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章 代課
金老師把他們送到這邊合作的畫室,交給專業課老師就先返回學校去了,她是負責學校的功課,順便和這邊接洽,並沒有留在這裏陪着學生們。
京城畫室這邊有專門負責生活的一個老師,還有帶專業課的老師,像是郭驚羽這些人來了之後都集體在一間大教室裏學畫畫,並不知道城南一中美術班的學生,還有外校的一些。整個房間只聽得到畫筆刷刷聲,即便偶爾有交頭接耳的同學,但很快也會融入到緊張的氛圍裏。
外出集訓費用貴,一個月要兩千元左右,在當時那個時候基本上是全家的工資了。
美術生壓力大,可想而知。
郭驚羽環視四周,倒是有幾分懷念。
他以前做夢,倒是還夢見過幾次回到畫室的單純日子,沒日沒夜的畫畫,每次提高一點都伴隨着汗水,那是一種做自己擅長的事穩步上升的踏實感。
第一天上午,專業老師來給他們做範畫。
進來的人一米八幾的大高個,瘦瘦高高的,人瞧着沒幾兩肉,戴着一副黑框眼鏡說話帶着點家鄉口音,特別和氣。他進畫室來瞧見一些新來的同學,笑着跟大家打了招呼,“又來新同學了啊?跟大家自我介紹一下,我姓曹,叫曹甫,你們叫我老曹就行,我是天美的,大家一起互相多交流,專業上有什麼事兒儘管說啊。”
他人緣還不錯,不少同學熱情迴應。
郭驚羽一看見他就樂了,他都好多年沒見老曹了。
當年的時候,他拿了造型專業課第一的成績進了央美,老曹第二年的時候緊隨其後,也考了那邊的研究生,倆人還成了師兄弟,不過老曹一心想進鍾老先生門下,老爺子年紀大了精力有限,不再收學生,倒是成了老曹的一樁憾事。
那會老曹沒少打着來看他的藉口,跑來鍾老先生這邊蹭課,鞍前馬後,殷勤的很。
郭驚羽後來搞畫廊,鍾老先生沒說他什麼,反倒是老曹這個人一臉痛心,瞧見就念叨他:“你怎麼能愧對鍾老的栽培啊!你懂不懂藝術,懂不懂畫心!”
老曹這個潛心學畫多年的傢伙,一邊憤憤不平,一邊把自己的畫給了他。
總而言之,老曹這人是個心思單純的朋友,兩耳不聞窗外事,一心只想搞純藝。
這會老曹看起來年輕了許多,帶着點常年待在象牙塔裏的書卷氣,坐在前頭給大家做範畫。他對在畫室授課已經非常熟悉了,一邊畫一邊道:“大家坐在一起,擠擠看啊,個子矮的蹲在前面,高個兒同學站在後面,互相讓讓地方……這個用筆,瞧見了嗎,我看昨天很多同學都握着筆畫,那可不行,你得這麼橫着,線條才能出來,還有這裏的陰影處理,你可以是灰,但不能是髒,線條得通透一些才成。”
老曹講得認真仔細,小技巧也沒藏着,“高光提亮的時候,你們要是用不好橡皮,就用饅頭擦。”
“老師,還能用饅頭啊?”
