再沒有第三場雪,那這個冬天一定會平安度過的。”陳溪眼中閃着堅定的光芒。
“對了，我聽說林鬱說他三天內就能研製出疫苗和血清是真的嗎？”
陳溪提到這個更是兩眼放光。
“等到中午過後,這場雪就該徹底結束了，我讓雲樂去另一個基地取試驗材料。”
林默微微抿脣：“這個，我其實並不清楚。”
林鬱之前確實說三天之內就能研究出成果。
但是他沒說是什麼樣的成果。
而且昨天她在實驗室的時候，問了其他人試驗進度，大家告訴她的卻是“不出意外的話，三個月內會有成果。”
這還得是在林鬱火力全開的帶領下能達到最快的研究速度。
三天和三個月，相差未免太大了些。
林默心裏隱隱存疑，卻不好直接問林鬱。
所以現在對於陳溪滿懷期待的問話,林默只能假裝不清楚。
“我沒問太多,如果你迫切想知道的話,還是直接去問林鬱靠譜一點。”
陳溪點點頭，笑了笑：“這樣啊，我知道了。”
沒過多久，林默送走了兩人，終於等到了林鬱。
林鬱脫下外套掛在門口的衣架上，和林默一起吃了午飯，用餐的時候提起江新柔。
“她留下來了。”
林默高興道：“太好了，她表現怎麼樣？”
林鬱想了想，笑了一下：“還不錯。”
“以後就在我身邊當助理了，今天沒有她的工作，我就沒讓她留下，我猜她今天下午大概會來找你。”
林默滿意地點點頭：“好。”
林鬱喫完飯就離開了，很快又等來了江新柔。
“凌白！”林默小聲喚道，敞開門：“快進來坐。”
凌白的氣色已經比之前林默見她的時候好了很多。
“這幾天下大雪，我沒去看你，你一切都還好吧？”
凌白笑：“好得很，除了有時候腦袋還會疼，已經沒有別的問題了。”
凌白是專業的，她說沒事，林默相信她就是真的沒事。
林默放下心：“我聽林鬱說了，你已經成功留在實驗室了。”
林默本以爲這是一件值得高興的事，沒想到凌白卻皺起了眉頭。
“林默，我覺得這事兒沒那麼簡單。”
凌白和自己先前不明的擔憂不謀而合，林默也多了幾分緊張：“哪裏不簡單？”
“首先是今天他對我的面試。”
“他問我和你是什麼關係，又問了一堆我之前的經歷。”
好在凌白是有原身記憶的，每個問題都回答得滴水不漏。
林默微微攥緊衣角，眸光流轉。
“他果然懷疑了。”
林默擡頭對上凌白不解的視線：“他知道我不是原來的‘林默’了。”
“而原身與你現在的身份‘江新柔’的關係又不太好，現在我們兩個關係卻好了起來，果然還是引起他的懷疑了。”
“竟然這樣……”
凌白感嘆，“這孩子真是心思縝密啊。”
難怪問自己那麼多個人信息。
“不過這個還不是最奇怪的。”
凌白繼續說道：“不知道是因爲系統的原因還是怎麼，他考我的專業方面知識跟我所學到的那一部分並不相符。”
“他問的偏基礎一些，而系統只讓我學了一小部分。”
“所以我的面試其實算得上很糟糕了。”
但是林鬱卻好像很滿意，二話不說留下了他。
林默和凌白對視一眼，心領神會。
林默垂眸，“你也覺得他的試驗恐怕……”
“有問題。”凌白斬釘截鐵說道。
“難道實驗室的其他人都看不出來嗎？”
凌白搖頭：“他們還太年輕、知識儲備太少，只知道林鬱想做的一個大致方向，而且試驗覈心部分林鬱也不會讓他們接觸。”
“他們很崇拜信任林鬱，不會私下議論揣測，更不會對林鬱的研究方向提出質疑。”
“而且林鬱把工作細分給了每一個人，所有人拿到的資料只是一小部分，大部分的工作還是林鬱在做，所以，他們察覺不出什麼問題。”
“不過僅僅這樣還說明不了什麼，”凌白站起身，“以後我發現了什麼，回來第一時間通知你。”
凌白嚴肅地看着林默：“只有你能勸他了。”
第二天，賀雲樂去另一個基地很順利就取了試驗材料回來，對面基地沒有任何不滿，因爲他們的試驗進度已經停滯了。
這一場雪帶來的喪屍潮讓他們再一次感受到了前所未有的恐慌。
如果一年冷過一年，恐怕不久的將來，世界真的要被喪屍佔領。
所以，誰都希望末世能夠結束，越快越好，至於是由誰來結束，已經不重要了。
賀雲樂在取回材料、送回實驗室後，旁敲側擊了一下林鬱之前說過的話到底會是什麼意思。
