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九集
直到此刻,他们還不能准确地判断发生了什么事情,但有一种不祥之感笼罩在他们的心头。大约過了一個小时之后,医生走了出来,语气比较沉重地对夫妻二人說道:「孩子已经脱离了生命危险,但也不知谁這么残忍,居然给孩子灌了不少酱油,恐怕孩子的身心健康以后都会受到影响了,你们要做好思想准备……」
医生的话還沒有說完,淑芳就「嘤咛」一声晕厥了過去,旁边的人又赶紧对淑芳进行救治,高明则愣愣地站在那裡,彻底地傻了,他为自己的鲁莽无知而懊悔不已,他沒有想到事情会這样严重,早知如此,他宁愿当初不去告发丁日民,可如今后悔已经来不及。淑芳在众人的救治下,很快就苏醒過来,她醒過来的第一件事情就是扑到儿子乐乐的病床前,抱着仍处在半昏迷状态的乐乐痛哭不已,医生和护士把淑芳搀了出来,要她稳定一下情绪。在走廊裡,淑芳号啕大哭,当她看到傻站在那裡的高明后,不由分說就冲上前去,对着高明劈头盖脸地乱打乱挠,声嘶力竭地喊道:「都怪你!都怪你!要不是因为你,孩子也不会這样!」
高明则像一個泄了气的皮球,任凭淑芳的抓挠,那血印子瞬间就出现在高明的脸上,高明则一动不动地承受着淑芳的打骂,他甚至希望淑芳打骂得更狠一些才好,因为這样反倒让他的心裡好受些。
等淑芳终于打累了,两手攀着高明的脖子,整個瘫软在了高明的身上。高明用胳膊环抱着淑芳,夫妻二人紧紧地搂抱在了一起,淑芳嘴裡仍在不停地哭泣着說:「怎么会這样?怎么会這样啊?」
其悲愤的情景,让在场的其他人都跟着唏嘘不已,慨叹着究竟是哪個断子绝孙的干了這么缺德的事情。
两個警察走了過来,用比较温和地态度问高明:「如果你们這边的事情处理得差不多了,跟我們到派出所去一趟吧,协助我們将事情调查清楚。」
高明一见到警察,立马又来了精神,语调激动地說:「我知道是谁干的,你们必须将這個禽兽给我抓起来,我要将他千刀万剐!」
警察立即制止高明說:「你先别激动,這裡不是說话的地方,先跟我們到派出所去一趟吧!」
高明留下淑芳照看乐乐,随即跟着两個警察来到了派出所。到了派出所之后,高明依旧情绪比较激动,一口咬定這件事情是丁日民指使别人干的,要公安局的人马上将丁日民绳之以法。
公安局的人当然知道丁日民是谁,几個负责询问的警察面面相觑,知道這案子牵扯到市长,不能草率行事,一边认真地做着笔录,一边安慰高明不要激动,就目前来看,光說是谁干的還不行,最重要的是要拿出证据来才好。高明哪裡能拿出什么证据来,只是咬定說他和丁日民有恩怨,這件事情就是丁日民指使他侄子丁猛干的。警察们当然不会相信高明的一面之词,做完高明的笔录之后,告诉他先回去等消息,警方会认真调查此事,然后给他一個满意的答复。
在之后的日子裡,虽然乐乐的身体逐渐得到了恢复,但是由于孩子受到了严重惊吓,精神状态显然不如以前好,变得不爱說话,而且总是睁着恐惧的眼睛,一见到生人就大喊大叫,抱着淑芳不撒手。這還不是最重要的,更为严重的是,高明得知被灌了酱油的孩子,以后生长发育都会成为問題,不会长大個儿,而且身体会呈现出明显的亚健康状态,甚至可能会对未来的生活产生重大影响。
高明心裡憋屈极了,尤其回到家裡,看到神志不清的乐乐和哭成泪人的淑芳,他都有一种被逼上绝路的感觉。他心裡不服,难道被人暗算了之后就這样不了了之?不!那是绝对不可能的。高明心想:「既然你不让我好過,那么我也不让你好過,就是死我也要拽着你一起死。」
于是,高明几乎天天都去派出所,询问案件的进展情况,但是公安局的答复似乎永远都是那句:「我們正在调查,你先回去等消息!」
后来,高明实在忍无可忍了,站在派出所的走廊裡一顿大骂,骂他们警察不作为,說他们害怕丁日民的权势不敢去调查。刚开始时,几個警察看到高明情绪激动沒有理睬他,后来高明再喊叫的时候,就有几個警察過来警告高明,說如果他再无理取闹那么就要以扰乱办公秩序的名义拘留他,說完将高明推搡着弄出了派出所。
