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7章 番外if線(9)

作者:一叢音
晏聆臭着臉和奚絕一起逛城隍廟。

  片刻後,他也拿着肉串啃,還仰着頭雙眸發光,嘟嘟噥噥地對盛焦道“這個,唔好喫!”

  盛焦“……”

  開心就好。

  奚絕滿臉得意地朝盛焦瞥了個眼神,故意問晏聆“桂山澗有烤肉喫嗎?”

  晏聆拿肉串的手一頓,想起自己答應盛焦要去桂山澗,登時陷入兩難,又開始皺包子臉了。

  盛焦沒和奚絕計較,笑着道“沒事,過幾日再去桂山澗也行,到時桂花開得更盛。”

  晏聆忙高興地點點頭。

  奚絕雙手環臂,皮笑肉不笑地看着晏聆和盛焦,心想你們可別想去那鬼地方。

  自那之後的一段時間,盛焦每回想帶晏聆去桂山澗時,奚絕總會神出鬼沒地出來攪和,有時候兩人都走到桂山澗山腳下了,還會被強行擄走。

  就這樣掰扯了好幾個來回,桂山澗桂花全都敗落。

  晏聆裹着毛茸茸的小披風,牽着盛焦的手在街上走,悶悶不樂道“真的不能去啦?”

  盛焦撐着傘遮住漫天大雪,耐心地說“桂山澗適宜賞桂,丹桂已敗今日又落雪,去尋個其他地方玩吧。”

  “哦。”晏聆點點頭,“那我們明年去吧。”

  盛焦說好。

  雪落的聲音輕緩,在晏聆聽來悅耳至極。

  兩人正在街上溜達着,地面遽然傳來一陣輕微的晃動聲,像是有什麼巨物從地底遊了過去一般,動靜細微,很少有人察覺。

  但晏聆卻像是察覺到什麼,猛地停下腳步,眉頭緊皺。

  盛焦回頭“怎麼?”

  晏聆小臉煞白,這麼冷的天他額頭竟然沁出汗水,看起來極其難受。

  “有……有東西。”晏聆捂着耳朵,小聲呢喃道,“有東西在哭。”

  盛焦見他搖搖欲墜,忙一把扶住他走到一旁屋檐下的臺階上坐下,伸手將輕緩的靈力一點點灌入晏聆經脈中。

  但這根本沒用。

  晏聆雖然帶着婉夫人給他的耳扣,但卻無法阻擋那好似萬鬼慟哭的悲泣聲,一陣陣往他耳朵裏鑽,震得他的相紋經脈都在微微發着抖,幾乎要逆流灌入內府。

  看到他臉色越來越難看,盛焦當機立斷收回靈力,一把將晏聆小小的身體抱在懷中,飛快朝着晏家趕。

  晏聆蜷縮在盛焦懷中,奮力地捂住耳朵,眼淚簌簌往下流,似乎是被那股悲泣聲給影響了,呢喃着道“不要消失……”

  盛焦“什麼?”

  行至半途,晏聆突然睜開淚眼婆娑的雙眼。

  那雙全是童稚天真的雙眸此時卻宛如被奪舍般,化爲冰冷的金色,面無表情看着落雪的天幕,稚嫩的聲音帶着一絲冷意。

  “天衍。”

  盛焦腳步一頓,被這兩個冰冷的字驚得詫異看去。

  當對上晏聆的眼眸,他驀地產生一種抱了一塊冰的錯覺。

  “晏聆?”

  晏聆冷然看着盛焦,好一會突然如夢初醒,眸中金色如潮水似的褪去,他懨懨一閉眼,渾身癱軟地往盛焦心口一靠,嘟嘟噥噥地道“……破了。”

  盛焦後知後覺感覺到晏聆身體的溫度,不着痕跡鬆了一口氣,低聲道“什麼破了?”

  晏聆含糊嘟囔了幾個字。

  盛焦沒聽清,正要再去聽,就聽到長街的人羣中猛地傳來一陣驚叫。

  “……申天赦,破了!”

