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摔入污泥

作者:一叢音
奚將闌罵孃的話都被強行扭成了情話。

  他捂着脣咳了半晌,眼尾緋紅,長長羽睫被淚水沁得烏黑如鴉羽,看着好似要落淚。

  “硬茬”的一身森冷寒意和盛焦那張殺神臉實在是太搭了,奚將闌心中大震,差點以爲盛焦親臨。

  此人修爲比他高,奚將闌完全看不出他到底現在是僞裝,還是之前那副平平無奇的樣子是假的。

  奚將闌伸手比劃了一下:「大人?」

  盛焦古井無波地看他:“不是要解相思之苦?”

  奚將闌:“……”

  奚將闌小心翼翼比劃:「您身爲獬豸宗執正,如此冒充盛焦宗主,難道就不怕被宗主發現,將你革職查辦?」

  盛焦漠然:“不會。”

  奚將闌心想孃的太像了,像得讓他一時間不敢下手。

  但爲了保險起見,奚將闌狠狠一咬牙,還是快走幾步,一下撲到盛焦身上,勾着他的脖子往下拉,看樣子似乎想要覆脣親上去。

  盛焦瞳仁都沒動一下,面無表情和他對視。

  奚將闌的脣落在盛焦半寸處,好像一陣風吹來就能將他單薄的身體吹得貼上去。

  與此同時,奚將闌心口狂跳。

  若是真的盛焦,離這麼近肯定一袖子把他給扔出去摔個七葷八素了。

  但面前這個“硬茬”看他的眼神毫無情感波動,不憤怒、不羞赧,有的只是無窮無盡的冷意。

  和盛焦並不同。

  奚將闌終於鬆了一口氣,裝作含情脈脈地近距離盯着盛焦那張臉看了半晌,才意猶未盡地鬆開後退幾步,手上像是在劈柴似的恨恨打手語。

  「大人還真是……善、解、人、意。」

  最後一個意思比完,寬袖都甩出獵獵破空聲。

  盛焦一直屏住的呼吸緩緩吐出,他冷冷說出一個字:“看。”

  奚將闌:“……”

  看你爹!

  但“相思之苦”是他提出的,奚將闌又不能自己打自己臉,只好一扯寬袖,手肘撐在桌子上,忍氣吞聲地看,解他的“相思之苦”。

  奚將闌哪怕已是階下囚被縛綾捆着,依然存在感極強。

  一襲緋衣裹在纖細身體上,微微歪着身子,側腰繃出一條若隱若現的曲線,翹着二郎腿神態比盛焦還要自在。

  他懼怕盛焦,面對面看到那張臉還是會下意識哆嗦一下。

  但大概知曉這副皮囊下只是個獬豸宗執正,並非本人,奚將闌看着看着,膽子逐漸大了,索性大大咧咧目不轉睛盯着他。

  不得不說,諸行齋的所有人中,奚將闌還是最愛盛焦那張冷淡孤傲的臉。

  ——就好像世間一切於他而言不過流水落花、匆匆行雲,枯井似的眼神從不在任何一件事上停留。

  少年奚絕最愛招貓逗狗,每次見到那張清冷疏離的臉就心癢難耐,一心只想將那朵高高在上的高嶺之花給薅下來在泥土裏滾一圈。

  而最後……

  摔入污泥的卻是他自己。

  奚將闌在獬豸宗失去相紋的當天,盛焦歷經百道雷劫,在潑天紫銀天雷中直入還虛境。

  再往上,便是十三州寥寥無幾的大乘期。

  奚將闌的眼神像是鉤子似的,放浪大膽地盯着盛焦的眉眼、薄脣、下頜處一圈圈地打轉,好像用眼神都能耍一通流氓。

  盛焦的衣服都要被此人的眼神給扒下來了,但他始終泰然自若,將一枚獬豸宗玉令交給上沅,似乎交代了她什麼事。

  上沅頷首:“是。”

  說罷,像是漂亮的鳥兒悄無聲息飛了出去。

  「大人。」奚將闌眼睛轉了轉,又打着壞主意開始撩騷,眸子彎彎,「您若是想讓我一解相思之苦,總不能就這樣讓我幹看着吧。」

  盛焦看他,眉梢輕輕一動,彷彿在說“你又想怎麼做”。

  奚將闌來勁了,兩個爪子拼命倒騰,都要露出殘影:「若是盛宗主在此,被我這麼恬不知恥地盯着,他必定要發怒的。」

  盛焦沉默好一會,道:“怎麼發怒?”

