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赤猩千足(1)
東青軍校所在的星球名爲紅靄星,因無處不在的紅靄而得名,稀薄的紅靄對人體無害,但達到一定濃度卻會腐蝕精神力。
在紅靄星,金屬礦脈常伴有高濃度的紅靄,秋山礦區的特殊磁場會干擾智腦設備的使用,大多數礦脈都採用人工手操機械設備的方式開採礦石。
金屬器械常年暴露在紅靄中,損耗速度也比正常快,是以每隔一段時間,礦物開採部門都會派遣機甲師前來維修調試採礦機甲。
這類任務難度不高,普通機甲師就能完成,所以經常會被委派給還沒有畢業的在讀軍校生。
此次,東青軍校把其作爲期中實踐考試內容,重要談不上但也不可忽視。
時蘊查閱過精神力相關資料,也“玩弄”過精神力,無形無質像團軟趴趴的果凍,能滲透身體的各個角落,還能按照她的想法連接智能及其他設備。
這種感覺很奇妙,如同多了只看不見的手,這隻手還很實用。
懸浮列車駛入礦脈開採工廠,軍校生們有序下車,工廠負責人早得知了東青軍校的行程,已經守候在此。
時蘊左右看。
採礦機甲的形態和普通機甲略有不同,它們的機械臂有的是巨大的齒輪鐮刀,有的是挖掘嘴,還有的裝配磁鑽,絕大多數是履帶設計。
秋山礦區開採的是紅鋰,礦石開採中心形成下陷的大圓盤,整個礦區遍佈此類下陷的“金字塔”,倒金字塔底下則有四通八達的礦洞。
採礦機甲壓着履帶碾碎落石緩緩駛入礦脈,一車車紅鋰被運輸機從礦脈裏運送出來。
周圍的噪音很大,由於紅靄濃度過高,能見度十分有限,不足五十米。
時蘊跟着隊列往前走,聽助教說這次考試進行三天,三天內每個小組都會被分配到採礦機甲,對機甲進行檢查和維修。
軍校生進行的每項操作都要記錄並上報,等帶隊導師檢查確認無誤後才能算成績。
工廠負責人正在和賀蘭綺談話,時蘊走在最前頭,隱隱約約聽了一耳朵。
“最近也不知道怎麼回事,紅靄的濃度比以往高出不少,總附着在機甲身上,導致零件生鏽,耽誤我們的開採進度,還要麻煩你們……”
紅靄的濃度會隨着季節的變化而變化,夏季濃度較低,冬季濃度較高,某些時刻還會濃稠成雨,這種濃度的紅靄隔離服也未必抵擋得了,因此許多礦區在冬季會停止採礦。
礦石的開採進度和軍校生們沒關係,抵達工廠內部後,賀蘭綺一眼掃過身姿筆挺的軍校生們,說道:“原地休息十分鐘,十分鐘後分配任務。”
即便滅絕師太發話了可以休息了,軍校生們也沒敢多熱鬧,而是原地坐下,和小組成員竊竊私語。
時蘊瞅了眼身邊的文謙和被隔離服擋着看不清神色的江予風,權衡之下往文謙身邊挪了挪,小聲道:“兄弟,我知識儲備有限,待會兒要是有哪裏做不到位,還得麻煩你告知。”
讀完《機甲概論》,她也僅是瞭解到機甲的基本結構,相當於穿越前的學歷體系中的幼兒園水平。
好在原主的記憶片段會偶爾浮現一些,讓她不至於真的兩眼一抹黑當個什麼都不懂的廢物。
文謙出於同個小組的革命情誼,點了點頭。
他把目光遞給江予風,其實一路上他都很想和學神搭話,奈何後者高冷至極,彷彿誰去搭話都會得他冷眼,於是沒敢吱聲。
馬上要一起合作完成任務了,還沒交流似乎不合理,文謙決定說點什麼和學神套個近乎。
江予風忽然動了,他屈起腿,踩住了從時蘊身旁爬過的約莫一釐米長的細小蜈蚣。
時蘊身體微僵。
江予風淡定的收回腳,站了起來道:“別坐在地上,山區蟲子多,許多還有毒性。”
被他踩扁的小蜈蚣一動不動,顯然死透了。
盯了幾眼,時蘊看到小蜈蚣體表飄起一層淺不可見的紅靄。
室內有淨化器,能過濾紅靄提供新鮮的空氣,空氣中有一點紅都會很清晰,她眨眨眼認真看,只見紅色小蜈蚣悽慘的趴着,哪有什麼紅靄?
