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兩百四十八章戒斷 作者:未知 平穩直飛,在空中拉出一條直線的是伯勞鳥;有規律的畫出波浪線的是燕雀,就像是個長滿羽毛的小包裹被丟上去和擲下來垂直起落的是百靈與雲雀。 每天上午十點鐘左右的時候,湖邊別墅的花匠會提着一大桶玉米粒,一邊吹着哨子一邊往湖裏拋灑,成羣的天鵝和野鴨在水面奔騰,拍打着翅膀低空滑翔,來喫這頓人類賜予它們的特別加餐。 花匠所爲之服務的精緻建築坐落在一面傾斜入水的草地上,白色的磚和門,褐色的a字型屋頂與窗戶,四周圍繞着寬敞的遊廊,面對着湖水的那面牆全都是玻璃,後面有個小而齊全的溫室,左翼伸展出去,架起一個小碼頭,碼頭邊停泊着一艘似乎只會在少女的夢中出現的藍色翹尾巴小船,它漂浮在清澈如無物的水面上,就像是漂浮在空氣裏,隨時可以載着它的小主人飛向雲朵和星星。 這兒很美,卻近似於與世隔絕,湖邊沒有三五成羣,帶着小孩和帳篷,穿着深綠色背心的釣魚客,圍繞着湖泊的車道上看不到扭曲着瘋狂飛轉的自行車輪,樹林裏鹿羣悠閒自得地漫步其間,從不擔心自己會被子彈打斷脖子或是被弩箭射穿顱骨。 人們要到達這裏,需要從城裏乘坐火車,火車站距離這裏有二十五英里,在這二十五英里的範圍內只有一條可供兩車並行的水泥道路,道路以及道路兩側的密林、草地與河流,每一平方英尺均屬於私人所有;這片領域一直向南延伸,囊括了我們剛纔看到的湖泊與湖泊周邊的丘陵。 卡遜夫人帶着奇茲。卡遜住在這裏,還有奇茲的醫生與護士,她希望清新的空氣,美麗的山林與寧靜的湖面能夠稍稍減輕點戒斷治療期間必不可免的折磨與抑鬱。 不接待親戚,拒絕訪客,哪怕他們只是想看看可憐的奇茲。卡遜。 並不是所有人都心懷惡意。卡遜夫人知道,但她同樣知道,總有這麼一兩個人,就像是那些喜歡掀開瘢疤。吮吸下面的膿血的蒼蠅——他們每一個恍若不經意的眼神,一句故作無知的問話,一聲矯揉做作的嘆息,都是衝着你心底裏頂頂脆弱,頂頂柔嫩的那點去的,他們什麼也不爲,只要能夠品咂到你的痛苦就能快活上好久。 奇茲。卡遜的醫生也很喜歡這個地方,沒有毒pin販子能夠靠近這棟房子來誘惑他的病人;病人只是個小女孩兒,還在不久前遭受到了重大的打擊,卻還能稱得上意志堅定。頭腦清楚;而她的母親雖然對自己的女兒已經到了有點矯枉過正,神經過敏的地步,對於他的工作倒也還能抱持着支持與理解的態度;房子附近的風景很優美,牀鋪很舒適,廚娘的手藝也不錯。 一般的戒斷治療只需要三個月到六個月。奇茲。卡遜的治療卻延長到了一年還要多。 在等待下午茶的時候,卡遜夫人不無憂慮地提起了這個問題,醫生想了想,請廚娘提早一點把下午茶端過來。 “我們首先要知道,”他說“可卡yin是怎麼發揮效用的。” “人類的快樂是如何產生的呢?——‘快樂’這種感覺實際上只是進化之神對於人類的生存與繁衍行爲所給與的一種獎勵機制,你看。你喫東西,喝水,做ài——食物很美味,水很乾淨,溫度適宜,你得到了孕育下一代的機會。你的大腦告訴你這些很舒服,它讓你感覺滿足,輕鬆,安全,好激勵你繼續這麼做。 在大腦裏。負責這一任務的是腦內分泌物多巴胺,他是神經信息的傳遞者,平時寄居在大腦神經遊走細胞中,一旦被釋放,它會與神經系統的接受器結合,接受器把它們哀歌運載到神經細胞。