  「……按着我親。」奚將闌眼睛眨都不眨地比劃,「盛宗主臉皮薄,每回被氣得要命也不會說什麼重話狠話,想要堵着我的嘴時都會貼上來纏綿曖昧。」

  他手指貼了貼脣,然後和另一隻手五指一撞,做了個“親吻”的手勢。

  盛焦:“……”

  時隔六年,終於看到“盛焦”露出熟悉的一言難盡的神情,奚將闌樂得差點掀桌子。

  「還有啊。」奚將闌繼續,「盛宗主還有天衍珠呢,你手腕上空落落的……」

  手勢還沒比完,盛焦微微擡手,一串閃着雷紋的天衍珠瞬間出現在手腕上,輕輕順着蒼白手腕垂曳而下。

  奚將闌輕輕吸了一口氣,被那“贗品”天衍珠驚得往後一仰。

  太、太逼真了也。

  「我……」奚將闌試探着,「我能摸摸嗎?」

  要是盛焦本人,誰要是敢碰他寶貝珠子,早就被他一道堪天道天雷劈下來,把爪子都能劈成碳烤豬蹄。

  奚將闌不着痕跡屏住呼吸,等着這人的回覆。

  盛焦冷淡看他一眼,突然擡手。

  奚將闌本能往後仰,差點以爲又要挨劈。

  但下一瞬,天衍珠隨意拋來,重重落在奚將闌小臂上。

  奚將闌:“???”

  再次確定,這廝肯定不是盛焦!

  這“贗品”很是沉重,奚將闌靈力全無手無縛雞之力,手一拎天衍珠,差點沒把纖細的手腕給折了。

  “天衍珠哪有這麼重?”奚將闌心想,“這人連贗品都不知道怎麼冒充嗎?”

  盛焦每次動用天衍珠時,那一百零八顆珠子都像是柳絮球似的飄在半空,風一吹都能將珠串吹得胡亂碰撞作響,清脆悅耳宛如瓷器開片的脆聲。

  哪裏像這個,重的像是捧了一塊巨石。

  奚將闌將沉甸甸的“贗品”放在膝蓋上,漫不經心地數珠子。

  很快,他“哈”了一聲,像是逮到了漏洞把柄。

  「大人。」奚將闌伸出手指,「盛宗主的天衍珠人盡皆知是一百零八顆,您這個才一百零七顆呢,少一顆。」

  盛焦不耐地起身。

  奚將闌忙抱着一百零七顆珠子踉踉蹌蹌跟上去:“唔!我心非冷……呸——”

  這珠子也太重了,奚將闌的手腕被墜得一陣生疼。

  盛焦沒管他,推門而出。

  上沅剛好急匆匆回來:“大人,姑唱寺的主持拒絕透露賣主是誰,我用獬豸宗玉令強讓他說,他卻又改口道不知賣主是誰。”

  盛焦眉頭輕皺。

  “何意?”

  “據說是一隻木傀儡送來的,並未留下名姓或靈力,就連唱價所得的靈石姑唱寺也無處可送。”

  奚將闌像是搬重物似的捧着天衍珠艱難行走,心中暗罵硬茬肯定是故意給自己使壞看自己丟人,聞言一愣。

  木傀儡?

  此地無銀城,盛產木傀儡。

  盛焦將玉令收回,拂袖就要親自去問。

  但還未走兩步,身後突然傳來一聲厲喝。

  “奚絕——!!”

