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 因緣合道體 不是針對誰,他是平等地厭……

作者:越浪
遊憑聲微詫異地側過頭,瞥了夜堯一眼。對方手上擺弄着那張木頭鍋蓋,神態鬆懈散漫,似乎只是心血來潮,隨口與陌生人搭句話。

  不等他開口,不知打哪兒射來一道火光,流星般穿過窗戶砸過來。遊憑聲側身一讓,火光擦着他的邊兒墜落。

  砰水花四濺。

  他沒受暗算,他身前的水缸炸了。

  “你這挨千刀的,竟敢揹着我勾搭別的女人”

  “臭婆娘,你敢跟我動手”

  “如何不敢,老孃今日就閹了你”

  廊外一男一女,噼裏啪啦。

  那是一對因恩愛而受人矚目的道侶,昨天還相敬如賓,此時反目成仇廝打成一團。

  遊憑聲低頭“”

  他心愛的斗篷溼了。

  不遠處一聲“撲哧”,夜堯失笑出了聲。

  遊憑聲冷冷回視。

  “抱歉,我不是笑你。”夜堯清清嗓子,正色道,“就是覺得你似乎有點倒黴。”

  說話間,暗金色閃過眼角,夜堯定睛去看,那沾溼的黑色布料上隱有符文流動,是水火不侵的好東西。

  大片水珠自發滾落,啪嗒啪嗒砸在地上,好東西的主人面無表情,眼珠比水還涼。

  夜堯無奈地眨眨眼,跟在遊憑聲身後出了廚房。

  甲板上又鬧起來,孟玉煙跑過來說“師叔不好了”

  夜堯“你師叔我好得很。”

  孟玉煙抽抽嘴角“是事情不好了師叔你去看一看吧”

  “你們小心,那邊很危險”話沒說完,遊憑聲和夜堯已經一前一後過去了,孟玉煙提醒了個寂寞,只好跟在兩人後頭小心張望。

  甲板上,第三個人出事了。這次是個女修,她和前兩人不大一樣,直挺挺站在那兒,嘴裏不住說着什麼。

  遊憑聲走近的時候,她正指着一個人大聲說“三年前你用命換來的法寶被人騙走,就是你身邊那人下的手他表面上安慰你,心裏在笑你愚蠢呢”

  被指之人瞪向身邊的朋友。

  “她在瞎說大哥你信我”朋友連忙否認,眼神卻躲閃。

  女修“不信你看他的乾坤袋,那法寶就在裏面”

  朋友急忙後退“大哥,那女人的話不可信”

  “那你慌什麼”那人狐疑頓起,伸手去奪時,又聽女修說“他嚐到了甜頭,這次去極北冰原,你若能賺到好東西,他還打算故技重施”

  朋友臉色大變,拔腿就跑。

  女修彷彿能看穿人心,方纔就當場拆散一對道侶,此時看他的表現,便知說的也是真的。

  “果真是你”被騙的修士目眥欲裂,“枉我把你當成肝膽相照的兄弟,你不僅騙我,竟還想屢次加害於我”

  他追上去,沒多久傳來打鬥和慘叫聲。

  “哈哈哈哈”女修放聲大笑,眉心隱見黑氣,雙目渙散無神,卻精神振奮得不正常,儼然邪魔附體之相。

  “住口”有膽大者喝道,準備上前抓住她。剛踏出一步,女修就止住笑,陰陽怪氣指向他“你,昨天主動跟我搭話,表面正人君子,其實對我心懷不軌。現在你急着出頭,不是見義勇爲,是想趁機摸我的身子,是不是”

  那人一僵,臉色漲紅。

  “你。”女修指向另一個人,“你貪婪成性,想趁同行者不備盜取財物”

  “你,見不得姐妹過得比自己好,想勸她嫁給性情暴戾的男人”

  “你嫉妒師弟修煉快,希望他在極北冰原重傷,最好傷到根基”

  圍觀者大駭,她張口點出的,正是衆人眼下心底最深沉、最急迫的

  現場一片大亂,沒人再敢上前,彷彿女修正在吐出劍雨,言語的威脅竟比真刀實槍還要可怕。

  誰沒有祕密誰沒有有些人表面道貌岸然,實則心藏醜陋念頭;有些人談到魔修如臨大敵,未必比魔修乾淨到哪裏去。

  遊憑聲眼底露出嘲弄之色。

  “原來是這種危險。”耳邊有人笑了一下。

  夜堯饒有興趣點評“喜歡揭人陰私的魔物,挺有意思的。”

  就在這時,周圍人的目光聚集過來。鬧哄哄的人羣分散開,不知不覺中,來晚的夜堯和遊憑聲變成了最前排。

  “你”女修的手指到了夜堯身上,眯起眼睛,“你想”

