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兩百七十五章事務 作者:未知 車子從懸崖或者其他什麼地方掉下去,墜毀,燃燒殆盡,這也是海神島人最愛使用的手法。 汽油燃燒時產生的高溫,受熱融化的塑料、橡膠與人造皮革,變形炭化的軀體,能夠湮滅幾乎所有的證據——血跡、指紋、毛髮、精斑等等等等,你既不能在他們身上找到受虐或者被強暴的痕跡,更是很難弄清他們的死因,甚至在一時半會間,你連他們的身份都搞不明白,等你終於稍有進展了——會有一打人作證這只是個意外事故——你的上司會給你另外一個案子,並暗示你最近就要加薪升職,你最好能儘快收起記錄證言的筆記本,搜索證據的鑷子,思考案情的腦子這個案子已經結了,和你,或是任何一個警察都沒關係了。 “那個孩子被確定不是康斯坦丁。克洛文的了?”別西卜問。 “就算是,”撒沙說:“就憑他有這麼一個母親,他也活不成。他的母親是個不忠實的人,一個蕩婦,克洛文家族很愛面子,一個首領,或未來的首領有着這樣的出身,會令他們感到羞恥。” “好像那夥子北方佬有多高貴似的。”貝普說,在海神島上,到外面“幹活”的男人都會有情婦,他們一般不會允許情婦給他們生孩子,但總也有百密一疏的時候,如果是個女孩,他們會交給她的親生母親養,給上一大筆錢;如果是男孩,他就會帶他回海神島,交給自己的母親,姨媽或是姐妹撫養——必須說明一點的是,無論如何,這個孩子的母親再也不會和他有關係了。 上一任的鐵榔頭託託就有這麼一個男孩,別西卜母親的身份也不是那麼光明磊落,不過海神島人的規矩是孩子隨父親,一個男人願意給某個男孩一個姓氏。就表示承認了他就是自己的兒子,他在整個家庭中,所擁有的權利與所需付出的義務和其他男孩都是一樣的,或許唯一有所不同的。就是他很難從名義上的“母親”那裏獲得些什麼有力的照顧與幫助——人之常情,一個女人再愛他的丈夫,也不會連着他背叛自己和家庭的活生生的證據一塊兒愛的。 所以別西卜將來必定是要娶一個海神島的姑娘的,雖然切加勒。比桑地沒有妻子,但正因爲如此,別西卜需要更多的支持——小霍普金斯也是,他可以談情說愛,有這麼一兩個女朋友,但他絕對不可以和一個西大陸的女孩結婚。 莉拉出現的時候,貝普還有點兒擔心。不過他很快就發現自己多慮了,那姑娘的愛好與衆不同。 “這些夠了嗎?”他問。 “夠了。”撒沙說。 蓖麻整年開花,掛果,但九月底到十月初是它最爲旺盛的繁殖期,紅色與青色有刺的小果子看上去還是蠻可愛的。裏面藏着含有劇毒的,黑色的籽,幾隻金屬光澤的墨藍色小甲蟲在深綠色的寬大葉片上交配,兩個男孩穿過蓖麻羣,蓖麻枝葉猛烈地左右搖動,甲蟲一動不動,繼續幹着它們的大事兒。 “男人”貝普感嘆地說。 “他們回來了。”霍普金斯說。 他和切加勒。比桑地在廚房等着孩子們——秉承“食屍鬼”一向的風格。房子的廚房被擴大了,它佔用了半個餐廳,原有的傢俱和設備霍普金斯只留下了一塊由整塊樹根做成的大砧板,可以把一隻全蹄全尾的小羊放在上面剁開的那種,其他的全都被丟掉了——取而代之的是,兩隻能夠同時燉、煮、燒、油煎的專業爐竈;配備有五個尺寸的厚重的平底鍋。煮麪條用的濾鍋,中規中矩的湯鍋,能夠放進前面那隻小羊的大銅鍋,以及只能溫一杯羊奶的小鍋子;款式粗笨,但容積驚人的老式烤箱。