  盛焦蹙眉回頭。

  曲饒帶着一個化神境、一個元嬰的護衛怒氣衝衝而來,手中還握着一把鋒利的劍,怒目瞪着盛焦,看起來要砍人。

  奚將闌還在奮力地拎天衍珠,見狀頓時樂了。

  曲饒這蠢貨是終於回過味兒來,打算找人算賬了?

  還好現在奚將闌沒用自己的相貌、也沒用盛焦的皮囊,一襲緋衣優哉遊哉看戲,差點忍不住臉上的笑,眼尾的紅痣像是要滴血,艶麗漂亮得灼眼。

  盛焦餘光掃了一眼奚將闌。

  奚將闌立刻擺出一副沉重的神色。

  盛焦:“……”

  曲饒看起來要被氣瘋了,一瞧見那混賬奚絕還膽大包天盯着盛焦的臉招搖過市,滿臉看不出破綻的漠然,當即冷笑一聲。

  兩個護衛瞬間消失原地,在長長遊廊中一前一後攔住盛焦的去路。

  上沅目瞪口呆。

  她第一次瞧見區區化神境、元嬰期竟也敢攔宗主?

  不要命了嗎?

  曲饒知曉奚絕是個修爲盡失的病秧子、小廢物,噔噔噔上前,長劍凌厲破空,“唰”地抵在盛焦脖子上。

  上沅倒吸一口涼氣。

  盛焦羽睫垂着,彷彿沒看到鋒利的劍刃,微微側頭去看奚將闌。

  八成是此人惹的禍事。

  奚將闌已經半退回法堂,將天衍珠放在門邊的高桌上,一手曲肘撐着桌案,另一隻手漫不經心用指腹摩挲着“贗品”天衍珠,滿臉的沉重也掩蓋不了眼底愛看熱鬧的狡黠。

  曲饒見他還敢東張西望,怒道:“奚絕,你別以爲僞裝成盛焦的樣子來明搶虞曇花我就發現不了。此番你栽到我手中,可別妄想着六年前那般輕而易舉逃走!”

  盛焦:“……”

  奚將闌樂得沒忍住,直接“噗嗤”輕笑一聲。

  盛焦又看他。

  曲饒見這人竟還敢和旁邊的漂亮男人眉來眼去,沉着臉手一抖,指着一旁下巴都要脫臼的上沅,冷冷道:“獬豸宗的人就在此處,我要讓你親口說出來,你的相紋到底是怎麼沒的!”

  上沅暈暈乎乎的腦子終於勉強梳理清楚——原來曲饒認爲盛焦是奚絕僞裝的。

  否則他沒那麼大膽子敢把劍架在盛宗主脖子上。

  盛焦漠然反問:“怎麼沒的?”

  “鬼知道怎麼沒的?!這不是該問你嗎?”曲饒急了,恨不得掰着他的嘴讓他說出實情,“反正不是我曲家抽的,你澄清!”

  靈級相紋的誘惑太大,一旦奪去融合,只需修煉數年就能徹底飛昇。

  上一任的獬豸宗宗主早在五年前就被人悄無聲息斬殺,且私邸被翻了個底朝天,像是在找奚絕的靈級相紋。

  只是不知真假的傳言,就能讓曲家幾年之內一落千丈,連天衍靈脈都被其他世家落井下石瓜分大半。

  若是再不澄清,怕是過不了多久鼎盛繁華的曲家便會徹底沒落。

  奚將闌心想這曲饒還真是個貨真價實的蠢材。

  中州那些大世家,哪一家沒有出過靈級相紋。

  他們想要的不過是個瓜分曲家天衍靈脈的由頭,就算澄清靈紋不在曲家,那些餓狼撲食似的世家恐怕也不會善罷甘休。

  相紋並不是非要不可,天衍靈脈纔是重中之重。

  有了天衍靈脈,那不是想要多少相紋就都能有嗎?