  盛焦霍然擡頭。

  大雪紛紛中,最南邊的烏黑天幕像是騰起一道直衝雲霄的狼煙,無數怨鬼幽魂順着“狼煙”從獬豸宗逃竄而出,瘋癲尖嘯着四散離開,遍佈整個中州城。

  那是獬豸宗的方向。

  天衍枯竭,申天赦沒有龐大的靈力支撐,終於在初雪這日徹底坍塌崩破。

  盛焦怔然低頭看去,就見晏聆體內躁動的力量已經蟄伏在內府,小臉也恢復紅潤,不再像方纔那樣難看得嚇人。

  晏聆覺醒的相紋「閒聽聲」被天衍學宮的長老判定爲靈級相紋,但卻只能聽懂一些有的沒的聲音,堪稱雞肋,中州世家不少人明裏暗裏嘲諷個不停。

  盛焦抱着晏聆的手一緊。

  「閒聽聲」或許不雞肋,他甚至能聽到……

  天衍瀕死的聲音。

  晏聆呼呼大睡了一覺,再次醒來時已回到晏家。

  天已黑了,他迷茫地坐起身,看着外面的燭火,迷茫道“爹?娘?”

  很快,晏寒鵲掀開牀幔走進來,瞧見晏聆睡得長髮都炸了,坐下來隨手撫摸了兩下,淡淡道“好些了嗎?”

  晏聆點點頭,後知後覺想起睡之前的事,忙問“盛焦哥哥呢?”

  “他將你送回後便回去了。”

  晏聆點點腦袋,又打了個哈欠,看起來還是很疲倦。

  白日裏他好似被奪舍的那一瞬間消耗掉了孱弱體內那微弱的靈力,現在經脈枯竭酸澀,讓他渾身不舒服,一心只想睡覺。

  晏寒鵲拿着枕頭墊在他背後,用一種很隨意的語調道“聆兒,你的相紋能聽到什麼?”

  “就、就人的聲音。”晏聆靠在枕頭上,含糊地道,“好的、壞的,都能聽到。”

  因爲晏聆是罕見的靈級相紋,又是藥宗婉夫人的義子,這幾個月有不少人前來晏家拜謁。

  明明那些老狐狸笑容可掬熱情至極,但在晏聆的「閒聽聲」看來,卻是將好感、嫌棄赤裸裸地擺在明面上。

  晏寒鵲又道“除此之外呢?”

  晏聆想了想,道“哦,還有花兒草兒鳥兒的聲音,我和阿月養的那隻貓也能聽到它想說什麼呢。”

  晏寒鵲沉默了下。

  這個他倒是沒注意到。

  “還有今日。”晏聆想着又皺起眉來,“今天我聽到有聲音在哭,還有……什麼東西轟地塌了,哦!是申天赦,那個壞幻境終於要破了。”

  晏寒鵲蹙眉,隱約意識到不對。

  本以爲「閒聽聲」就是個雞肋相紋,但現在看來,他好像還能聽到天衍靈脈和幻境的聲音?

  晏寒鵲見他困得眼皮都在打架了,只好將被子拉到晏聆肩上,低聲道“睡覺吧。”

  晏聆困得要命,聞言忙往下面一縮,乖乖地去睡了。

  自那之後,晏聆明明成天喫喝玩樂,半個月才修煉一回,竟然在過年時悄無聲息築了基——就像是冥冥之中有什麼東西在助他似的。

  可明明晏家連一絲一毫的天衍靈力都尋不到,誰也不知道他到底是如何修煉的。

  晏聆自己也什麼都不知道,他成天不是跟着奚絕就是跟着盛焦出去喫喫喫,只知道自己長胖了不少,小肚子上都能掐出一圈軟肉。

  因申天赦的損毀,整個中州城的世家聚在一起不知商討出個什麼四五六來,過年後竟然將天衍學宮的入學提前到了春分。

  晏家離天衍學宮很近,入學那日晏聆足足睡到了辰時纔打着哈欠起牀洗漱。

  朝夫人已將他的東西收拾到一個儲物戒裏,用繩子串起來掛在他脖子上,耐心地叮囑“在學宮不要同人起衝突,也不要打架。”