“爲啥不行,所有一切都是工具啊,能畫好就可以,我當初在美院上學的時候每天都悶在教室裏埋頭畫畫,帶幾個饅頭一瓶水,餓了就喫饅頭,剩下一點幹饅頭還能代替橡皮擦,好用着呢!”老曹笑着隨意道。
他筆下畫得確實也好,一看就有很多年的基本功底在。
老曹放慢速度,一幅畫慢慢講着畫完,之後再讓學生比着素描書開始臨摹。
他一邊在畫室裏轉悠,一邊道:“大家畫的時候注意時長啊,咱們專業考試的時候素描時間是三個小時,有些同學可得抓緊了,不能磨蹭。”
旁邊一上來就塗塗改改的同學聽到,嚇得立刻開始提高注意力,努力去打框架。
郭驚羽坐在自己位置上,掰掰手腕,也開始幹活。
他現在還和老曹不認識,但是他有信心,兩個小時之後老曹就會主動坐在一旁和他嘮嗑。
另一邊,城南學校裏。
李同洲在老師辦公室裏接過一份數學建模競賽申請表。
“這次選拔賽分爲自主命題和規定命題,時間共有四天,比賽的要求上次跟你說過,現在就是隊員分配上,需要你再認真考慮。”這事負責的老師對李同洲很熟悉,也相當滿意這個優等生,但同時也小心提醒道,“這次比賽要求所有團隊的成員必須來自同一個學校,每個團隊不能多於4人,你回去想想合適的人選,學校方面想讓你帶隊,儘量找以前配合不錯的同學。”
李同洲低頭看了一眼,在名單裏點了排在第一位的宋卓然。
老師點點頭,道:“宋卓然實力也不錯,咱們學校本來想組兩個隊伍出去,你和他各帶一隊,這樣你們倆都在一隊的話,我跟上面反應一下,這次就出去一個隊伍,勝算更大。”
“好。”
李同洲答應一聲,視線一直停留在比賽地點那,良久才移開。
老師和李同洲說好,讓他回去,很快又叫了宋卓然過來。
宋班長特別積極,一聽比賽眼睛就發亮,尤其是聽到比賽的地點在京城之後,更是拍着胸脯保證,“老師,您放心,我和同學們一起努力,一定給學校帶回獎盃!”
負責的老師笑道:“李同洲數學和計算機都不錯,但是和同學溝通方面還有些欠缺,你去了一定要照顧好他,對了,論文方面有比較拿手的同學嗎?”
宋卓然一氣兒說了七八個人名,比李同洲認識的多多了。
老師連連點頭,放心不少。
在他心裏,李同洲就屬於住在象牙塔上專心搞研究的那類學生,專業能力特別強大,但同時也有致命的缺陷。這類人太沉浸在自己的世界裏,並不善於同外界交流,像是李同洲這人,要不是他主動叫過來問幾句,一整天也不見他在學校裏說一句話。
老師帶着疼惜的情緒,對宋卓然叮囑道:“李同洲太老實了,你一定在外面照顧好他啊。”
宋卓然去看了幾場球賽,也親身在校籃球隊待過,他答應的時候自己心裏都開始產生疑惑,他怎麼覺得李同洲沒看起來那麼無害啊?他在校籃球隊義務陪練的那幾天,李同洲雖然悶不吭聲,但還帶人一起截他球來着。
剛出了辦公室的好學生李同洲也在犯錯誤的邊緣試探,他偷偷帶了手機,正在給郭驚羽發短信。
第一條中規中矩,問:“在幹什麼了?”