相處幾個小時以來學神第一次發話,文謙果斷從地上站起來,時蘊也拋開亂七八糟的想法,讓小組步調保持一致。
十分鐘眨眼而過,賀蘭綺結束和工廠負責人的交談,給每個小組分配任務和工具箱。
工廠每天的開採量很大,停機區有十幾個,擺放着採礦受損的機甲。
時蘊瞅着五米高的大傢伙和它們鋒利的機械臂,一手握着扳手,一手拿着防鏽塗料,像座大山似的堵在江予風身後,足足看了半個小時。
文謙投來心驚膽戰的眼神,不知道她想做什麼,又沒敢發話詢問。
江予風本來還把她當空氣,見她有站到考試結束的架勢,收回精神力,準備說話,卻見她握着扳手,走到他修理的機甲邊上,神情鄭重。
查過不少資料,時蘊大抵知道機甲師最大的憑依是精神力。
正如她之前比喻的那樣,精神力彷彿人類的第三隻手,能做到一些實質上的雙手做不到的事情。
目前宇宙最先進的機甲技術是精神力操縱機甲核心,配合體感裝置,將精神力與體能結合,讓人體與機甲充分契合。
掌握這項技術的國家屈指可數,聯邦不在其列。聯邦最前沿的機甲科技還停留在體感機甲的層面。
鑄造機甲的材料優選精神力導體,其中以金屬傳導能力最強,也是主流的機甲材料。
修理機甲時,機甲師將精神力導入需要修理的機甲,檢查機甲的整體結構後,找到“病竈”,而後手動拆卸修理。
當然,這針對初級機甲師。
高等級的機甲師可以利用精神力改變金屬結構,進行精微的物質分離和原子重構,效率是初級機甲師的數十倍乃至上百倍。
時蘊觀察到,江予風將精神力導入採礦機甲後,記錄下需要維修的部分整整有二十幾處,但真正需要他手動拆卸修理的地方不足三個,這三處的零件斷裂壞死,需要更換。
她厚着臉皮上前,查看了江予風的修理情況。
機甲身上的鏽跡被分離了出來,浮於表面,原本生鏽處的金屬結構變得穩定。
時蘊試探性的讓精神力在金屬內部轉了個圈,微小的原子結構如同一幅幅電影畫面清晰的展露在她面前,讓她看到了不可思議的微觀世界。
查閱資料和真實體驗的感受截然不同,收回精神力後,時蘊託着下巴若有所思,一會兒後,無視了挑眉看她的江予風,來到一架需要修理的採礦機甲前,探出精神力。
精神力導入機甲後,她“看”到了鏈式崩潰的原子結構。
修理機甲便是要將這些結構還原,當然,崩潰得太嚴重只能替換零件。
時蘊按照書上講的方法,將精神力依附在每個原子上,修復斷裂的結構。這個過程和拼圖差不多,枯燥無味的同時又讓人興致勃勃。
平時懶洋洋的精神力此刻也格外興奮,在斷裂的原子鏈式間竄來竄去,像個裁縫機似的,縫縫補補。
沉浸在“拼圖”中的她完全沒發現機甲身上的鏽跡被無形的力量從金屬中推出,洋洋灑灑往下掉,原本生鏽的部位變得緊實透亮。
文謙看得目瞪口呆,指了指時蘊,顧不得江予風是難以接近的高冷學神了,磕磕巴巴道:“她……她……”
“速度和能力至少是中級機甲師的水平了。”江予風接話。
初級機甲師根本做不到如此高效率的“除鏽”,時蘊將原子結構復原後,學着江予風剛纔的舉動,替換受損的零件。
“臥槽……她到底爲什麼會掛那麼多科?江神你也是大二上學期才考到中級機甲師資格證的吧?”文謙覺得世界在和自己開玩笑。
懸浮列車上時蘊明明還在看《機甲概論》!那是機甲師入門書籍!!!
江予風看着完全沉浸在自己世界中的時蘊,神色頗爲複雜。
他清楚自己在機甲師這條路上走的比別人快很大程度上是因爲高等級的精神力,可時蘊只有b級的精神力,連東青軍校的最低標準都達不到。
江予風抿了抿脣,沒再說話,專注於手頭上的工作。
他不可能會輸給門門掛科的學渣!
文謙看看他,又看看時蘊,驚恐的發現小組三個人,自己纔是最垃圾的那個。
本想躺贏的羊毛卷含淚加入卷王的行列。
b級的精神力消耗得很快,時蘊不得不停下來休息。
她拿着礦泉水席地而坐,看着整整三架被維修完畢的採礦機甲,心底升起豪情萬丈,這次實踐考試她必得學分!
想着,她瞄了一眼旁邊,成功哽住了。
文謙已經修好了五架採礦機甲,旁邊的旁邊江予風修好了六架採礦機甲!
時蘊陷入了沉思。
她到底要何年何月才能擺脫學渣的行列?
