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七章別西卜四

作者:未知
負責向成人報訊的孩子飛快地爬上石頭的斜坡,海水在他的頭髮,胳膊和脊背上結成了一片片白色的鹼,不斷流下的汗水惡狠狠地漬着他的下巴,他氣喘吁吁,在被唐的“小夥子”阻擋下來之後的幾分鐘內都很難連貫的說話——所幸他所需要表達的東西也沒那麼複雜:“‘釘子’出事兒了!”他嚷道。 “怎麼啦?”那是個年輕而謹慎的小夥子,他伸手碰了碰男孩的臉,那張臉就像爐子上的烙餅那樣燙的灼人“說清楚點兒,出了什麼事?” “他被水母蜇了,疼得直叫喚。”男孩舔着嘴脣:“我媽媽已經拿着小蘇打和醋趕過去了。”黑眼珠轉了轉,他有點緊張:“我去了‘釘子’的家,但沒找到他媽媽——所以我想,也許能找到他爸爸——他有可能在這兒是‘釘子’說的。” 小夥子點了點頭“好吧,”他對男孩說:“你等着,我去幫你看看,如果他真的在這裏的話。”他想了想,補充了一句:“如果沒什麼緊要事兒的話,他很快就會出來了。” 他把男孩交給一個同伴,自己獨身一人沿着崎嶇不平的小石板路彎進小巷,小巷彼段的門很快打開了,他走了進去。 唐的庭院裏一如既往的陰涼且喧鬧,受信任的人散落在牛膝草與橄欖林裏,他們如同行星環繞着太陽那樣圍繞着切加勒。一部分人有着能夠隨意靠近他,和他說話閒聊的殊榮或者特權——他的侄子,繼承人梅亞雷,他最心愛的打手託託(也就是“釘子”的父親),神父安吉,老安德里亞娜,最近新增加的——霍普金斯醫生,一個奇怪的內陸人,很難說是出於某種需要抑是喜好,多數時候,他都站在唐的身後,瘦長的四肢幾乎完全被首領龐大軀體投下的陰影湮沒,很偶爾地,人們會在唐略顯紛亂的灰白卷發所留下的些許縫隙中看見那雙灰藍色的眼睛,沒人喜歡這雙眼睛——它們會令人聯想到颶風來臨前的天空或是海底的暗流,一樣的柔和、乾淨、波瀾不驚,卻蘊藏着難以想象的陷阱與威脅。 當那雙眼睛看過來的時候,他們會故作不經意地轉移視線,或者直接走開。 “他們不喜歡我。”安東尼。霍普金斯說。 “我記得你曾和我說過,”切加勒抽抽鼻子:“只有黃金纔會人人喜歡。”他滑動眼球,瞥了一眼身邊的男人“而且你確實不怎麼討人喜歡,你得承認,你至少沒撒沙可愛。”他停頓了一下,公正地評價道:“很多人都沒有他那麼可愛。” 緊接着,他可以說是驚恐地發現霍普金斯捲起了自己的嘴脣:“這個我無法否認。”孩子的父親得意洋洋地確認道。 切加勒扭開了自己的臉,做了一個難以忍受的表情。 “我得先行申明,”他自言自語般的輕聲說道:“我絕對不是因爲嫉妒什麼的當然,孩子如果我有孩子的話我的表現不會那麼愚蠢,我發誓。”彷彿是爲了從這個幼稚的情境中脫離出來,切加勒突然站起身,走向庭院中央。 今早唐決定將那張大理石桌從庭院的中央移到左側去,好多取得一點橄欖林的陰涼,於是人們行動起來——他們將佔據着餐桌新位置的金雀花和玫瑰移開,撒上草籽,夯實地面一切順利,卻在那張以噸計的大理石桌上卡了殼——他們出動了六個小夥子,又推又拖,二個小時裏只移動了三英尺不到點,有人建議弄臺小型起重機來,但如何將那種連接在重型卡車上的起重機弄上陡峭的斜坡,擠入狹窄的小巷,最終推進僅供兩人並肩出入的大門又成爲了個無法解決的難題。 “一羣讓人嘆息的蠢貨!”切加勒高聲抱怨道:“就沒人想到過它是怎麼被放在這裏的麼?” 他一邊大踏步地走向人羣,一邊脫下自己的鞋子,襯衫和帽子,露出肥壯潤澤的蒼白皮肉,人們敬畏地讓開了一條道,看着他走到桌子前面,彎下腰鑽了進去。 切加勒**的雙腳緊緊踏着剛剛經過修剪的草地,斷裂的草梗刺着他的腳底,他連續做了幾個深呼吸,在桌子下活動自己的頭頸、肩膀和腰部——他略微低下頭,脊背拱起,兩條粗壯的手臂伸出去,手指緊抓着桌子邊緣,溫暖的皮膚緊貼着大理石桌面粗糙的底部,他的膝蓋彎曲着,褲腿挽起,小腿就像是兩截肉色的巨大樹樁“嗨!嗨!嗨!”他大聲提醒着站在桌子旁邊的年輕人們:“注意了好了!讓我們起來起來!” 霍普金斯聚精會神地觀察着,這是一個非常罕見的現象,並不是所有人的脂肪都能在短短几秒鐘內變成肌肉——肌肉膨脹並滾動起來,一眨眼間就取代了柔軟的脂肪,皮膚在它們的幫助下變得緊、薄而光滑,大小血管清晰可見,尤其是脖頸和四肢上的——年老的參孫(聖經中以大力而著名的勇士)稍稍伸直了腿,大理石桌被雕琢成貝殼的四隻腳帶着泥土離開了地面“現在。”唐在桌子下面發出指示,聲音嗡嗡的,就像獅子在深邃的洞穴中咆哮:“現在!” 