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4章 作者:未知 烘乾機運轉的聲音淡淡的傳來, 洗衣房外,燈下傅荀身上是漆黑的襯衫,他雙膝跪地, 將臉埋在林恩筱手背上,垂着的頭脖子後的頭髮很短,短髮下的皮膚冷而白,脖子與衣服相接, 黑白明晰。 他跪的端正, 頭埋的連臉也看不見,他乞求原諒的聲音與窗外的風雨聲、海浪聲混成一團。 林恩筱睫毛打顫,淚水晶瑩的在眼眶子裏轉,她驚訝又驚愕他的跪, 她想躲開想拖回自己的手, 他不放, 她不端正的站的, 因爲對他的跪十分的無措, 而隨着他不斷的乞求, 她便也慢慢習慣了,到最後她木訥訥的看着他的頭。 “我去給你找身衣服穿,你放手吧。”他一直在要她的答案,她卻文不對題。 傅荀擡起臉來, 眉毛擠着眉心,眼眶子通紅,眼神飽含着某種熱切的希望,“筱筱, 回答我啊?” “以前在這兒準備過你的衣服, 應該可以穿, ”林恩筱垂着眼睛,將自己的手一點點從他手中抽離。“我不知道,你別逼我。我困了,我想休息。你睡客房吧,衝個熱水澡也早點休息,”林恩筱轉身走了,沒有管仍跪在地上的人。 “林恩筱,” 這一聲呼喊又沉又悲,她轉頭看見他就那樣跪着,高高的,身上是他一慣黑深深的穿着,下頜青青的,在英氣之上倒添了幾分不羈。 她對他彎了彎脣,轉回頭,上了樓。 她將衣服給他便自己回了房間將門鎖了。 她總算好好的吃了感冒藥,藥效來的快,很快就犯困了,進入了夢鄉,即便那個人此時此刻就在她的家裏。 她做了個夢,夢裏回到了十八歲那年,她看到了那個天真快樂的自己和那個在她心裏還是完美的,獨一無二的他。 小年夜那晚,江城瀾澄酒店有一場商業聚會,與她一般年紀的人在這種節日,絕不會參加這種全是大人的無聊聚會,她卻硬跟着爸爸去了。 因爲她知道他回國了。 她扮成大人的樣子,穿了一身長裙,手裏握着酒杯以他爲中心四處遊蕩,她看他站在他父親的身後,她看那些老頭子都在誇讚他,他父親連眼睛裏都是笑,她看到爸爸和他說話,她看他與旁人交談,她看他仰頭喝酒,看他喉結滾動,看到室外的煙花將他的身體渡了一圈金色。 他從這頭走到那頭,她在大廳的另一處模仿他走路的樣子,最後她握着酒杯朝他走了過去,站到他的身後,看見他的西裝衣料在燈光下有隱隱光澤,背脊端正寬闊,“荀哥哥,”她出聲。 他轉過了身來,高高的面對着她,燈光落在他短短的頭髮上,落在他利落的西裝上,他將她略略一打量,眉眼英俊攝人,他不認識她,但是他知道她認識他,所以對她禮貌的彎了彎脣。 “新年快樂!”她按捺住心尖的盪漾與耳朵裏因爲緊張而突來的轟鳴,頂着他的目光甜甜一笑。 “新年快樂。”他聲音沉沉的,很好聽,是她喜歡的聲音。 飽飽的睡了一夜,感冒症狀好多了,天剛現出第一道晨光林恩筱便起了。夢裏的一切都煙消雲散了。 梳洗好,她輕手輕腳的離開房間,她從烘乾機中取出傅荀的衣服,衣料柔軟,衣服上有屬於他的味道,很淡很淡。她好好的折了放在了客房外的櫃子上,最後拎着行禮箱進了車庫。 攝製組訂的早班飛機起飛的時候傅荀纔剛從夢中醒來。 他身上穿着他的女人爲他準備的衣物,他睡在她每天居住的房子裏,他已經知足了,他睡了個已經很久很久沒有的好覺,他對她的離開還毫不知情,以爲她與他只一牆之隔。 兩個半小時後攝製組便到了目的地所在的市區,攝製組早租好了車,下飛機便直奔目的地。因爲當地冬天多雪,他們要趕在大雪封山以前將這期節目完成。 採訪地離市中心足有四五個小時的車程,山路盤旋遙遠,兩輛車翻過一座座高山,穿過一條條掩映在參天樹木中的公路。 林恩筱坐在副駕駛,天色陰沉,她看着車窗外高的避日遮天的樹,編導坐在後排擔心,“看這天不會真要下雪了吧?” 司機是當地人,嘆息了一聲,“前兩年都是12月底下的雪。今年冷的這麼早,還真是說不準。” “可得再堅持幾天,等咱們出去了再下,不然你看這山路十八彎,雪一下這車可怎麼開。” 駱之辰坐在編導身旁沒吭聲,對這種沒有計算好的行程無話可說。 林恩筱舒服的窩在副駕駛,被車裏的暖風烘着很舒服,感冒症狀都煙消雲散了。 採訪對象是一座深山裏女子高中的校長。 在如今開放文明的年代,爲何還有女子高中,這個問題林恩筱早在資料中找到了答案。 