時學渣根本沒有意識到江予風在機甲師十個班中具有何等的統治地位,更不知道羊毛卷文謙是江予風耀眼光芒下無人注意的萬年老二。
但時學渣對今天的收穫很滿意,而且她的精神力的確是一滴都沒有了,不休息不行。
都星際時代了,還卷什麼卷?
時蘊癱坐在地上,百無聊賴的看着清潔機器人把掉在地上的鏽灰清理乾淨,壓縮成鏽塊。
沒一會兒文謙也過來了,她用手肘碰了碰他,對還在維修第七架機甲的江予風擡了擡下巴。
“他是機器人嗎?幹了這麼久好像一點都不累?”
經過兩個小時的“友好合作”,文謙對時蘊刮目相看,友誼也突飛猛進,羊毛卷少年嘆了口氣,“你不知道嗎?他有s級體能,是能單挑單兵班學生的猛人,精神力等級也很高,至少s級。”
時蘊還真不知道,她只知道江諧有接近雙s級體能和s級的精神力,是難得一見的天才,從小被長輩寄予厚望。
體能好也不是這麼幹的,而且她和文謙都沒力氣了在摸魚,留學神一個人奮鬥也太不地道了。
時蘊對江予風揮了揮礦泉水瓶,“學神,不歇會兒嗎?來喝口水啊!”
江予風吝嗇的看她一眼,乾巴巴道:“這個做完。”
他正在拆卸一條機械臂,上面的金屬刀片裂了,需要換新的。
一個人做也不知道要做到什麼時候,時蘊揉揉手臂從地上爬起來,伸手去接他拆下來的零件。
江予風沒想到她會這麼做,見文謙也跟了過來,抿了抿脣,沒有拒絕他們的好意。
也不知是不是這架機甲老化得太厲害了,江予風旋下機械臂的螺絲,上面銳利的鐵片忽然顫了顫,毫無徵兆的往下掉。
文謙恰巧站在機械臂旁邊,時蘊手疾眼快拉了他一把,鐵片便擦着她的隔離服垂直插/進地面。
“你小心一點,擔心被削掉一條胳膊。”時蘊心有餘悸道。
文謙也嚇了一跳,連連點頭。
江予風不知道機械臂的鐵片會鬆動,忙道:“抱歉,你們沒事吧?”
時蘊搖搖頭,乾脆跟他一起拆卸機械臂,還嘀嘀咕咕道:“到飯點了,動作快點我們去喫飯。”
每個小組分在不同的停機間,維修好的機甲會被運送出去,再送需要維修的過來,賀蘭綺負責驗收,最後的打分情況取決於各個小組的維修數量和維修質量。
時蘊喝着水往外走,沒注意到隔離服手臂內側的地方破了個小口子。
走出停機間,幾人恰巧撞上隔壁停機間的人。
蘇語欣見時蘊對着江予風嘀嘀咕咕,後者卻面無表情,抿脣假笑道:“小蘊,你們的進度怎麼樣?要不是這次是隨機分組,我一定和你組隊。”
她自認爲幸災樂禍掩飾的很好,鑑茶達人時蘊卻在心底直呼晦氣。
後者假笑一聲,“還好是隨機分組,不然我怎麼能組到學神。”
蘇語欣脣邊的笑意僵了僵,她的成績雖然不錯,但遠不能和江予風相比,比起和她組隊,當然是和江予風組隊更好。
她露出受傷的神色,正欲說什麼,時蘊已經熱絡的把手搭在江予風的肩膀上,說道:“有學神在,我這次肯定不會掛科。”
江予風瞥了她一眼,大概是看在同組成員的份上沒拆她的臺,淡定的充當工具人。
時蘊大搖大擺走了,文謙看看蘇語欣又看看走遠的兩人,訕笑一下,連忙追了上去。
時蘊和蘇語欣不是連體閨蜜嗎?今天演的哪一齣?鬧翻了?
也對,就蘇語欣那股拼命往江諧面前湊的勁兒,她們不翻臉纔怪。
走出了蘇語欣的視線,江予風把目光落在時蘊搭在自己肩膀上的手上,後者連忙挪開。
“沒有我,你也不會掛科。”江予風淡淡道。
時蘊眯眼笑笑,“誰知道呢?”
江予風又看了她一眼。
看三人遠去的蘇語欣咬了咬下脣,不相信時蘊能和同組成員的關係那麼好。
她看了看時蘊小組分到的停機間,悄悄推門進去。
維修完畢的十五架採礦機甲如同等待命令的士兵,沉默安靜。
在清潔機器人的幫助下,機甲表面的鏽灰和塵土被洗刷得一乾二淨,金屬微亮的色澤讓它們看起來和剛出廠幾乎沒有區別。
蘇語欣倒吸一口涼氣,她和她的組員一共才維修了五架機甲,而且根本維修不到這種程度。
江予風太神了吧,時蘊這次真是走了狗屎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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