林鬱表情淡淡，好像根本不是他說過的話。
“哦，你說那個。”
“三天內研究出來的東西跟三個月研究出來的，是不一樣的。”
他看着賀雲樂的眼睛，眸中藏着一股令人看不透的笑意：“如果你想讓我拿三天的成果，我也能拿出來。”
賀雲樂想了想，覺得他說的“不一樣”是藥物完備程度的不一樣，三天的成果恐怕會是副作用很多的殘次品。
這樣的東西只能在毫無辦法的時候拿出來。
現在他們已經熬過了這場雪，自然不用再那樣冒險了。
於是賀雲樂搖了搖頭：“不，你還是慢慢來吧，我們可以等。”
林鬱挑眉，有些失望地聳了聳肩：“好吧。”
後來的一段日子，陳溪知道林鬱長時間待在實驗室，她怕林默一個人在家會孤單，於是他們經常來找林默。
陳溪對林默簡直相見恨晚，她之前怎麼都不知道世界上怎麼還會有這麼懂她的人。
林默每每聽到陳溪說出這樣的話都笑容滿面，心裏暗暗得意：當然了，連你什麼時候會走路會說話都是我設定的。
一來二去，兩個月過去了，兩人成了更爲要好的朋友。
這兩個月內，沒有再下過雪，哪怕很小的雪都沒有。
路上的積雪漸漸化開了，街道褪去銀色重新顯露出它本來的面貌。
基地還舉辦了一場慶典，積分兌換物資全都八折，林默跟林鬱商量了一下，貢獻出去了半頭豬，換來了很大一筆積分和很多日用物資。
大家都很高興，冬天很快就要過去了。
但就在兩個月後的一天，林默正和陳溪在屋裏熱熱鬧鬧地包餃子，突然有人敲門。
林默打開門一看，是很久沒露面的凌白。
凌白一臉嚴肅，往裏看了一眼，“還有人？”
林默見她表情就知不對勁，朝她點了點頭，偏過身子朝裏面喊了一聲：“陳溪，有人來找我說話，我出去一趟，你先包着！”
陳溪應了一聲，林默便跟凌白走了出去。
兩人找了一處僻靜的小巷，林默裹了裹外衣，“發生什麼了？”
凌白：“我看出來他的研究方向了。”
林默心裏一緊，靜靜等着她繼續說下去。
凌白深吸一口氣。
“他以爲我什麼也不會，所以放心讓我打下手。”
“但他現在做的研究，正是系統讓我學的那一部分。”
“我觀察了整整兩個月，今天早上終於看出來了。”
“他現在進行的血清和疫苗研究，表面上看是爲了在人類被喪屍咬傷抓傷後能阻斷或者抵抗病毒的入侵，只要能研究出來，就能爲人類所用。”
“但是按照這個研究下去，最先得到的成果並不是大家一直期待的。”
“而是一套複雜的、最後卻能推動病毒吞噬人類的血清。”
一開始，這種血清看起來確實能夠抵禦喪屍病毒。
在被抓傷的24小時內，人類不會發生變異。
但在24小時後，人類會迅速產生變異，並且變異程度要比普通喪屍更厲害。
很難想象如果這款血清被當做抗病毒的血清來用，結果會怎麼樣。
林默定定地注視凌白：“你確定？”
凌白同樣鄭重其事地看着她：“我很確定。”
“這種推動病毒的血清要比真正擁有阻斷作用的血清更容易研究出來，你還記得林鬱說的‘三天’嗎？”
林默聲音艱澀：“……記得。”
“三天能夠研究出來的，正是這種推動血清。”
林默努力平復下情緒，接着問道：“那他現在沒有立刻研製這種血清，是不是說明他還不打算這麼做。”
凌白點頭：“要做真正的抗病毒血清，需要從這種血清裏分離出來真正有效的成分，如果我沒猜錯的話，這個時間恰好是三個月。”
林默懸着的心終於稍稍放下。
還好……還好。
她總算勸動了林鬱。
他沒有決絕地想要毀滅世界。
他在因爲林默的想法而努力做出真正的血清和疫苗、真正地拯救全人類。
但她的心情很快又沉了下來。
恐怕之前林鬱說的要通過犧牲小部分人來保全大部分人，就是要用這個。
進化更強的喪屍或許抵擋不住子彈的一擊斃命，但卻能幹掉比自己弱的喪屍。把打了血清的喪屍跟喪屍潮進行對衝，最後在殺掉它們，能節省下來很多子彈。
但這不是人乾的事。
林鬱覺得這樣無所謂，他甚至還徵求過林默的同意，想讓所有人都打上這樣的血清，全部變成喪屍……
只需要延長血清會引起變異的發作時間，就能讓它看起來是真正有用的藥品。
短時間內它們會被大批量地生產，配方和製備工藝也會共享給世界各地所有大大小小的基地。
