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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离婚

作者:文红
2006年3月10号,对于李军刚来說,那是一生中最难忘的一天。

  雷艳一边收拾东西一边落泪。一個大大的灰色行李箱摆放在席梦思床上,她把衣服折得整整齐齐放进密碼箱,用手在箱角边压了又压。衣服很多装了满满一箱還是沒有装完,又装满了一個蓝色塑料袋,又拿一個红色的袋子装化妆品。而后,她又东张西望四下找东西,找了几分钟终于找到一個红色的有点破旧的存折扔向坐在床上的李军刚:“這钱归你。”

  “我不要,你拿去吧!”李军刚故作大方。实际上钱也不多就一万零九十块,是两個人婚后打工三年的全部财产。

  雷艳满脸通红地摇了摇头,将行李箱直接拖下床,一手拿行李箱一手拿着袋子往门口走,显得很吃力李军刚却无动于衷。刚到门口又回過头来深情地望着這個男人:“军刚,最后一次這么叫你,可以再抱我一次好嗎?”李军刚的眼眶湿了,有些动情了。很想对曾经爱的女人說声請不要走的话却又故作镇静。他站了起来,走過去将她揽在怀中,狭小的出租屋可以听到两個人的呼吸以及有点坏的电风扇咯吱咯吱的声音。房间虽小,但以前却是两人最开心最美好的日子。只有6個平方外加一個可以煮饭和晾衣服的阳台。对于两個打工仔来說,彼此的心灵慰藉比什么都重要。她深情地看李军刚,眼泪汪汪又柔情似水。有些灰暗的灯光下,两人陶醉地接吻。良久,才把对方推开,都明白不再是从前,就像人的童年再美好也不能回去,只有回忆。爱情的伤口是无法自然的愈合,尤其是背叛。

  打开门时,李军刚看到她提的东西实在太重,显得十分吃力,走得摇摇晃晃。

  “還是我来吧!”像往常一样李军刚锁了门,一手提起行李箱一手拿着袋子,雷艳身上除了個背包就两手空空了。她走得很慢很慢。李军刚也不想走多快,每走一步心都如同被重锤一下還能感到那种疼痛。从三楼到一楼,仿佛比走完婚姻的三年半還要慢长。

  “你真的爱過我嗎?”雷艳问。

  “嗯,我爱過。”李军刚哽咽着,“读初一的时候就开始喜歡你!”

  “我也爱過。”雷艳說這话的时候站不住了。卟地一声,她踢翻了一個過道上的垃圾桶。一对看上去年龄很大头发银白的老人蹒跚上楼。老婆婆扶着老爷子,两人停住双眼睁得像灯笼似大看着他们,停了一会儿又一步步上楼,大爷的脚有些摇摆,婆婆在旁边小声說:“你走慢点你走慢点,你那么急干什么?”老大爷說:“我想抱孙子!”說话时总是喘着粗气,走两步一咳嗽。老太太就搀扶他往前面走,场面很感人。

  雷艳眼泪刷刷地流,鼻涕也流了下来,又吸了上去,咬着牙齿从李军刚手中抢過皮箱往楼下走。有一個包打翻了她也不管,化妆品散了一地。她倔强地拖着皮箱来到楼下,笔直地站在十字路口。有大风吹過,秀发飞舞着。街上的杉树叶四下乱飞,李军刚刚到楼下就有几片叶子打在脸上。两人互相直视着,就這样站了近十分钟。

  她擦了擦泪水,伸出柔软的手:“我要走了!李军刚,祝你幸福!”

  “也祝你幸福!”李军刚尽量笑容,但已经泪流满面。她拦住一辆出租车,司机下了车看了看两人可能知道大概,也沒有說什么价钱,将东西全部塞进了后备箱。雷艳摇摇头上车,车子像子弹一样飞驰而去。风很大,吹起树叶和尘土扑了李军刚一脸,他目送出租车在眼底下消失。直到身后又一辆车发出一连串迪迪声音才慢慢地转身。李军刚一脸泪水让那個开口便骂的司机闭了嘴,他有些怜悯地看着着這個男人,从他身边绕了過去。

  那几天李军刚并沒有像别人离婚后就借酒消愁。這也不是他的個性。他抱住她可能是不小心或者是故意留下粉红色的外套流了很多的泪水,大门不出。等了几天才去上班,领导并沒有责备,只說要努力工作生活要继续的言语。李军刚也知道自己就是一個搬运工,干的力气活,走到哪裡都差不多,也就无所谓。开始几個月上下班也很懒散。意外地,老板和领导并沒有开除他,工资也沒有少拿一分。

  后来,李军刚觉得這個工作实在沒有意思。每天的生活就像机器一样运转,千篇一律。年底回老家把驾照考了。学车也是为了自我表扬:還会开车呢!当时觉得开车是有技术而且有点前途的工作。再出来打工时找了几個工作都不乐意,成天只想玩,浪费時間。又去一個机械厂当普通工人,一個月的工资只有550块。当时的生活费月用是120块左右,除了過年過节寄回去的,根本沒有存住什么钱,银行活期存折上面不超過500块。過年的时候,也就在出租屋和一些所谓的朋友醉酒過日子,吃得沒有规律,也沒有什么顾忌,纯粹的放纵自己。啤酒箱放了半间屋,朋友多了就直接拿箱子当凳子坐。吃几串串香也能喝上好几瓶。每次李军刚给家人打电话都說自己過得挺好,一切顺风顺水。实际上穷困潦倒,朝不保夕。他觉得這個沒有必要告诉家裡人,让父母担心。有一天闲逛时看到一個厂门口招司机,李军刚就大着胆去应聘了。当时的工资只有800块,還要驾龄5年的司机。李军刚自告奋勇只要600块,那個管人事的何经理带着狡黠的笑而去,并扣压身份证:有事情要全权负债。說实在的,当时他并不知道劳动法的作用,也不懂法。为了不让家人担心,卷起袖子决定去干。李军刚是個能吃苦的人,当司机连搬运工作也干上了,手脚利索,肩上总是放着一條毛巾擦汗。那個时候他对自己的印象特别深刻:头发乱糟糟像鸡窝,肩上一條湿毛巾,格子衬衣裡面加一件背心,還有就是大一码的皮鞋,裡面的袜子臭味可以熏死一头大象。不伦不类!