也是兩個;從不鏽鋼刀架裏伸出黑色手柄的刀子,重的,輕的,寬的,窄的整整齊齊,鋒利無比;摞起來擺放,奶酪色的小的木紋砧板;以抽屜計算的調料瓶與香料罐;兩臺雙門冰箱;獨立的餐具室;廚房中央是一張用來切割與揉捏的大理石桌面,它要比人們常見的六位餐桌還要大些。 除了切加勒和安東尼。霍普金斯之外,還有幾個人,他們是比桑地家族的司令,鐵榔頭,顧問、代理律師、參謀以及其他重要人物,還有彼得神父。 他們喝酒、喫奶酪、梨子和桃子,屬於成人們的討論已經告一段落,接下來是孩子們也要知道一下的內容。 霍普金斯預備了一隻直徑有兩英尺左右的彩虹蛋糕,外面是白色奶油,上面灑着巧克力碎屑,裏面每一層都夾着香濃的榛果醬。安東尼。霍普金斯在製作它的時候沒有使用食物色素,每種顏色都取自於水果或蔬菜。 “先給我來一塊吧。”切加勒。比桑地不客氣地說,然後他看了看屋子裏面的人,他們對切加勒很恭敬,但對別西卜就未必了,有人質疑是否應該讓別西卜。比桑地在這個年紀就參與到家族事務裏,他們認爲別西卜滿二十歲的時候會比較合適——他現在還是個大孩子,雖然他已經通過了考驗,還做了兩筆買賣,但這些都是在切加勒。比桑地的指引與幫助下幹成的。 還有撒沙。霍普金斯,他們同樣滿懷疑慮,也許在將來的某一天,這個漂亮的男孩子會和他們其中一個的女兒結婚,以此來成爲一個可信任的海神島人,但那是以後的事兒——海神島人永遠無法將自己的性命與家庭交託給一個外人,就算他是上帝或是惡魔也不行。 切加勒。比桑地知道他們在想些什麼,但是,在這裏的人,除了安東尼。霍普金斯與彼得神父,他一個都不會交給別西卜。比桑地的。就和他們不相信一個非海神島人那樣,他也不相信一個任何普通人,別西卜。比桑地的班底不在這兒——他只需要看好這些人,麻痹他們,十年,或者五年,就像那些家族的家長們那樣。他會在別西卜。比桑地接過他手中的權杖之前送他們去死的。 男人們的座位被安排在廚房四周,而孩子們的座位和切加勒。比桑地靠的很近,霍普金斯醫生站着,給他們切蛋糕。 “有關於那些北方佬的事情。”彼得神父說:“我們有了一點新東西。” “克洛文夫人贏了,”比桑地家族的司令說,他掌控着比桑地家族的軍團:“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狂風驟雨般的火力,合理及時的人員配置,大手筆的收買和賄賂,她成功了,她取得了奧爾洛薩以北一百七十英里的控制權。” “包括那個新的鑽石礦嗎?” “當然。”彼得神父說:“不然她之前做的功夫都白費了。” “那個鑽石礦能值多少錢?”參謀問道:“我在報紙上看到它值一千億元。” “他們不可能一下子把它全都開發出來,這樣鑽石就會大幅度地貶值了。”司令說:“他們或許會在那兒建起一個新城市,在三十年內逐漸挖掘與賣出鑽石。” “和我們說說那個鑽石礦。”切加勒說對代理律師說。 “我簡單地說一下。”代理律師說:“請看這塊蛋糕。”他舉起一根小銀叉子:“地球的構造很有點像是彩虹蛋糕,最外面是地表,厚度在零到六十二英里,”叉子掀開那層奶油“接下來是地幔。”叉子數着蛋糕,一層,兩層,三層,四層“厚度在一千八百英里左右,鑽石形成層厚度約在一百英里的地方。也就是說,地幔的外圍,地表以外,而人類能夠鑽探到最深的地方僅有七點五英里,所以說,想要直接獲得鑽石。是件現階段完全無法做到事情——我們如今能夠看到鑽石,絕大多數要歸功於地幔下層流動的岩漿,在岩漿沿着地殼的裂隙一路奮力向上的時候,它們會攜帶很多東西,包括含有鑽石的岩層。