  夜堯挑了挑眉,頗爲好奇地等待對方的下文。

  女修“你想喫一碗手擀麪”

  夜堯“啊。”

  遊憑聲“”

  衆人“”

  啥玩意兒

  不僅聽見的人感覺離奇,女修說到最後都變成了問句。她停滯了一下,忽略掉這拉跨的一段,再次移動手指。

  夜堯的眼睛隨之移動,看向身邊的遊憑聲。被指的人總算掀起眼皮,施捨給女修一個眼神。

  “你你”女修對上游憑聲隱現暗紅的眸子,眉間黑氣閃了閃,她卡殼幾聲,倏然兩眼一翻,暈了過去。

  夜堯感嘆“不錯,暈得真是時候。”

  遊憑聲懷疑他是惋惜暈得不是時候。

  見女修暈倒,有人想趁機殺人,拔出的劍突兀停在半空。

  夜堯姍姍出手,“道友手下留情。”

  “必須殺了她她被魔修控制了,誰知道再醒來會做什麼”抽劍的人反駁,獲得一片附和。

  “她並非禍患源頭。船上作祟的不是魔修,而是魔物。”

  “你說不是就不是別以爲你是清元宗的人,就能跟所有人作對”見夜堯護在女修身旁,衆人隱有包圍之勢。

  “你們幹嘛”孟玉煙和同門立即跑到夜堯身邊,他們第一次面對這種衆矢之的的場面,不由身體緊繃。

  飛舟處於萬里高空之上,底下是茫茫無際的洪荒海,人心難免不安。剛剛發生的事讓所有人都憋了一股火氣,亟待發泄口。

  刀劍出鞘聲隱藏在寂靜空氣裏,氣氛一觸即發。

  夜堯脣邊的笑不知何時落了下去,深邃的黑眸看不出情緒。他慢慢掃過一張張蓄勢待發的臉,那些被點出醜事的人眼中尤其兇意涌動。

  哦,還有一個在看他的熱鬧。

  遊憑聲站在人羣之外,將雙手倦懶揣在袖子裏,神情透出譏嘲的冷意。

  很明顯這位不是針對誰,他是平等地厭煩所有人。

  夜堯收回視線,沉凝的眉眼微微舒展,鎮靜道“是欲魔。先前我們遭遇大量蜃魚,恐怕正是被欲魔所惑,它隨蜃魚吐出的霧氣潛入了我們的飛舟。”

  “此物最喜挑撥離間、玩弄人心,還請諸位對身邊所有人抱以警惕,不要聽信任何人挑唆,隨意動手。”

  “我可沒聽過什麼欲魔,萬一你說錯了,讓魔修害更多人怎麼辦”

  “對啊,連同伴也不能相信,那要是遇到危險,豈不是也不易求助”有人提出異議,“我們憑什麼相信你”

  夜堯微不可察嘆了口氣,朗聲說“在下清元宗夜堯。”

  “是夜堯他就是夜堯”

  形勢陡然翻轉。

  “既然是夜道友說的話,我等哪裏還有疑慮”原本還氣勢洶洶的人紛紛換了態度,手中武器收了回去。

  夜堯這個名字,在場幾乎無人不曉。他是清元宗太上長老天塗上人的關門弟子,故而年紀不大,輩分卻高,不到三十歲便成了金丹,乃是正道年輕一代的第一人。

  然而令他備受矚目的並非他的身份,而是他所擁有的因緣合道體。

  有些修士生來便有特殊體質,他們或是修煉奇快,或是某種領域的天才,而在所有先天道體中,因緣合道體是最爲罕見、也最令人豔羨的那一類。

  自古以來,修仙者前仆後繼擠上那條通天之路,最終只如泥沙一般沉入河底,飛昇者用鳳毛麟角不足以形容。

  這世上有什麼事只要付出便會有回報即使是天資再卓越的修士,勤奮修煉,兀兀窮年,也有日暮途窮之時。

  因緣合道體不同。他可修功德、明因果。

  那些佛修也講究功德,可他們做了再多善事,也只能“但行好事,莫問前程”;普通修士也講究因果,然而因果之論終究虛無縹緲,如今人心浮動,大多數修士都對“善惡有報”不以爲然。

  而因緣合道體彷彿天生受天道眷顧,因果線在他身上是明晰的,擁有者愈是積累功德善果,愈能氣運加身。

  萬年前曾出現過因緣合道體,其人一生波瀾,卻逢凶化吉,不到七百年便飛昇成仙,被奉若聖人。

  故而曾有人斷言,夜堯必是千年來飛昇第一人。

  “有什麼可羨慕的”在場有人剛從旁人口中瞭解,小聲嘀咕“那跟和尚也沒什麼兩樣吧”

