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邻居 作者:寒山亭北 一天听了两句這样的话,李花儿有些生气了。 傻子怎么就不会叹气?傻子会叹气的原因,那是因为她不傻的呀! 想着李花儿艰难地转過头,就看见孙家那去服了劳役的二伯留下的儿子,今年也是十三岁的孙三贤,指着她抚掌大笑。 孙家人起名字,充满了乡土人的朴实,四個伯伯分别叫孙发财、孙有财、孙守财、孙来财。 孙辈的名字,就成了孙大贤、孙二贤、孙三贤,诸如此,一路往下推,绝对不会出现错了辈分或错了年岁大小的情况。 孙家男丁多,女娃少,直到孙辈裡,四房才出了個孙女儿,起名叫孙小小,今年六岁,比着李果儿還小一岁。。 如今這個孙小小,就站在孙三贤的背后,捧着块麦芽糖,嚼了一半,也跟着她哥哥拍巴掌說:“傻子,傻子!” 這时,孙大贤扛了锄头走了出来,一巴掌拍在孙三贤的头上,道:“還不下地干活,在這儿杵着做什么。” 孙大贤今年十八岁了,因着常年在地裡干活,皮肤黝黑,身材更是健壮,那双大手,看起来一只就能把孙三贤的脑袋裹住的样子。 孙三贤一贯怕他這個大哥,连忙缩了脖子,却還是垫着脚尖对着李花儿做了個口型:“傻子。” 說罢,伸手,往篱笆墙上放了個东西,道:“给傻子吃的。” 李花儿看去,却是一块麦芽糖。 孙大贤见了,又拍了孙三贤一巴掌,過来将那麦芽糖拿了起来,隔着篱笆递了過去:“花儿,吃糖。” 李花儿对上孙大贤善意的笑脸,再看看孙三贤的鬼脸,费了白天的力气,才挤出了三個字:“小小吃。”她說。 如今她說话并不利索,听来怪怪的,還真的像傻子一样。 孙小小此刻也是一口袋麦芽糖,听见李花儿這么說,也做了個鬼脸:“我自己有,不吃傻花姐姐的。” 說罢,就撒开了丫子,往孙家的地裡跑。 孙三贤看见,连忙追着妹妹,边跑边說:“对,不吃傻花的。” 孙大贤叹了口气,从自己口袋裡也拿了一块,递過過:“花儿和果儿都吃,我四叔在县裡买的。” 李花儿见状,這才有些艰难地移步過去,接過那糖,对着孙大贤僵硬地一笑:“谢谢。” 她本就很难控制自己的身体,如今话說多了,所以笑起来的样子,比以前更僵硬了。 孙大贤倒是有些不好意思了。 他家男丁多,唯一的妹子小小又被家人捧着,整日裡和個泥猴子一样地闹腾。而他到现在又沒有娶妻,所以遇见個丫头对自己笑,哪怕对方是個人人口中的“傻子”,他也觉得不好意思。 “哦,不谢。”孙大贤急忙忙說了一句,扛着锄头,匆忙走了。 此时,孙家的男丁们并几個媳妇,都已经去地裡了,路過花儿的时候,几個婶娘還会和李花儿打個招呼。 李花儿就是笑着看他们。 “好模样,可惜傻了。”孙家的媳妇们和李花儿打了招呼之后,還要如是說一句。 李花儿早就习惯了,毕竟這是孙家每天早上看见时的日常。 待周围清净了之后,李花儿也站累了,就绕着院子,又走了两圈。 再走回到原本位置的时候,孙家的大门又开了,只见孙婆子和孙家二媳妇孟氏——就是那孙三贤的娘——一人抱了一個笸箩走了出来,正好和李花儿对视了上了。 和個傻子一样。孟氏撇了撇嘴,想着,高着嗓子道:“傻子,你看啥呢?” 李花儿对着孙家媳妇笑了一下。 笑容有些僵硬,看起来更傻了。 孟氏见状,笑得打跌,对孙婆子道:“娘,這可是真傻了呢。” 孙婆子瞪了自家媳妇一眼,对李花儿道:“花儿,别站在太阳下面,晒。” 孟氏却笑得更欢了:“花儿别听你孙奶奶的,就在那儿站着,多晒晒太阳,傻病就好了呢。” 李花儿也不生气,依旧对着她们笑着。 孙婆子又瞪了媳妇一眼。 孙家媳妇见婆婆有些生气,就撇了撇嘴,道了一声:“娘,我去珍儿家做针线去了。” 說罢,扭着腰就走了。 看着孟氏的背影,李花儿并不生气,至于她如此对待自己的原因,李花儿也知道。 原来早在李老头和李婆子還在的时候,就曾经给李花儿和孙三贤订過娃娃亲。 按理說,這亲事订的时候,是很不错的,然而后来李家出了巨变,孙家又因为老四孙来财而略微富足了些之后,孟氏就不乐意這门亲事了。 李花儿是非常能理解孟氏的心情的,谁愿意自家儿子娶個傻子呢? 孙婆子则拿着笸箩,围了一圈鸡。 之后,她看了一眼李家院子裡那只同样在北角趴窝的老母鸡,就走過来,往李家院子裡也扔了一把。 本来懒散的老母鸡看见有吃的,顿时有了精神。 李花儿见状,对孙婆子扯着嘴角,一笑。 孙婆子看着李花儿的样子,摇头叹气道。 按說,她现在也不喜歡這门亲事,反正李家大人都死绝了,李家這俩姐妹沒有人管,所以她正好不提。 可是看着李花儿刚才对她的笑,她又觉得心软了。 虽然是傻子,却也知道谁对她好。 是以,孙婆子将笸箩拍了拍,念叨了一句:“好好的模样,偏生真個傻了。” 念完了,边将笸箩放在了家中,自己则离开了。 李花儿对孙家每個人、每天看见她都要感慨同样一句话的日常活动表示一笑置之后,就活动了一下自己的五指,想要试着握拳。 虽然在最后一刻還是失败了,但是已经比之前好了很多。 若是早日能好就好了,李花儿想着经常不经意就跳进脑海中的念头,想着。 李花儿不知道自己脑海中的那些主意是从哪儿来的,但是她能清楚地知道,她识字、会写字、会做些小玩意儿、還会绣花——至少比這村子裡的妇人们還要强些。李花儿在李果儿给人缝补衣服的时候看见過,這個村子裡妇人的绣花水平……唔,也真只是绣花了。 李花儿叹了口气,努力将脖子抬得更高些,看了一眼天上的太阳。 掐指算一算,自她从河裡被人救起来,变成李花儿的那天起,至今已经快一年了呢。 都一年了,自己還是這個样子,李花儿在心中感慨着,最终,挪着步子,回到了屋子裡,呆坐在矮榻之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