  奚將闌纔不管這一切都是因他相紋而起,在那眉飛色舞樂顛顛地看好戲,恨不得兩個人當場打一架,解一解恨再說。

  不過,很快奚將闌就樂極生悲。

  ——桌案不堪其重,直接被壓塌了一個角,天衍珠圓滾滾的珠子瞬間稀里嘩啦砸下來。

  奚將闌正瞧熱鬧呢,感覺有東西掉下去,下意識用手去撈。

  但天衍珠太重,他剛一伸手接住,卻被帶着整個人踉蹌着跪了下去,兩個珠子直直將他的兩指砸到木板上。

  “砰”的一聲悶響。

  奚將闌渾身一僵,臉色瞬間煞白。

  十指連心。

  這下他臉上的痛苦沒有半分僞裝,因爲疼痛而控制不住的淚水啪嗒啪嗒往下砸。

  奚將闌下意識痛吟來緩解疼痛,但一說出口卻還是啜泣的:“我心非、嗚……非冷石……”

  盛焦:“……”

  盛焦眉頭緊皺,手指一動天衍珠順勢飄來,好似柳絮球纏在手腕上饒了幾圈。

  “連天衍珠都僞裝得如此逼真,你還真是煞費苦心啊。”曲饒沒發現問題,還在那冷笑,“就算你真拿着盛焦的堪天道,今日也插翅難逃。”

  一旁的護衛敏銳,隱約發現了什麼,臉色煞白地對曲饒低聲道:“少爺,這人……”

  盛焦突然往前一步,冰冷的劍刃貼着他的脖頸划過去,卻像是觸碰到銅牆鐵壁,連個刮痕都未留下。

  他直直盯着曲饒,脣未動聲音像是重鍾般在耳畔響起。

  盛焦又重複了一遍。

  “怎麼沒的?”

  曲饒還沒察覺到問題,握着劍色厲內荏道:“十三州第十二個靈級相紋,當年中州掌尊也想保你,我兄長哪裏敢廢那靈級相紋?!不過就是讓你吃了些刑罰苦頭泄憤,你、你那相紋突然消失,我們也想知道怎麼沒的呢!”

  整個曲家都是這個說法,但靈級相紋哪能不翼而飛。

  在十三州眼中,這番話不過就是遮掩曲家將相紋佔爲己有的藉口託辭罷了。

  但若是曲家所說的是真的,那奚將闌的相紋到底是如何廢的?

  盛焦突然轉身去看奚將闌。

  奚將闌大概真的怕疼怕得要命,滾燙的淚水根本不受他的控制,像是斷線的珠子接連不斷往下落。

  他眼尾微紅,鼓着臉頰在那吹着紅腫的手指,嘴裏還在哽咽唸叨“我心非冷石”。

  ……被砸了一下手指就能哭成這副慘狀。

  察覺到盛焦的注視,奚將闌微微擡起頭來。

  他也聽到曲饒的那番話,卻像是沒事人一樣,蒼白的脣含着微紅的指尖,眼尾哭出來的那抹飛紅好似被那一點灼灼紅痣給暈開的,滿臉淚痕朝着盛焦一笑。

  乖巧又溫柔,像是一朵僞裝成虞美人的罌粟花。

  盛焦瞳孔倏地一縮。

  曲饒見“奚絕”完全不把他放在眼裏,怒火再次蹭蹭蹭起來,用盡全力揮劍往那纖細的脖子上一砍。

  護衛驚恐道:“少爺不可!”

  曲饒一上頭哪管三七二十一,既然不能讓此人說出實情,那便殺瞭解恨了事!

  一想到將自家害得如此之慘的罪魁禍首終於要慘死劍下,曲饒心中舒爽不已。

  下一瞬,價值連城的天級靈器裹挾滔天靈力即將要落下,盛焦突然輕飄飄一擡手,五指好似冰冷的石頭,猛地握住冰冷劍刃。

  “錚——”

  曲饒一愣。

  他下意識將劍往下壓,發現動不了,又拼命往外抽,來回兩下,那劍卻紋絲不動。

  盛焦空洞眼眸宛如風雨欲來的烏雲,肆意醞釀滔天冷意。

  曲饒臉上的得意終於緩慢褪去,怒火燒糊塗的腦袋也跟着清明。

  他怔然看着面前人的臉,突然狠狠打了個哆嗦。

  奚絕……

  不是個修爲盡失的廢人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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