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 醉豔天 紅顏枯骨的銷魂冢。
伴隨着大地的隱隱震動,急促錯落的奔跑聲如海潮般從遠方涌來,天上還有各色飛禽在尖嘯。
躍至高處的查望吹了一聲響亮的唿哨,部落裏有戰鬥力的修士傾巢而出,爲保衛家園而戰。
這些體修或許不夠精明,卻比五洲一些正道齊心協力得多,千百年來,他們集羣而居,守望相助,也只有這樣才能在極北冰原生存下來。
遊憑聲站在帳前遠眺,側臉映着賬內安靜的燈火。
留下來保護萬奇源的楊龍轉來轉去,第不知道多少次看向他,總覺得他周身像是有一道看不見的屏障,不止是風,任何變動都無法真正靠近他。
“勞煩您在這坐會兒鎮,我去看看情況。”楊龍忍不住跑到前線。
他回來時臉色難看“攻勢很猛。穆陽部落只有二十幾個築基期和五六個金丹修士,根本不頂用,現在還只是普通妖獸,要是那隻受驚的獸王也跑來”
就聽遠處一聲嘶鳴劃破夜空,驚人的威壓傾瀉而來。
“”楊龍拍了一下自己的嘴巴,“我這個烏鴉嘴”
不多時,受傷的衆人避退,渾身浴血。查望受傷頗重,被人攙扶着回來,聲音沙啞道“竟然是狂刃烈鷹”
有人哽咽道“要是族長在就好了。”
五階獸王相當於半步元嬰,穆陽部落只有族長一個元嬰修士,此時卻因重傷昏迷在牀。
愁雲慘淡裏,有人忍不住說“只能跑了。”
一個膀大腰圓的壯漢怒道“你貪生怕死,就丟下大家一個人走”
“葛牙你胡說”先開口的人氣急,“我不怕死但留下來繼續戰鬥,我們所有人都得死”
葛牙“你以爲跑就有命了誰能跑得過五階妖獸更何況狂刃烈鷹最是嗜血,跑得越快死得越快”
絕望隨二人的爭執蔓延開。
“別吵了”查望狠狠拍了下桌子,堅強的體修紅了眼眶,“是我無能,有負阿爹之託事到如今,只有一個辦法。”
“葛牙,大家就交給你了,你一定要保護好我阿爹和萬叔,帶他們上楊龍的飛舟。我傷成這樣反正也是拖累,我去”
“你放屁”葛牙打斷他的話,“你是少族長,什麼時候輪到你自爆了要去也該是我去”
“是啊,少族長你不能死,讓我去吧”
“我也去”
“我雖然剛築基,自爆好歹也有點兒威力”
數聲響應從受傷的人羣裏傳來。
遊憑聲“你老看我幹什麼”
楊龍坐立難安,瞟了他一眼又一眼,嘴脣嚅囁“我我是”
一把年紀的男人漲紅了臉,扭捏得像個小姑娘。
遊憑聲“”
遊憑聲虛了虛眼睛,捏着半拉黑刀起身。
楊龍狠狠舒出一口氣,平生第一次對一個人生出全然信賴感。他大聲說“你們不用爭誰去死了那個誰那位道友去了穩了穩了”
“什麼穩了”查望順着他的視線看過去,皺眉道,“你開什麼玩笑”
“哎,你一個築基初期的一個人要幹嘛用不着你”葛牙三兩步趕上游憑聲身旁,“你是客人,一會兒就跟族長他們一起走”
他愣在原地,擡起的手不知怎麼,根本碰不上對方的肩膀。
眨眼間,風雪吞噬了那抹修長的身影。
遊憑聲回來時,幾個體修剛爭出誰去送死,正要急急動身。
“我就說我就說”楊龍整個人從地上跳了起來,“你們還不信,我就說穩了”
查望愣愣看向天邊,遠處的獸吼不知什麼時候停歇下來。
他披着呼嘯的狂風歸來,身上彷彿還帶着方纔出去的熱氣,手裏半塊破鐵疙瘩啪嗒扔回桌上。
“這回能幫我修刀了嗎”遊憑聲坐回原位,懨懨道。
“那隻妖獸呢”葛牙呆呆問。
“吃了。”
“吃了”葛牙想起那龐大無比的體型,嚥了咽口水,“你、你真會說笑。”
多大的胃口能喫那種東西
燈火搖曳,沒人注意到的陰影咕嘟冒了個泡,慢悠悠縮回遊憑聲身後影子裏。
萬奇源被查望攙扶着下地,捧着半塊黑色刀身在遊憑聲身前跪下。
“這把刀的材料正是我從冰河裏得到的那種兇獸殘骸,當年給查望煉製藥鼎後還剩一塊,被犬子當作吊墜掛在脖子上。只是犬子如今被醉豔天虜去”
遊憑聲靠在軟椅上,手指點了點扶手“醉豔天”
“他們十年前到的極北冰原,據說是合歡宗餘孽,領頭的是元嬰期,仗着修爲高在極北冰原橫行霸道,無往不利。犬子萬華被他們抓去,我們族長也被其重傷,我等別無他法,若前輩”說到這裏,萬奇源劇烈咳嗽起來,查望忙爲他撫背,被他擡手製止。