  晏聆不想離開爹孃,一早起來就懨懨的,聞言小聲嘟囔“我不打架。”

  “還敢說謊?”朝夫人淡笑着道,“拜寄禮上那曲家的孩子是怎麼傷着的,別以爲我不知道。”

  晏聆頓時心虛了。

  “最近中州不怎麼太平,在學宮有掌院、長老相護,我和你爹會放心些。”朝夫人道。

  晏聆剛起來手腳發軟,只好張着雙手讓朝夫人給他系那繁瑣的腰封,迷茫道“不太平?爲什麼?”

  朝夫人道“獬豸宗的申天赦幻境破了,十三州掌尊追究此事源頭,查到了曲家。”

  晏聆不太懂,但覺得很厲害“那是好事吧?”

  按照之前那幾個欺負他的曲家人來看,曲家肯定都不是什麼好東西。

  “也許吧。”朝夫人道,“去年盛家把……對,就是你盛焦哥哥送去了申天赦,其中還有幾個孩子一起進去了,但除了盛焦,其他人悉數被申天赦幻境毀去了靈根和相紋。”

  晏聆吃了一驚“爲什麼?”

  “天衍時刻在衰竭。”朝夫人嘆氣道,“申天赦又耗費天衍靈力巨大,去年乞巧之前中州掌尊便有封申天赦的打算,但獬豸宗宗主卻陽奉陰違,依然在用申天赦。”

  幻境終於支撐不住,在盛焦進去的那日便將他們的靈根經脈毀去,化爲申天赦的天衍補給,勉強支撐到了現在。

  盛家也是因爲那幾個被毀去靈根的人,纔沒敢再把盛焦往裏面放。

  現在申天赦終於毀去,偌大獬豸宗都幾乎被夷爲平地,死傷無數人,自然引來十三州掌尊的追究。

  晏聆聽得似懂非懂。

  朝夫人也沒再和他多說,給他披上滾了毛邊的披風后,和晏寒鵲一起送他去天衍學宮。

  學宮外人來人往,一個比一個排場大,晏聆雖然聽說過天衍學宮,但還是第一次見到,牽着朝夫人的手眼巴巴地四處張望。

  天衍學宮不許親友進入,只能送至門外,由師兄引進去。

  朝夫人微微彎下腰,撫摸了晏聆腦袋一下,笑着道“這個月底我們再來接你。”

  晏聆雖然對天衍學宮很是新奇,但還是畏懼離開爹孃身邊,忙伸手抱住朝夫人的腰身,小聲說“我……我不想去。”

  朝夫人“什麼?”

  “我不練劍了。”晏聆小聲嘟囔,“我要做醫修,跟着孃親就行,不用上學,指不定天衍學宮的醫修長老還沒娘好呢。”

  朝夫人失笑“說什麼傻話?”

  晏聆還要再撒潑,晏寒鵲冷淡開口“再說一遍。”

  晏聆……晏聆立刻直起身,乾巴巴道“我去上學,學宮太厲害了,我要上十年。”

  朝夫人“噗嗤”一聲笑出來。

  一直在旁邊委屈巴巴的晏月突然撲過來,一把抱住晏聆,忍着眼淚嗚咽道“師兄……”

  晏聆在爹孃面前撒潑,但對比他小的晏月,卻像是小大人似的拍了拍他的後背“好啦,我月底就回家,到時候給你帶好玩的。”

  晏月悶悶點點頭。

  晏聆又摸了他腦袋一下,像是察覺到什麼,眉頭一皺“阿月,你是長個兒了嗎?”

  晏月擦着眼淚迷茫“啊?是吧?”