當所有人都注射了它，不，哪怕某個聚居地只有一小部分人注射了它……
林默現在無比慶幸自己當初的決絕。
她告訴林鬱，自己想讓大家活下來。
林鬱最終也還是沒有忽略她的意願和想法，開始了長達三個月的研究。
這些日子林默和凌白感覺到的不安和異樣都有了答案。
凌白：“我只能告訴你這些了，至於他真正會研究出什麼，那就是我不曾接觸到的領域了。”
“雖然林鬱現在沒有拿出推動血清，但我們得知道，他隨時都可以拿出來，甚至可能他在一個月後拿出來的，也有可能是加強過的推動血清。”
“我知道你一向願意相信你的這些孩子，但林鬱不一樣，他是真的想毀滅世界。”
在凌白的注視下，林默緩緩點頭：“我知道了。”
“我會督促他的，這個我倒是可以控制得了，但是現在還有一件一旦發生會更嚴重、且不受控的事情。”
“——這個冬天，是否還有第三場雪。”
雖然這個冬天已經快要過去了，可以看到的地方早就沒有了積雪，但天氣一直沒有轉暖的跡象。
基地還沒有從上一次的喪屍潮帶來的損失中緩過來，短時內就算休整好了，也很難再迎接下一場雪了。
而如果基地再一次陷入危機，到了沒有他法的地步，恐怕林鬱還是要拿出那個血清。
——爲了更多人能活下去。
凌白側過頭望着被小巷兩邊牆框住的狹窄街道：“是啊。”
“一切看天意了。”
林默回家若無其事地跟陳溪包完了餃子，陳溪帶走了一半，林默把剩下的一半扔進鍋裏，用漏勺緩緩推着餃子在沸水中滾來滾去，免得粘鍋，心思卻漸漸飄遠了。
直到林鬱回家開門的聲音響起，林默恍然回過神來。
廚房是開放式的，林默轉頭就能看到他：“回來啦。”
林鬱模糊應了一聲，換好鞋子和衣服，朝林默走過來：“姐，我給你帶了點喫的。”
林默眨了眨眼，看着林鬱懷裏的雙手捧出三個西紅柿。
“哇！”
“你從哪兒弄來的？”
林默接過西紅柿，眉眼彎彎地看向他。
林鬱眼中蓄着笑意：“積分換的，今天溫室剛送出來的，可惜爲了儘量讓大家都能買到他們說限購，每個人只能買三個。”
林默笑：“我們兩個人喫就夠了。”
“想怎麼喫？”
林鬱：“都可以。”
林默：“那就拌白糖好了，你喫過沒？”
林鬱搖搖頭。
“那就這個了！”
喫碗熱乎乎香噴噴的餃子再喫一份西紅柿拌白糖，想想就滿足。
林鬱自然地給林默打下手，準備了兩個醬碟，搬到了壁爐旁。
“今天試驗進展很順利，不出意外，再有半個月就能出第一批產品了。”
林默聞言一頓，很快反應過來，笑呵呵地迴應：“那真是太好了。”
林鬱來到林默身邊，端起兩滿碗餃子，林默拌好西紅柿，也端了過去。
兩人圍着壁爐喫飯，林默笑眯眯地看着林鬱喫餃子，說道：“等研出來成果，我們就能走了。”
“我們回小院，正好就春天了，說不定還能拉着賀雲樂他們回去幫我們翻個地。”
林鬱沒有拒絕：“好。”
林默：“種一院子菜，也夠我們喫一年了。”
“秋天的時候往地窖裏屯點菜，冬天也不用愁了。”
順着林默的話，林鬱腦子裏構想了一下未來的可能，又緩緩應了一聲：“好。”
林默鬆了口氣。
“喫吧，鍋裏還有。”
接下來的日子，林鬱依舊在實驗室努力進行研究，林默雖然相信林鬱，但她擔心天氣有變，距離半月的期限越近她就越着急，白天晚上都睡不好覺。
凌白怕她這樣下去身體會垮，便提議讓她跟陳溪出門走一走。
林默同意了。
陳溪這天一大早就帶着林默出門，直奔基地裏最大的公園。
遠遠看去，公園裏枯黃一片的草坪上已經有了點點翠綠，走進公園，兩人來到一棵樹下。
林默突然發現，樹枝開始抽新條、發綠芽了。
是春天嗎？
林默高興地想跟陳溪分享這個好消息。
轉過身，卻發現她站在原地不動，不知道已經過了多久。
林默望向別處，公園裏的其他人也都緩緩停下了腳步。
此時他們動作統一，齊齊望向天空，氣氛死一般的沉寂。
林默也擡起頭。
一片冰涼的雪花恰好落在她的眼睫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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