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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1章 我所在意的一切皆已毁灭

作者:火中物
科幻小說 十五分钟后,全副武装的任重悄悄出了门。 他的装甲换了個颜色,变成一水深蓝。 之前有熊孩子在他家墙上刷漆涂鸦时,他正好返回,熊孩子吓得扔下桶子就跑。 任重把桶子捡回家,寻思等改天有空了還给那群孩子。 他還挺喜歡那副旭日初升图。 本打算告诉那群小孩,如果每幅画都能达到那水准,那除房门之外别的地方都随便画。 不曾想,這桶熊孩子留下的几罐喷漆,今天却反倒成了伪装道具。 将装甲面罩调成单向透明模式,任重旁若无人的信步走在大街上,丝毫不见鬼鬼祟祟。 先前,隔壁邻居小伙在告知了他這消息后,便迅速离开。 二人只說了那一句话。 当时任重只知道一件事,那便是自己假冒“普查官”的事情,已经败露了。 但顺着這條信息,他分析出很多画面之外的信息。 知道“普查官”身份的,小镇裡仅有寥寥数人,郑甜小队、马达福、鞠清濛,沒了。 通缉自己的消息,不可能来自镇长马达福。 否则,有“索伦魔眼”的照射,小镇裡的一切都无所遁形。 另外,镇长要找人,也可以通過腕表系统将带照片的通缉令发到每個人手裡。 那么时常出沒在這小巷的自己,怕是早就被揪出。 既然现在的通缉令是以小道消息的形式在荒人中流传,那么散布這讯息的必定不是官方机构,而是某些個人团体。 任重心中已经有了答案,但還需要確認。 他一边走,一边竖起耳朵探听着街面上的讯息。 一個半小时后,任重的身影重新隐沒入人群。 他得到了答案。 在這一個半小时裡,他先去了小镇北城门。 這是随意選擇的方向,并无什么深意。 但他在城门口看到了贝立辉。 此人翘着二郎腿坐在停靠在地的摩托艇上。 锐利的目光审视着往镇子外走的每一個人。 任重路過时,贝立辉正好从摩托艇上跳下来,揭开一人的面罩。 任重隐匿了自己眼神中的敌意,只简单一扫,便顺着面前的十字路口继续往前旁若无人地走過。 他在贝立辉不断抖动的左手上看到了一块怀表,时而抛高再接住。 昏黄的城门灯光下,怀表反射着古铜色的光芒,格外刺眼。 這是文磊的“定情信物”。 随后任重又信步去了郑甜小队小院所在的巷子。 他沒往裡走,只是从小院门口漫无目的地经過。 大门敞开着,裡面给翻得乱七八糟,椅子东倒西歪,停靠在内的电驱摩托早已不翼而飞。 职业队已经来這裡找過了,扑了個空。 還有支陌生的职业队正一边吆五喝六,一边往裡面搬东西,似是打算入住。 在這整個過程裡,任重又听到很多东西。 這些人在感叹着。 真可惜,明明郑甜小队已有腾飞之势,怎么這么倒霉,出门狩猎竟会不幸碰上四级墟兽,全军覆灭了。 太遗憾了。 在听到這消息时,任重的步伐丝毫不见停顿,但也沒加速。 他的步子走得很稳。 果然如此。 走漏消息的,正是郑甜,应该是她临死前徒劳的遗言。 但可惜了。 郑甜很聪明,是個老练的拾荒队长,也很懂灵活变通,更沒什么原则,能屈能伸。 照理說,郑甜這般人在這世界应该能活得很好。 但她只是一個决策失误,就落入了万劫不复的境地。 在“普查官”傍身的加持下,她对现实做出了错判。 她膨胀了,以至于下意识忽略了职业队的狠辣。 林望旗下挂靠的半职业队裡一個二级职业者都沒有,并不是偶然,是必然。 以前一定发生過很多次类似的“意外”。 只是林望等人的手脚很赶紧。 每個人心裡都会怀疑,但却都沒有证据,也更沒人看胡乱猜疑指责。 哪怕是在私底下交流,也不敢。 這些天裡,郑甜一定暴露了很多东西。 每次给贝立辉打秋风时,郑甜小队只给他捞了点蝇头微利。 但每一個傍晚,小队在资源回收公司都大获丰收。 郑甜的账户挂靠在林望的名下,资金周转绕不开林望的眼睛。 這种所谓的“秘密”,其实并不存在。 郑甜应该也知道這点,但她大意了。 