它的速度必須很快,否則在上升的過程中,由於壓力的改變,鑽石就很有可能轉換成石墨”他停頓了一下,因爲有好幾個人的眼神已經開始茫然、渙散,還帶着一點兒難以言喻的痛苦“總之,噴發停止,攜帶着鑽石的岩漿形成了一個錐形漏斗,也就是我們常說的巖筒。” “所以說,北方佬兒得到了一個大筒子。”鐵榔頭帶着“哇,我真聰明”的神情說。 代理律師忍耐了一下:“不,”他儘量和氣地說:“奧爾洛薩以北的鑽石礦不是經由這種方式產生的,它是個隕石坑,裏面的鑽石是因爲三千五百萬年前,一顆巨大隕星撞擊地球發生爆炸,一瞬間產生的巨大壓力和高溫而產生的——那地方或許正好有個石墨礦。” “那你爲什麼要和我們說筒子呢?”鐵榔頭困惑不解地問道。 “因爲靠着那些筒子起家的正是現今世界上最大的礦業聯合公司,它藉由鑽石統售組織操控全球的鑽石買賣。”代理律師說,其他人點點頭,這個他們聽得懂“他們囤積鑽石,少的時候多賣點,多的時候少賣點。”司令說。 “但現在有個能夠挖出更多鑽石的地方了。”切加勒說:“而且是他們沒法控制的。” “所以‘那些人’不能讓那幾個大區保有這個礦區。”代理律師說:“有了這個鑽石坑,他們會立即脫離聯邦的——幸好那地方一直就是個爭議地區。” “那麼克洛文夫人呢?” “克洛文家族掌控的地區很窮,非常窮,或說已經被戰爭折騰完了,它們擁有的資源遠遠比不上極北方的幾個大區——奧爾洛薩的鑽石坑已經枯竭了,我們在那裏只看到了一輛挖泥車(鑽石挖掘專用車輛),專供遊客拍照用,他們的煤、石油、天然氣、森林也快空了,他們現在最多的就是人。”彼得神父說:“就算是有了那個鑽石礦,克洛文家族也只剩下了苟延殘喘的份兒,他們是絕對不敢脫離聯邦的。” “那個鑽石礦,”司令說:“我們能撈到多少好處呢?”他實在弄不明白爲什麼要討論這個:“我們距離它太遠了。” “你覺得呢?”切加勒說“別西卜,你去過那兒。” “沒有好處,”別西卜平穩地說:“只有壞處。”在所有人的視線都集中到他身上的時候,男孩也沒有露出慌張的神情來:“克洛文家族對聯邦政府而言,就是一條哇哇叫的乖小狗,但他們如果真的得到了那個鑽石礦。對我們來說,那就是一條又強壯又結實,餓得快要發瘋的狼。” 司令和鐵榔頭,參謀。代理律師立刻想起了那一整架飛機的軍火。 “他們已經得到鑽石礦了。”司令說:“我們有辦法炸燬哪兒嗎?” “只有裂變武器才能對付那個大坑。”別西卜說:“如果我們能那麼幹,我們就不需要擔心克洛文家族了。” “我們總得乾點什麼。”司令說。 “說來聽聽吧,”參謀說:“你們是不是有什麼辦法?我覺得你們有。”他狡猾地衝着切加勒微笑了一下:“說吧,我們洗耳恭聽。” “我這裏有份文件,”撒沙說“我不能說出我是怎麼得到它的,但我能保證它是真實的。” “看來小傢伙們早有準備。”司令不含惡意地調侃道:“我迫不及待地想要看看了。” 代理律師拿了一份複印件,低下頭仔細閱讀,裏面有不少專業名詞,就連他看起來也有點喫力。所以他又一次擔當起了翻譯的職責:“他們說——這個鑽石礦裏所有的鑽石,其儲量比目前全世界已知鑽石儲量的總和還要大十倍” “這不算什麼好消息。”鐵榔頭說。 “鑽石硬度是普通鑽石的兩倍。”代理律師說:“由於這個獨一無二的物理特性,使得它們更適合用於高精科技和工業市場上。” 他眨了眨眼:“哦,我好像已經有點明白了。” “嗨!”鐵榔頭抗議道,一邊給自己倒了杯酒。 “究竟誰在買鑽石呢?”