  晏聆臭着臉瞪他。

  明明剛來中州時晏月纔到晏聆肩膀,現在竟然都到下巴了。

  “不準再長了。”晏聆呲兒他,還伸出拇指食指比了一個指節的高度,威脅道,“你就只能再長這一點點,多了我可要鬧了。”

  晏月“……”

  從沒見過如此無理取鬧的,但晏月敢怒不敢言,只好乾巴巴道“好、好哦,我聽師兄的。”

  晏聆這才解除危機,顛顛地往學院門口走。

  只是還未進去,晏聆腳步一頓,莫名覺得身後似乎根本沒有人在等他,月底也不會有人來接她。

  這種突如其來的恐慌佔據他的心神,神使鬼差地回頭看了一眼。

  晏寒鵲朝夫人和晏月站在一顆剛剛冒出花蕾的桃花樹下,見他看來時,朝夫人眼眸一彎,就連晏寒鵲也難得露出淡淡笑意,眸子溫柔注視着他。

  晏月已經開始準備哇哇大哭了。

  晏聆看了好一會,才重新揚起笑容,顛顛地跑向天衍學宮。

  纔剛進去,一隻爪子突然從旁邊伸來,捂住晏聆的嘴將他拽到了一棵參天巨樹後。

  身後的人聲音低沉帶着兇惡,冷冷道“交出你的儲物戒,否則我宰了你。”

  晏聆沒戴耳飾,被人如此挾持根本沒有絲毫心慌,甚至還眨了眨眼,將脖子上的繩子一勾,晃了晃儲物戒給後面的人看,示意“在這兒呢”。

  身後那凶神惡煞的“劫匪”大概沒見過這麼配合的,登時將他推開,沒好氣道“你怎麼知道是我的,沒意思。”

  晏聆回頭一看,果然是奚絕。

  “因爲我厲害唄。”晏聆將儲物戒扯下來給他,“你要?”

  “我要那玩意兒幹什麼?”奚絕嫌棄地說,“就幾顆靈草靈花,還有一堆種子,還有幾件舊衣裳破法衣,倒貼靈石給我我都不愛要。”

  晏聆哼了一聲將儲物戒塞到衣服裏,餘光掃見盛焦過來了,當即眼睛一亮,高高興興地蹦起來“哥哥!我在這兒呢!”

  盛焦瞧見他,也忍不住笑了起來。

  晏聆傻兮兮地樂,正要噔噔噔跑過去,奚絕卻欠嗖嗖地一把拽住他的小辮子,故意找茬“問你呢晏聆兒,你是怎麼知道是我的?用你的「閒聽聲」聽出來的嗎?”

  晏聆差點被薅掉一搓頭髮,怒瞪他一眼拍開他拽自己頭髮的爪子“當然啊。”

  奚絕來了興致,笑嘻嘻地道,“晏聆兒,我是什麼聲音?”

  晏聆哼哼道“很讓人討厭的聲音。”

  盛焦已經近在眼前,晏聆急着去找他玩,當即快跑幾步要衝去盛焦身邊,只是走了幾步後眼前一花,竟然又回到了原點。

  奚絕又在用他的「何處行」。

  晏聆怒道“奚絕,我生氣了!”

  奚絕還在催動相紋,似笑非笑道“叫我什麼?”

  晏聆知道他誓不罷休的狗脾氣,繼續怒氣衝衝道“哥哥!我生氣了!”

  奚絕哈哈大笑,湊上前攬住他的肩膀,笑吟吟道“真乖——聆兒回答我,我到底是什麼聲音?”

  晏聆瞪他一眼,好一會纔不情不願地道“就、就是……唔唔唔。”

  奚絕揪他的耳朵,懶洋洋地拖長了音“沒聽清。”

  晏聆被他揪得耳朵發紅,拍開他的爪子往旁邊一撤,邊退邊往後走。

  奚絕瞪他。

  這是奚絕第一次如此執着追問個不停只想求一個答案的樣子,剛纔還氣呼呼的晏聆不知怎麼突然沒來由地笑了出來,對他無理取鬧的行徑也不怎麼生氣了。

  “是風聲。”

  奚絕一愣“什麼?”

  晏聆的長髮被一陣春風拂起,他隨手撫了下,稚嫩的臉上浮現一抹燦然笑意。

  “……是清風聲。”

  乞巧不逢春,穆如清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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