灰白色石桌就像是一隻活生生的畸形巨海龜,在人們驚訝且讚歎的眼神中再次升高了點,然後極其緩慢但穩定地向着左前方移動——負責引導與輔助的年輕助手們有些忙亂,萬幸的是他們沒弄錯方向或在桌子落地的時候傻乎乎地將自己的腳趾墊在下面。 切加勒從桌子下面鑽了出來,頭髮水淋淋的,臉膛就像灼熟的龍蝦一樣紅,他沒有立即坐下或站着不動,而是慢吞吞地在庭院裏轉悠着,放緩呼吸,活動手腳和身體,很快地,肌肉消失了,皮膚再次鬆弛下來,他又變回了軟綿綿的老樣子——除了面頰有點潮熱,氣息有點急促之外,嬤嬤給他送上了大杯加了冰塊葡萄酒,他喝了。 “今天的晚餐得提前了,”切加勒心滿意足地說道:“再加些烤雞和嫩牛肉。” “我怕是不能參加了。”託託說:“我兒子被水母蜇了。” 切加勒投去了一個驚訝且關切的目光:“太糟了,”他說:“情況怎麼樣?” “應該不算太差,”梅亞雷插嘴道:“聽說他們已經給他擦過了醋和蘇打。” “安全起見,還是送醫院觀察一下,”切加勒做了個手勢:“另外,安東尼,你和他們一起去——如果我沒有弄錯了的話,你有研究那些玩意兒?” 事實上,這個世界上百分之五十左右的有毒植物與生物都曾被霍普金斯非常仔細地熟悉與瞭解過,其中不乏一剎那間即刻置人於死地的危險“玩意兒”——既然那個男孩沒有立即死亡,表明那個小東西不是性情溫和就是量不足,很有可能是後者,因爲生活在海邊的孩子應該已經習慣了輕微的蜇刺與咬傷,能夠讓他們驚慌失措,大喊大叫卻又未能致命的東西太少了,少的霍普金斯幾乎能夠立刻列出一個簡單明瞭的表格並在後面註明解決方法。 但很明顯的,有人不願領這份情。 “我覺得沒這必要。”託託說,他和自己的兒子並不怎麼相像——與其說他是個大釘子或是螺絲釘,不如說是一把錘子,既矮又壯,皮膚黝黑,霍普金斯發現他說話時攥緊了拳頭,重心微微下挫,好像隨時要和人打上一架,但他的眼睛是垂下來的,他不敢直視唐,因爲無論爲了什麼,他都在某個程度上違背了唐的意志:“一個小麻煩而已他是您的朋友。” 切加勒看了他一眼,表情溫和“不,”他說:“我親愛的託託,不,你說錯了,他不是我的朋友,他是我們的朋友。” “你得記得這個。”唐環顧四周,強調道。 “釘子”的父親沒說錯,只是個小麻煩,霍普金斯爲那個外號極爲形象的小男孩作了檢查,基本可以確定是氰水母,也就是觸鬚可以達到六十英尺長度,俗稱獅子鬃毛的那種,它的毒素非常強烈,如果是被它直接“抽打”過,即便是個健壯有力的成年人也不免一死,但令人慶幸的,小“釘子”只是被它的觸鬚邊緣輕輕掃過,因此沒有受到過重的傷害,當然,留院觀察是必須的,氰水母的惡毒之處就在於它所帶來的疼痛與傷害會一陣強似一陣, 聽完霍普金斯的報告,切加勒沉思了一會:“讓小夥子們活動活動吧兩人一組,駕着小艇到海面上巡視,每天每人五十元,找到的氰水母或者其他什麼危險的玩意兒按磅算,每磅一百元,從我那兒出——就這樣,不然孩子們都沒法安心下水玩兒了——我想你已經警告過島上的每一個人,讓他們明白,在這片水域經過徹底的清潔打掃之前下水是不被允許的?”他問出這句話的時候視線轉向了自己的侄子。 “當然,唐。”恭敬地說。 “好極了。”切加勒滿意地咂了一下嘴:“我希望他們能夠快速,但準確地完成這個任務。” “當然,唐,我保證。” “你覺得怎麼樣?”切加勒靠在窗戶邊上,看着不比他精瘦到哪兒去的侄子步履輕快地走出庭院,他身後緊跟着“釘子”的父親,還有其他幾個人。 “氰水母?” “氰水母。”切加勒狡滑地反問道:“還能是什麼呢?” “這得看那是整隻兒的還是已經腐爛分解的。” “有什麼區別?” “整隻兒的比較好對付。”霍普金斯誠懇地回答道:“幾乎所有的水母都有着極其頑強的生命力,這一點並不僅僅顯示在它們的身體上——斷裂了的觸手能夠再生,而離開身體的觸手也依然能夠存活上很長一段時間,包括它們的刺細胞——一隻腐爛分解的氰水母往往意味着成千上萬條活潑潑滿身毒刺的小毒蛇,隱蔽,靈活,難以捕捉誰知道什麼時候會跳出來蟄您一口呢?” 切加勒盯着霍普金斯,直到一旁的咖啡壺呼呼地叫喚起來。 “你說的對,”他堅定地說道:“整隻兒的比較好對付。來點新鮮咖啡?” (待續) 魚魚的父親已經做完手術,情況已經穩定下來,感謝諸位的理解、支持、鼓勵與祝福! 從下星期起恢復更新。 再次感謝諸位的不離不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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