第二天自問自答:“畫畫正忙吧,辛苦了。”
發完之後自己盯着手機看了一會,沒等到回信。
門外預備鈴響了,李同洲一直等到鈴聲結束,確定沒有短信進來,這才從洗手間隔間裏出來,回了教室。
京城,畫室裏。
老曹正在和郭驚羽熱情聊天,他們這些專業課老師和學校裏的正規老師不一樣,大多都是美院學生來兼職,跟這幫小孩們打成一片,跟朋友似的,不分什麼大小,也沒那麼多規矩。
老曹坐在那沒口地誇,拍了拍郭驚羽肩膀,眼裏都放光了,他們這種做畫室的,也和高考掛鉤,每年要是專業課出幾個特別出彩的學生,畫室來年收的學生也會多,收入翻倍都不成問題。
老曹對郭驚羽另眼相待,晚上直接來叫他一起喫飯,大有一副促膝長談敘敘感情的意思,生怕好學生跑了。
郭驚羽當年的時候也被老曹這麼熱情的談話過,不過是在兩三個月後了,他的色彩比素描專業要好,老曹那會對他是真好,拿出看家本事來磨練他技藝,愣是一年把他教得開竅爲止。
老曹這人一心想上亞洲一流美院,在天美那幾年埋頭苦練,基本功一天都沒敢落下,確實有兩把刷子。郭驚羽當年有那麼好的成績,和老曹也分不開,畢竟也不是誰多年如一日地堅持鑽研那一套路子,銷尖了頭想衝刺央美造型系。
只是老曹也沒想到,自己的學生比自己先念了心儀的學府,還拜師在鍾老先生門下。
老曹當天晚上喫飯的時候都沒忘了郭驚羽,帶着他出去,和畫室其他幾個老師一起喫飯。
老曹有心走感情牌,帶着郭驚羽介紹了一遍,“這是咱們畫室新來的同學,郭驚羽,以後大家多關照一下,這小同學畫得不錯,我瞧着可以衝刺一下美院。”
全國八大美院,老曹這一句也沒特意說哪個。
斜對面坐着的一個矮個男老師喝着自己杯子裏的啤酒,聽見擡眼看了郭驚羽,笑了一聲道:“喲,曹哥你這話說的,好像咱們美院多不值錢一樣,每年想考的人多了去了,能進去的真沒幾個。”
老曹道:“他不一樣,我看過了,專業特別紮實,不信明天你瞧瞧。”
那人故意挑刺道:“復讀生吧?這種最不好帶了,以前的老毛病怎麼教都改不過來,我更喜歡那種剛來幾天的學生,一張白紙一樣,帶着進步也快。”
老曹還想說話,郭驚羽把飲料杯子放下了,“啪”的一聲落在桌上。
那人嚇了一跳,瞪過去不滿道:“現在學生怎麼回事!”
郭驚羽笑嘻嘻道:“老師,您貴姓?”
“姓吳,吳書友。”
“吳老師,您對復讀生有什麼不滿啊,大家都是本着對藝術的熱愛,一年年埋頭苦學,復讀生怎麼了?復讀生花了時間,付出了代價,我覺得您這麼說不太合適。”郭驚羽指了指老曹,現場舉例,“就比方說曹老師!”
吳書友:“……”他完全忘了老曹也是復讀生了。
那邊老曹坐着也有點掛不住,看着吳書友不滿道:“復讀又不丟人,以後別拿這個說事兒。”
吳書友張嘴結舌,“曹哥我不是說你啊。”
郭驚羽揮揮手道:“曹老師復讀兩年,考入美院,就是我們最好的榜樣!”
吳書友憤憤:“你和曹老師怎麼比,你復讀幾年?”
“我應屆。”
“……”
郭驚羽笑嘻嘻問:“吳老師教色彩的?”
吳書友冷着臉道:“是啊,怎麼了?”
郭驚羽心裏更確定了幾分,他當年被老曹抓着去磨練素描,水粉是他強項,老曹不放心別人,親自帶的,他那會沒白沒黑地畫畫,跟其他老師接觸也少,也是後來才聽其他同學說起有個教色彩的吳老師畫技一般,還和同畫室的女學生談戀愛,最後被學生家長打上門來,鬧了一場。
老曹爲這事賠了不少錢,和這人徹底翻臉,要不是郭驚羽專業成績拿了第一,怕是老曹這畫室要涼。
吳書友一副心高氣傲的樣子,一頓飯大家喫得都不怎麼舒坦,他也不止針對老曹,對其他人也沒什麼好話。
郭驚羽懶得理他,這種人他見多了,宋莊畫家村遍地都是,每個都覺得自己是現當代藝術家,那還都是有點本事的,吳書友這人扔宋莊都不見得誰搭理一句。
郭驚羽拿出手機開始回短信。
他家小男朋友今天發了三條信息,特別標準的問候。
郭驚羽一瞧見心都軟了,眉梢眼角帶笑,一邊回信息,一邊在心裏讀了兩三遍李同洲發來的話,連個標點符號都看了又看。
李同洲那邊很快又發來一條:“下週要去京城參加競賽,我去看你好不好?”