至于任重夜间行动的狩猎收获,是他自己以散人账户,承受了30采购税而售出,看样子应该沒被发现。 否则林望不会忍到今天,早动手了。 如果不出所料,在星火资源公司的眼中,职业队也依然只不過是工具人而已。 郑甜曾說過,林望等人不是公民,那么他们在公民中的中上层阶级,也就是企业主眼裡,其实還是工具。 另外,为了升阶,郑甜小队在镇子裡四处搜罗所需资源,动作很大,野心“昭然若揭”。 早在昨天之前,林望十有**已经在琢磨怎么拾掇手下這只不听话的挂靠队伍。 昨天在白骨山谷的狩猎裡,郑甜的行为成了压垮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 种种迹象串联在一起,导致今天林望小队执行常规操作,消除隐患,扼杀萌芽。 林望不需要不那么听话,有想法的工具人。 天赋什么的,无所谓,他又不是培养接班人,只是奴役而已。 林望也只是要维护自己在拾荒队裡的统治地位而已。 很合理,合這世道的理。 只是刚好任重今天咸鱼沒参加狩猎,便幸运地成了漏網之鱼。 随后林望便以私人名义在荒人中公布了他這漏網之鱼“冒充普查官”的事实,并发起赏金为10贡献点的悬赏。 悬赏令裡公布了一些任重的個人信息,譬如大体的容貌特征与装甲造型。 不少荒人对赏金趋之若鹜,所以今晚街面上的人多了许多,倒是有种過年般的热闹。 但也有部分荒人对此不抱幻想,只将此事当成闲聊的谈资。 任重又从這些荒人口中听到,“假冒普查官”這事并不小。 很多人都知道普查官是個独立于协会普通行政职能的神秘职务,担负着悄悄行走,监察各個城镇发展情况的职责。 普查官的意见将在年度普查中起到关键作用。 不同普查官有不同行事风格。 有人喜歡高调张扬,有人喜歡隐姓埋名。 不少小镇在毫不知情的情况下,便已经被普查官冷血地打上废弃标签。 简简单单的“废弃”二字,对寄居在這些小镇裡的荒人却是灭顶之灾。 普查官的权力是惊人的。 但冒充一事說大却也不大。 毕竟,在這时代裡有猎杀者的存在,想破案追捕某人,真不要太容易。 只要证据确凿,由镇长上报,把通缉令上传至猎杀者系统后,嫌疑人哪怕躲去天涯海角也是徒劳。 既然现在人還沒抓到,腕表系统裡并未出现通缉令,甚至寻找他的人都只知道任重這名字,却沒拿到他的照片,以至于他能安然无恙的离开自家小巷,說明镇长马达福并未明确表态。 或许是消息沒传到镇长耳中,又或许是他正通過某些渠道核实消息真假。 還有一件事很走运,任重定居的小巷裡,只有那少年知道他叫任先生,并且第一時間猜到了别人找的就是他,便立马前来告密。 其他人知道任重這名字,但尚且沒能小巷裡新来的土豪居民的脸对上号来。 天色渐晚,行走在人群中的任重继续观察着。 越来越多人窜上街面,一是准备去往集中睡眠舱占坑位,二是也想碰碰运气。 任重身处熙熙攘攘的人群裡,耳朵裡不断响起很多人的念叨。 “去哪了呢。” “這家伙去哪了呢。” “妈耶,十個贡献点呢。這要能搞到,那就发财啦!” “這么多人都在找,也沒见着影子,這人该不会已经逃了吧?” “不可能!镇门口都有人守着,他肯定逃不掉,肯定還在。” “别灰心!” “嗯!” “加油!” “我們一起加油!” “好!” 任重心头竟有一丝欣慰。 真沒想到,死气沉沉的小镇荒人们竟会因自己而重新爆发出了活力。 看啊,這些人脸上正泛起象征着希望的光辉。 他们看到了改变命运的希望。 仅仅是十個贡献点而已。 任重又暗叹口气。 他发现,自己陷入了绝境。 逃,肯定是逃不掉的。 且不說堵门的职业队员,哪怕真趁夜溜出去了,等明天普查官一事彻底暴露,恼羞成怒的马达福下达正式通缉令,猎杀者一旦启动,自己必死无疑。 他不相信自己能逃脱猎杀者的追杀。 所以,我拼了? 算球。 那也是徒劳。 怎么办呢? 任重又觉得继续呆在街上其实也很危险。 现在荒人们看见他這身颜色与情报不一致的装甲,轻易不敢上来多嘴盘问。 但等過了夜裡十点,街上自然沒人了。 那找個地方继续藏着? 也沒什么意义。 到了明天一早還是得死。 任重长叹口气。 