然後,多巴胺挨個向神經細胞傳達快樂的信息,讓神經細胞產生從一般快樂到極度快樂的感覺,產生‘快樂’這種情緒。 可卡yin是怎麼做的呢?可卡yin分子是個真正的暴力狂,它一旦進入人體,就會迅速入侵攜帶多巴胺的遊走細胞,”醫生拿起銀夾子夾起放在三層銀盤最下面的三明治,用它推開二層的鬆餅“它們的結合能力非常強大,能夠輕易霸佔多巴胺在遊走細胞裏的位置,那麼被強行推出來的多巴胺能夠去哪兒呢?”他重新夾起鬆餅,把它堆到第三層的小蛋糕和水果塔上面去:“它就只有和接收器結合了,接收器不會懂得它的苦衷,它只會遵從大腦做出的安排,把多巴胺運送給神經細胞,而多巴胺也只會按部就班地喚醒其中的‘快樂’因素。” “正因爲如此,可卡yin分子帶來的衝擊的強度和速度要遠遠大於飲食和做//愛時神經所傳達過來的信息,它給人帶來的快感也要強於這兩種原本應該給人帶來真正快樂的行爲——攝入的可卡yin越精純,量越大,意味着它攜帶的可卡yin分子越多,佔領的遊走細胞越多,被驅逐的多巴胺越多,人類所能感受到虛僞的‘快樂’也越多,當然,這種快樂對人類本身而言是一點好處都沒有的,但你很難去克服它,因爲能和它相提並論的只有比它更兇殘的海luoyin和病毒,想要在自然的,健康的享樂中尋找能夠抵抗它的東西幾乎不可能,所以在戒掉可卡yin之後,又在不遠的將來重新投入這個白色惡魔懷抱的人簡直就是數不勝數。” “奇茲。卡遜小姐是個懂得很多的好孩子,她也在看與之相關的書籍,她經常會和我討論她身體的情況,”醫生說,將小點心一隻只地放回原位:“她看上去確實是已經擺脫了可卡yin的控制,但她和我都看不到有什麼東西能讓她快樂起來,這很危險,一旦她離開了這裏,恢復了正常的生活,卻沒有了環境的制約,沒有了藥物的控制,她不知道自己是不是會主動去走出那危險的第一步——您知道的,在外面,想要得到一包可卡yin,bin毒,或是海luoyin會是一件多麼簡單的事情。” *** “那麼說你還要繼續隱居下去。”男人說,他的語氣裏帶着不是那麼顯而易見的不滿。 “爲了奇茲,親愛的,”卡遜夫人說:“我們還需要半年時間,六個月,很快就會過去,奇茲已經很努力了,她一直在找能讓自己快樂起來的事情。” “再這麼下去,我也只有到可卡yin裏去尋找快樂了。”男人自椅子上站起來,從後面握住卡遜夫人的腰,輕柔地就像是擁抱着一個隨時可能碎裂的夢境,他的嘴脣溫柔地摩挲着她的頸脖,尋找靠近動脈,輕輕跳動着的那塊皮膚:“那個醫生說的很對,寶貝,我需要獎勵,給我獎勵,不然我就要不聽話了。” “沒有獎勵,”卡遜夫人冷酷地說:“只有懲罰,假如你不聽話,”她充滿戲謔地說道:“我會用雞毛撣子抽你的屁股。” “我已經被懲罰了,”那個男人說:“告訴我,親愛的——告訴我,你愛奇茲。卡遜,是因爲她是你的女兒,還是因爲她是約翰。卡遜的女兒?” 卡遜夫人的身體一下子變得僵硬起來,但那個男人似乎完全沒有察覺到,或說他在很久之前就想這麼說了。 “別這麼說,”卡遜夫人說:“他終究是你哥哥。” 遮住了月亮的烏雲離開了,月光照亮了男人的臉。 “約翰。卡遜陰魂不散,活着的時候是,死了的時候也是。” 凱德。卡遜說。 (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