郭驚羽一顆心都飛起來,立刻回覆:“好!”發完又意猶未盡地回了一連串小人跳舞,他可太開心了。
李同洲那邊也發了一個小人伸手擁抱。
郭驚羽看了好一會,真恨不得飛到他身邊,去抱抱他本人。
晚上回去的時候,郭驚羽跟老曹談了一路,對他道:“曹老師,有個事兒想跟您談談。”
老曹笑呵呵道:“甭客氣,我也沒比你大幾歲,你喊我聲曹哥就成。”
“曹哥,您覺得我素描怎樣樣?”
“很不錯!”
“其實我色彩更好,水粉、水彩、油畫隨便挑一個都拿得出手,畫室裏您隨便挑個人,不管老師還是學生,我不會比他差到哪兒去。”郭驚羽也沒跟他客氣,直白道,“我這麼說也不是跟您吹牛,我想在您畫室代課。”
老曹那點啤酒被夜風一吹就清醒了,看着他愣神,“代課?”
郭驚羽點頭:“我這人吧,可能真的有點天賦,要不您明天考考我,保管您滿意。”
老曹將信將疑,他確實是瞧着郭驚羽不像應屆生,這基礎也太紮實了,而且帶着說不出的熟悉感。
第二天,老曹帶完了其他學生,當真把郭驚羽叫到自己那間小畫室裏,讓他畫了幅水粉。
老曹琢磨着,他在美院也沒少見狂妄的人,畢竟學藝的,誰都覺得自命不凡,一般這種就是沒接受過社會的毒打。
老曹想給這新來的學生上一課。
可他萬萬沒想到,新同學只畫了大半,他自己站在那就看傻眼了。
不是說多好,而是這畫衝着應試去太對路子了,尤其是高級灰用得得心應手,整個兒感覺比畫室裏其他的畫提高了一個檔次,別說吳書友,就是比他都不差幾分,簡直就是可着他心意來的,哪哪都畫到他心裏去。
老曹站在他身後半天不吭聲,最後才誇了一句好。
郭驚羽心想,這不廢話。
他這基礎是老曹打下的,鍾老先生又特意指導過,他這還是隻動了動水粉,走應試的風格,換了別的怕是現在的老曹都要拿小板凳坐在後頭瞧。他基礎可能沒老曹紮實,但這麼多年的眼界擺在那,絕對甩上十條街。
郭驚羽也在瞧着手下這幅水粉靜物,其實他不太滿意,畢竟太長時間沒動筆,略微有些生疏了,但是在畫室做個範畫還是很拿得出手的。
老曹在那誇他,郭驚羽自動轉換了一下,覺得這人完全就是在誇自己,心裏偷樂半天。
老曹這邊畫室人多,過段時間還會陸續再來一些學生,他瞧着郭驚羽專業功底紮實,特別滿意,也沒多廢話直接點頭了,問道:“驚羽說說,你有什麼條件沒有?”
郭驚羽道:“工資隨便,一週在這三天課,剩下的時間我想自己安排,成嗎?”
老曹想了想,點頭道:“行啊,就這麼定了!”
老曹跟他商量具體時間,想讓他先在畫室先練幾天,下週開始代課。郭驚羽心裏算了下,道:“下週五我有事,要出去一趟。”
老曹面有難色:“你一個人出去啊?要不跟生活老師說一聲,要是出點事兒不好跟家長交代。”
郭驚羽笑道:“您放心,我同學過來,就在附近轉轉,不走遠。”
老曹不放心,追問道:“男同學還是女同學啊?”
郭驚羽坦然道:“男同學,我發小,來參加數學競賽的,比我厲害多了。”
老曹當年之所以復課,也是跪在文化課之下,尤其是數學,學美術的沒幾個數學好的,聽到之後立刻打消了疑慮,聽郭驚羽吹了半天學霸,立刻把最後一點擔憂打消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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