  到過年的时候,工资多发了一千块,李军刚非常感动,還不知道跟那個何经理說了多少個谢谢。

  一年的時間李军刚就這样在穷困潦倒中度過。

  “军刚,你满娘认识了一個女娃娃,年纪也差不多,长得還可以,刚刚离過婚還沒有小孩,我觉得合适。”李军刚的父亲,一個老实巴交的农民在电话那头催。现在,他为儿子的终身大事操碎了心。从村到乡到县,能找到和儿子年纪相仿的都张罗着,甚至打托远方的亲戚帮着找。照片也寄来厚厚一叠。离婚的待嫁的,年轻姑娘還有挑三拣四的剩女,都說好。打电话就唠叨:趁着年轻早点结婚,哪怕是骗個女孩也在所不惜。当时李军刚觉得很沒有面子和伤自尊心的。

  “不要了吧,我以后自己找。”李军刚靠在车门边拿着手机,一只脚不停地摆来摆去。大车小车呼啸而過,扬起阵阵尘土。李军刚用臭哄哄的毛巾捂住鼻子,灰头灰脸的。天气闷热,不少闲着沒事的老大爷老奶奶拿着扇子街上边走边扇。街口那家重庆面馆生意依然红火,不少当时光着膀子的摸着肥肚子的男人进进出出。李军刚在想那裡三元一碗杂酱面味道。

  “找個屁!你看你几個表姐表妹早就成家了。還有那個小四妹比你小两岁,人家娃儿都两岁多了,长得乖乖巧巧的,都晓得叫爸爸妈妈。你娃儿還一天到处晃,吊儿郎当死不听话?”李军刚不等父亲說完把手机挂了,不住地摇头叹气。拿着毛巾擦了擦脸上的汗珠,顺便一拧,水珠顺着毛巾滴落。這些话他听太多遍了,在父母的眼中结婚也只有一個目的就是生儿育女。李军刚上了车后茫然地看着车窗外,来来往往的车辆和熙熙攘攘的人银光闪闪的高楼大厦,离這些打工仔来說即亲近又陌生。我不急嗎?我也急,毕竟他也快25的人了,至今一无是处。连個小学同学青梅竹马都离了婚,人家還跟别人跑了,說出去都丢人。幸亏還沒有小孩。李军刚当时想!

  回去后,李军刚将雷艳的衣服放在衣柜最下层,尽量不去回忆。怀念使人伤情也不能当饭吃,而且伤心又伤身。有时也是一把心锁。

  那年跑运输李军刚跑遍了周围的大街小巷,可以不加思考地找到任何一個小区或小吃店。也可以将厂裡的货物安全无误地送到省外。虽然他和同事越来越熟悉,配合默契。但李军刚還是明白:我只是一個打工仔,一個搞运输的司机。仅此而已。钱除了每年给老家母亲寄去的其余的都花在一群狐朋狗友身上,小饭店的记账本就是为他准备的,等着发了工资来结账,纯粹的月月光。那一万多块存款在不知不觉中花得精光。還是住在出租房裡面,放假就一個人在裡面泡方便面煮点红苕稀饭买点猪头肉或凉菜過日,朋友来了基本上是去下馆子。過年也懒得回老家,死要面子說外面還有事情做,实际上是为了躲避亲人的唠叨。過年回家对于李军刚来說成了负担、奢望。一是想回家二是怕回家,宁愿孤单在外漂泊。

  我也就這样過一辈子了!李军刚常常对一些朋友說。对未来不抱任何希望。

  李能同学找到李军刚是過年回老家在李老爷子那裡要到的□□号。她积极搞了一個群取名为‘金色童年’。许多失散多年的同学都想办法联系上了。還包括以前和李军刚无话不谈的死党蒋波,他们在群裡瞎吹牛。雷艳也进了群。李军刚故作镇静,礼貌地假装关心一下对方。她說已经嫁给那個开超市的男人,生了一個可爱的女儿和一個聪明的儿子,句句充满幸福。他立马回复祝她幸福快乐。還說自己找到一個女朋友马上要结婚,又說自己工资涨了好几倍,老板对他很不错,還准备在城裡买房子之类的谎话。雷艳回信息祝他快乐,珍惜自己。后来他很少在群裡露面,每次聊天過后特难受,仿佛任何人都比他過得如意。就连在老家种地的罗志小孩都三岁了,虽然人家沒出過远门沒打過工沒有工作,還欠了一屁股的债,但人家穷得有依有靠。自己却像一只苍蝇可怜到恨不得被别人一巴掌拍死。同学们相约母校聚会,李就說沒有時間去。大家随即在群裡面互相吹捧争发照片,人人举杯喝彩,兴奋不已,拥抱喝酒,一脸的天真,灿烂的笑容仿佛又把他们拽回到了童年。雷艳、刘容、唐英她们几個女生還一边跳舞一边干杯。照片上他们的笑脸让李羡慕又黯然神伤。后来几個月,他再也不在裡面說话,□□也懒得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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