還說今晚成为二级职业者正式起飞呢,沒想只一天過去,普天之下自己便已沒了容身之地。 這世界果然很有意思啊。 任重仰头望天。 不知不觉已在源星上活到半個月了。 天空双月也从初来时的餐盘满圆变成了两把仿佛长满锯齿的镰刀。 這次我应该是死定了吧。 那该選擇怎样的死法? 如果被抓到,会不会给折磨得很惨? 不如干脆点抹脖子? 任重心中完全沒想過反抗。 不是他不想,而是因为他是聪明人。 聪明人不容易犯傻,知道什么是可行的,什么是不可能的。 四级职业者不是刀锋螂,更不是晶翼蜓。 敌我力量悬殊太大太大,对方也是有脑子的人,根本不可能找到突破口。 在实力的绝对差距沒被拉近之前,再莽一千次一万次,胜算也是零。 再者,万一反抗不成却把人给彻底激怒了,又被抓到,到时候被关起来琢磨,求生不得求死不能,才叫真的凄凉。 到底怎么办呢? 就在任重這般想的时候。 前方不远处却猛地传来喧闹之声。 他抬眼往前望去,刹那间浑身巨震。 一名少年正满头是血的仰面倒在地上。 汨汨鲜血正从他头顶豁口往外直冒。 少年的身子徒劳地哆嗦着,那是头部受到重击,且大脑在短時間内失血過多的征兆。 仅数秒后,少年不再颤抖。 死透了。 少年尸体的手裡還拿着把成色破旧的速射机枪。 在少年面前,一名高大男子正低头俯视地上的少年。 這名高大男子身上披挂着机械臂,看起来应该是個散人拾荒者。 男子双手叉腰,趾高气昂,“他妈的,老子肯卖枪给你就不错了。還逼逼赖赖個不停。傻逼。” 骂骂咧咧着,男子還抬脚踩了地上少年的尸体一下。 随后這男子双手插兜,转头就走,一边走,一边伸长脖子四处打望,像是在寻找着谁。 他又往少年尸体的脸上吐了口唾沫,嘴裡還在抱怨着,“耽搁老子发财。” 等男子走远了,围观的人群裡又闪出個面黄肌瘦的女人,脸上略带兴奋的俯身从少年尸身的手中扯下那把枪来。 她只看了一眼枪,便满脸嫌弃的扔掉了,“真缺德。這又锈又烂的,完全不能用了嘛。也好意思卖人十点?這不是抢钱嗎?” 旁边又有人說了,“這還不是怪這小崽子自己蠢,买东西都不知道先验货再给钱。不然他都不用死。” “也对,人蠢是沒药医,死了也是活该。” “反正再過一個多月就普查啦,傻成這样的人早晚都会死啦,早死晚死无所谓的啦。” 围观者纷纷点头,笑嘻嘻的各种点评着。 任重静静看着這些人的表演。 他很想說,不该是這样。 但每個人的脸上都写满了吃人。 人群中又突然响起嚎啕大哭。 少年的母亲跌跌撞撞的穿越人群扑了出来,扑倒在少年身前。 那苍老的面容上满是悲伤与愤怒,泪水倾盆犹如瓢泼大雨。 但人群的讥笑并未停歇,他们又多了一個嘲讽的对象。 数十秒后,猎杀者呼啸而至。 在对猎杀者潜意识裡的恐惧支配下,人群迅速散去,只想躲得远远的。 在极短時間内,這條先前明明很热闹的大街竟变得空无一人。 但老妇人沒走,她张开双臂挡在猎杀者的面前,像是挡在老鹰前方的护崽母鸡。 猎杀者前段寒光一闪,老妇人胸膛处开了大洞。 五秒后,头顶被开了個滚圆大洞的老妇人软软扑倒在地。 再五秒過去,猎杀者往前飘移,熟练地剖开少年已经破损的头盖骨,取出裡面的大脑,飞走。 一切又重归宁静与祥和。 只有无人搭理的破枪与一老一少两具尸体一起躺在街面上。 寒风吹卷着少年破烂的衣衫,与老妇人手裡跌落的线团纠缠在一起。 恰似世界名画。 街角处,任重一個人孤独地望着少年的尸体。 在一天之内。 郑甜的野心烟消云散。 文磊怀揣着对他青梅竹马的思念曝尸荒野。 持枪少年曾经满怀期待与梦想的明亮眼眸,熄灭了。 本想将自己的名额让给儿子,叫儿子好好活下去的老母亲的人生,湮灭了。 任重再度仰头望天。 我所在意的一切,皆已毁灭。 骤然间,他的眼睛红了。 也不知是因为悲伤,還是出离的愤怒。 新書閱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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