“咳咳、請前輩相助。”
“你的意思是,我把他救出來,你才把那塊材料送我”
“不敢以此相脅,您是穆陽部落的恩人,無論您是否救他,我都願爲您修補靈器。”萬奇源咬咬牙,又加了一句“只是懇請恩人,犬子若能回來願爲您以血祭器。”
遊憑聲手指微頓,心裏咕噥一句麻煩。
“我不缺人祭器。”他可有可無地說,“割幾滴血給我,兒子我替你找。”
冰天雪地中,連陡峭的山壁都成了凍土,寸草不生。
崖下是一片亂葬崗,四處散落着屍體,這些屍體因溫度少有腐爛,能看出來大多都容貌姣好。
他們死於採補之術。
遊憑聲站在屍體裏,神識掃過,沒發現裏頭有萬華的蹤影。
很好,人還沒死。
頭頂的懸崖忽然又落下一個人。
遊憑聲擡頭看了一眼,目光又在屍體堆裏掃視一圈,定在一個死去沒多久的少年臉上。
很快,他的身形變矮,肩膀變得單薄,狹長的鳳眼化成圓潤的杏眼,和那具屍體一般無二。
懸崖之上,拋屍者拍拍手,啐了口唾沫,剛一轉身嚇了一跳“誰”
悄無聲息的,一個清秀少年站在了他身後。
少年向他笑笑。
拋屍者覺得眼熟,想了一下愣道“禾雀你不是死了嗎前天我親手把你扔下去的”
“我沒死,只是昏迷,從崖底爬上來了。”
少年的聲音有些低啞,拋屍者只以爲他是傷到了喉嚨,也沒多想。
他呵呵笑了兩聲,不屑地打量對方單薄的身形“你都已經跌到煉氣期了,那早晚得在外邊凍死”
“我想回去。”少年輕聲說,遞過來兩顆靈石。
上品靈石的光澤讓拋屍者眼睛一亮“不愧是府主的人,瘦死的駱駝比馬大啊。”
“行吧,今天爺就做件好事,跟我回去吧”
醉豔天的府主來到極北冰原之後,以元嬰修爲佔據了一塊好地方,又耗費人力物力開闢了一片洞天福地。
雕樑畫棟,碧瓦飛甍,美人流連,進了醉豔天,好似陡然跨入另一個世界。外頭苦寒無比,裏面卻是天堂。
越向裏走越熱鬧,四處竟然在張燈結綵,奴僕穿過長廊,爲屋檐換上新的靡麗裝飾。
遊憑聲問“這是在準備什麼”
“你不知道也對,前兩天你被扔出去了嘛。”拋屍者笑道,“聽說碧幽宮那位死了,咱們府主要慶祝一番,大辦宴席,邀請貴客。”
遊憑聲“”
他能喫上自己的席了。
沒走多久,迎面走來一個男人,看見兩人眉頭皺起“禾雀你不是死了嗎”
“劉管事,您安好。”拋屍者點頭哈腰道,“我今兒去崖上看見的他,託您的福,他大難沒死。”
“大難不死,也沒有後福了。”劉管事看了遊憑聲一眼,撇嘴道,“帶他回來幹什麼煉氣期對府主沒用了,還奢望府主繼續寵愛他不成”
路上,遊憑聲已經從拋屍者口中掏到了自己現在的身份信息禾雀,屬於醉豔天府主的爐鼎,府主喜歡他性情柔順,就這樣很快把人寵愛死了。
見劉管事不悅,拋屍者立馬說“那我這就把他扔出去”
劉管事“算了算了,正好最近辦宴缺人手,就把他留下來當下僕使吧。”
遊憑聲被帶到僕人的院落,安排在一個六人間。
其他五個人還沒回來,遊憑聲看了一眼那張大通鋪,轉身坐在桌邊的椅子上。
“終於能出來了感謝大人”欲魔被放出來時,就像服刑多年終於刑滿釋放,表現得極爲誇張。
發現周圍環境變了後,它呆了一呆“啊啊啊這裏好香是淫慾的味道我從來沒問過這麼濃郁的味兒”
“淫慾是什麼味道”遊憑聲隨手撥開桌上的水壺蓋,皺了下眉收回手。
欲魔想了想,說“又腥又甜。啊,好香。”
遊憑聲“很形象。”
這裏是沙漠裏的綠洲,更是紅顏枯骨的冢。
“去吧,這裏夠你喫上一頓了。”
欲魔欣喜若狂,沒想到他這麼快就兌現了諾言“謝謝大人您放心,我喫完一定會回到您身邊的我”
遊憑聲打斷它長篇大論“快滾。”
“是”欲魔歡快飛了兩圈,忽然在桌上的水壺裏看到一口濃痰。
欲魔“噦。好惡心。”
“是啊,我正在倒黴。”遊憑聲斜靠在桌邊,幽幽道,“麻繩只挑細處斷,厄運專找苦命人。誠哉斯言。”
常被他當發泄球捏的欲魔“”
你要不要聽聽自己在說什麼
作者有話要說欲魔你是不是對自己有什麼誤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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