校長原是個退休教師,她親眼見識了這座貧窮大山裏女孩兒不被公平對待的命運,能唸完九年義務教育已是天大的幸運,十幾歲的年紀輟學打工甚至嫁人的比比皆是,何談接受高等教育。所以她便專爲這些被環境限制了世界的女孩辦起了免費高中,她希望這些可憐的女孩都能走進大學校園,用知識去改變自己的命運。 學校不大,學生百名,教師不過數十,地處閉塞的大山之中,交通十分的不便利。 校長是一位六十歲的老人,她每天清晨五點鐘便起牀,在簡單的收拾過後就會去叫醒學生,攝製組便在四點就開始收拾準備,他們用鏡頭跟隨着這個老人記錄下她的生活,和她們的生活。 艱苦的條件,卻成就了不平凡的成績,因爲來之不易的學習機會,女孩們都很珍惜,從上到下是一條心的刻苦,本科上線率竟高達90%以上。 鏡頭一直跟着她們,融入她們的生活,從天不亮直至夜裏12點,作爲主持人的林恩筱當然也得如此,從晨練到最後的晚自習。 攝製組就住在學校,清晨學生們五點半就在洗臉池前排着長龍洗臉,“爲什麼不用熱水,”林恩筱問一個學生,條件艱苦,但大山裏並不缺少柴火。 “這樣能讓自己瞬間清醒啊,你要不要試一試?”一個學生調皮的端了一盆水放在林恩筱面前,她笑了一下,她不能說自己感冒纔剛好,幾個孩子像看好戲似的圍着她,她伸手下了水,驚的腦子一激靈,用冷水澆了臉後,真是瞬間清醒了,但噴嚏也立刻就來了。 女孩子們哈哈大笑,艱苦不會奪走她們的天真。一股冷意直躥到心底,林恩筱也隨着她們爽朗的笑。 大山裏生活慣了的孩子們又用慣了這種讓自己清醒的辦法,而林恩筱這副感冒剛好,又在溫暖裏住慣了的身體,真是不爭氣的很,幾個激烈的噴嚏後,感冒症狀很快又重回了她的身體。加之隨着鏡頭東奔西跑,從早上四點起,半夜12點半才能息下,接連兩天下來,她不抗病的身體就徹底病了,又咳嗽,又發燒。 好在節目好歹在她徹底病倒前錄製完善了。 編導商量着起程的事,“其實也就是四五個小時,車開快點四個小時,小林吃了藥,堅持到了市裏就好辦了,病的厲害也可以住院。” “我可以留下來,你們留輛車,等她好一點,我們明天再走,明天不行就後天。”駱之辰提議。 編導琢磨了一陣,倒也沒有別的辦法,回市裏不近,路又不好走,帶着一個生病的人硬上路看着也真是可憐。但是她這感冒一時半會兒也好不了,又不能讓大家全滯留在這兒。“那就辛苦你了,你監督好小林吃藥,一定要好好照顧她,一有好轉就趕緊進城,這雪很有可能說下就下,進城了一切都好辦。” 駱之辰答應了,攝製組便走了,擠了整整一車人,留下了一輛四座轎車給他們。 下午,學生都在上課,破舊的宿舍在教學樓之側,駱之辰走到林恩筱住的那間門前,伸手敲了門,敲了半晌裏面才叫進。 林恩筱睡的昏昏沉沉,駱之辰擡了個凳子坐到了牀前,他身上的羽絨服隨着他的動作窸窣作響,被窩裏的人也沒有半點反映。 他看着她,她深深的窩在被窩裏,只剩了個腦袋。“果果,很難受嗎?” 她的頭輕輕動了動,“商量好什麼時候走了沒?”她答非所問。 駱之辰眉毛壓的低低的,“你好好休息吧,大家先回去了,等你好了,我帶你回去。” 林恩筱睜開了眼睛,發燒讓她眼眶發紅,她看着他,“什麼?” “咱們可以晚一兩天回去,等你好起來再走。” 林恩筱皺了眉,有些氣憤的樣子,更多的卻是無力,她連生氣的力量也沒有,只得對這種已成的安排妥協,惱火的將被子往自己身上抓。 “你冷嗎?”駱之辰立刻起身將她放在牀頭寬大的羽絨服給她蓋上,卻聽到她的呢喃,“爲什麼不問我,駱之辰,你真是很討厭。” 駱之辰手頓了一下,被窩裏的人臉蛋有一團紅,因發燒而紅。他收了視線,還是繼續整理她的羽絨服,爲她掖好。 也許該聽編導的話,讓她堅持一下,先進城,住酒店也好住醫院也好。可是他一霎時的自私便私自決定將她留下了。 他直起身子,將自己身上的長大羽絨服脫下,再替她蓋上。“還冷嗎?” 被窩裏的人平靜下來,沒有回答,病懨懨的。他在凳子上坐下來,靜靜的看她,室外有光線照着她的臉,他看着她臉頰旁如嬰兒般的細絨絨白色汗毛。 如果可以,大雪最好封山,讓他們出不去,也讓那個男人永遠進不來。如果可以,讓他就此將她藏起來。 駱之辰看着她,自私的想着,直到室外的光線已經無法讓他看清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