代理律師自問自答道:“女人。” “大錯特錯。”司令抱怨道:“是女人的男人——看看我婆娘,約會要鑽石,訂婚要鑽石,結婚當然更需要,還有這個或那個紀念日,生日,情人節。聖誕節,逾越節,復活節你不能回家喫晚餐,買顆鑽石吧;你和小姨子睡覺了,買顆鑽石吧;你羞辱了丈母孃,買顆鑽石吧;你火起來打了她。買顆鑽石吧鑽石無所不能,它就是一劑靈丹妙藥——女人們簡直就是爲此而活的。” “所以說,”代理律師說:“可以想象一下,在女人們爲更多的鑽石歡欣鼓舞的時候,突然有個人跳出來對她們說。抱歉,諸位太太,諸位小姐,這些鑽石並不適合用來點綴您們的耳朵,額頭,脖子和手腕,它只適合用來做飛機精密部件,耐磨軸承和鑽頭,又或者是玻璃刀。” “哦,”顧問故作悲傷地搖搖腦袋:“她們會立即興味索然的。” “他們可以把鑽石賣給工廠。”鐵榔頭說。 “和人造鑽石一個價格?”顧問說。 鐵榔頭做了個“明白”的手勢,他自小就對學習沒什麼興趣——但“馬索耶”的成員中,有不少都是幹“帶子系三球”(指典當行)的,他們有時也會玩玩李代桃僵的把戲,譬如說,用合成立方氧化鋯冒充鑽石,釔鋁榴石、螢石冒充祖母綠,紅色尖晶石冒充紅寶石等等。 “那麼,我們什麼時候把這份文件扔出去?”顧問看向切加勒。比桑地。 “想辦法讓康斯坦丁。克洛文弄到這份文件。”別西卜說。 “他也是克洛文家族的人。”顧問說,還是未來的首領。 “我們會設法附贈一個有趣的小消息。”彼得神父說,他沒想到這張牌沒隔幾天就要打出去了,他有想過拿它換點別的。 “如果這個小消息沒起作用呢。”顧問說,如果康斯坦丁。克洛文沒他們想象的那麼蠢。 “那我們手上不是還有這份文件嘛。”別西卜說:“如果四十八個小時內康斯坦丁沒動作,我們就把消息放出去。” 切加勒。比桑地始終沒說話,聽到這裏,他滿意地吞下了一大塊蛋糕。 “我不想知道這份文件的來源,真實與否也不是那麼重要,”顧問說:“不過我能知道一下,‘那些人’知道這件事兒嗎?” “我想他們是知道的。”安東尼。霍普金斯說。 “那他們爲何要如此大費周章呢?”顧問說:“他們完全可以在那幾個大區預備開發這個鑽石坑之前就提出這份文件。” “難道還有什麼能比現在的情況更好的嗎?”安東尼。霍普金斯說:“就算克洛文一直表現的很溫順,他們所控制的幾個大區和極北方的幾個大區仍然是‘那些人’的心頭大患,他們是絕對樂於看着北方佬兒們亂作一團的。何況這也是個難得的好機會,那些積壓已久的槍和子彈終於可以賣個好價錢了——由於政策變動,城市化導致打獵場萎縮,網絡遊戲普及這三個主要原因,西大陸的槍支銷售情況一日不如一日,槍支界人士憂心忡忡,他們向童子軍協會的射擊項目捐助了兩千五百萬元,以換取四十六個大區的童子軍組織將孩子們的狩獵年齡降低至十歲,或者取消年齡限制;還到處散發和郵寄夾在炸雞與飲料抵用券的優惠券,在優惠券的反面,印着半自動步槍,棒球棍和釣魚竿;買車,訂購衛星電視節目可獲贈手槍和獵槍,並且免除年齡與背景調查。 他們中的一個,甚至在報紙和電視上公開宣稱,每個年滿九歲的男孩和女孩都該有支自己的槍。” 顧問抽了抽鼻子:“他們瘋了。” 這句話海神島人說起來可真點諷刺。但如果真有那麼一天,這位槍支界裏聲名顯赫的人物所說的話成爲了現實——西大陸的孩子,將會比海神島的孩子更早地接觸到殺人的兇器。 (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