  “你傻啊,若能得天道眷顧,修行肯定一片坦途。”聽見的人笑他目光短淺,“相比之下只是做個好人多簡單”

  再沒有比夜堯更令人信服的人。他鎮定的身影站在這裏好似定海神針,衆人很快被安撫好,依言回到自己的房間。

  天色漸暗,整艘船陷入寂靜。

  孟玉煙讓師弟看管那兩個男修,自己帶走昏迷的女修。她見女修臉上髒亂,心生不忍,取出手帕替她擦臉。

  “最好別碰她。”身後傳來遊憑聲的聲音。

  “啊哦。”孟玉煙嚇了一跳,嗖地收回手,“你來是”

  “看她。”遊憑聲言簡意賅。

  夜堯去了別處探查,走時囑咐不許別人接近。孟玉煙有點糾結,轉而一想,遊憑聲不可能傷害女修,立馬讓開地方。

  窗外天光徹底暗下來,孟玉煙轉身點燈。

  “那個”她原本想問他的名字,話到嘴邊又莫名變成“爲什麼最好別碰她”

  “魔氣有機率靠接觸傳遞。”遊憑聲掃視牀上的女修,淡淡敘述,“被附身久了,會引發心魔。”

  “那我剛纔碰了好幾次”孟玉煙開始後怕,臉色微白。

  遊憑聲看了她一眼,說“欲魔以爲食,更喜歡心境有裂隙的人。”

  燈火拉長了他修長的身影,像一縷顏色淺淡的煙,側目看來時,眸底依稀被火光映了一點暖色。

  孟玉煙緊張的心緒放鬆下來,又想起師尊賜婚的糟心事,看着他的側臉發起了呆。

  原著裏,夜堯在女修身上抓到了欲魔。遊憑聲卻只察覺到潛伏的魔氣,沒發現欲魔的本體。

  那東西狡猾又謹慎,估計下午被遊憑聲一嚇,不知逃到哪兒去了。

  被欲魔纏上的人外表如常,只有產生異動時才能發覺,船上兩百多人,場面混亂,即使是他也一時找不到頭緒。

  但遊憑聲從不怕劇情改變讓自己喪失先機,預知對他來說只是錦上添花。

  風中帶來一陣特別的香氣。經過某處的遊憑聲腳步微頓,忍不住循着味道的方向找過去。

  靠近廚房,香味更濃郁。

  竈臺前的男人腰背挺拔,袖口上翻,露出的小臂肌肉線條流暢有力,嘴裏哼着不成調的曲子,正執筷從鍋裏撈麪。

  遊憑聲“”

  這人竟然會做飯

  夜堯盛完一碗麪,側頭看見他“呦,來得挺巧,要喫嗎”

  滾滾熱氣從碗裏飄出來,仔細一看,裏面還是手擀麪。

  夜堯問出口時就做好了被拒絕的準備。沒想到對方目光在碗裏一瞟,竟然移步進了廚房。

  “來一碗。”遊憑聲一撩衣襬,在長椅上坐下。

  不喫白不喫。

  夜堯不由挑了下眉。修士出門可以帶辟穀丹,到了金丹期便可以徹底辟穀,很少有人喫東西。他隨口客套一句,真沒想到會招來一位食客。

  食客不緊不慢挽起袖口,一副被伺候慣了的矜貴做派。

  夜堯也不着惱,將手裏原本給自己盛好的面端在他的面前,似一位出奇俊美的店小二,含笑說了聲“請”。

  “多謝。”遊憑聲點頭。

  不得不說,面比想象得好喫。手擀的麪條口感勁道,麪湯鮮香,湯上飄着一小把蔥花,清淡而不失風味。

  以前他在碧幽宮的大廚也不過這個水準。

  夜堯又盛了一碗麪,在對面坐下。

  “還以爲你不會喫東西。”他說。

  遊憑聲掀起眼皮看了他一眼,懶懶開口“下次修煉不好,就有現成的藉口了。”

  夜堯微怔,大笑起來,知道他在諷刺那些視口腹之慾如洪水猛獸的人。某些修士生怕與凡俗有牽扯,彷彿喫一口五穀,靈力就會變雜似的。

  夜涼如水,廚房裏卻暖意融融,竈裏柴火燒得劈啪作響,時不時迸濺幾顆火星。

  暖色調的火光下,遊憑聲漆亮的長髮蒙上一層光暈,稍許驅散了拒人於千里之外的冷意。

  夜堯手裏挑起幾根麪條,擡眼看着他,笑眯眯問“還未請教道友尊姓大名”

  這次遊憑聲看都沒看他一眼“萍水相逢,不足掛齒。”

  夜堯“”

  哇,真冷淡。

  作者有話要說第一次問名字失敗了,未來很久都問不到也說不定,請牢記:,免費最快更新無防盜無防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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