出了派出所的高明看到满街上熙熙攘攘的人群,心想如今太平盛世竟然有這等丧尽天良的事情存在,還有什么天理王法可谈。正在這时,高明一抬头,无意中瞥见市政府大楼上方高高飘起的五星红旗,忽然一個坚定的信念在心中升起:「我就不信天下還沒有一個可以說理的地方,我就是告到北京,也要将丁日民掀下台来,否则我高明死不罢休!」
這次高明变聪明了,他知道一個人的力量比较薄弱,便开始下意识地进行有组织的上访。他联合那些受到丁日民迫害的机关干部、城市下岗职工、以及在征地拆迁中利益受到侵害的平民百姓,采取联名的方式控告丁日民。
這次高明显然准备得很充分,他通過广泛的收集证据,走访当事人,共列举了丁日民的十大罪状,包括通過征地拆迁、发包工程等手段,疯狂敛财数百万;与人合伙融资入股开设煤矿,攫取巨额利润;不按干部管理使用條例任免干部,买官买官,随意突击提拔使用干部;大搞政绩工程,致使巨额国有资产流失;個人生活糜烂,铺张浪费,乱搞两性关系;领导方式粗暴,与黑社会分子勾结,对持不同意见者打击报复……高明所列的每一项,內容都十分翔实、数字真实可信,而且都附上了揭发检举人的姓名和联系电话。鉴于高明本身就是机关干部,对政府机关的运行程序十分了解,加之他自身所具备的超强协调组织能力,天河市的老百姓自发地推举高明为他们上访告状的领导人。高明对此也沒有太推辞,自从儿子被灌了酱油之后,高明对一切都无所谓了,什么他妈的政治前途,什么他妈的谨慎小心,都不及儿子的生命健康重要,如果扳不倒丁日民,他活得再荣光又有什么意义?
那段時間,通過调查走访,高明充分体味到了天河市老百姓的辛酸。他沒有想到原来還有那么多同他一样的普通群众,在丁日民的威下過着暗无天日的日子。印象中比较深刻的有這么几件事情。在滨河小区的拆迁過程中,政府允诺的拆迁配套资金迟迟不到位,开发商也不知道什么原因就是不开工,导致100多户居民无家可归。很多人就在路边搭了一個帐篷,艰难度日。高明眼见那帐篷内苍蝇飞舞、闷热无比,一位60多岁的老人,因为居住條件差,再加上身体本来就不好,很快就疾病缠身,病死在了那帐篷内,尸体一個星期后才被发现,已经高度腐烂,可惜他临死前连那新楼的模样都沒有看到。
在上访的群众中,還有一对夫妻特别引起高明的注意。丈夫坐在轮椅上,口眼歪斜,目光呆滞,妻子推着丈夫,满脸泪痕。原来,他们本是一对幸福的小两口儿,在站前开了一家特色酒店,生意很是红火。谁知丁日民的侄子丁猛看了之后,十分眼热,执意要把酒店霸占到手,胁迫夫妻二人将酒店低价转兑给他,夫妻二人不从,他就致使一些爪牙去酒店内寻衅滋事,丈夫出面制止,就被打成重度伤残。事情虽然已经過了两年,打人者至今仍逍遥法外。
還有一位已经离职的乡局级领导干部,今年不過45岁,正是发展事业的好时候,怎奈就因为一句话得罪了丁日民,被从重要岗位上调离了下来,安排进残联任职,他一气之下辞职不干了,宁肯赋闲在家。当他得知高明正在搜集证据告发丁日民时,握着高明的手,激动地說:「告吧,需要什么大哥都支持你,如果不把丁日民告下来,天河市的人民群众就别想翻身。」
更让高明感动的是,听說有人要带头告状,天河市铸造厂的300名下岗职工自发地为高明捐钱捐物,作为告状的基本盘缠费用。原来那铸造厂虽說不是一個效益非常好的企业,但是也能维持职工的基本开支,谁知却被丁日民以国有企业急需改制为借口,低价卖给了一個与丁日民关系密切的私人老板。原本价值数千万元的铸造厂,却只卖了区区900万元人民币。当铸造厂的职工将那筹集到的13000元钱交到高明手裡的时候,高明知道,這不仅仅是饱含着数百名职工重托的血汗钱,更是300颗火热跳动的心啊!
告,一定要告!
高明怀揣着写有上千名干部群众签名的上访信,心中信心百倍,他想证据如此确凿,准备如此充分,一定能够告赢!
谁知道,這只是他艰难上访路的开始,摆在他面前的并非是一條阳光大道,而是一條布满荆棘与坎坷的崎岖小路,高明做梦也沒有想到,原来告倒一個人竟会這样难。
第五部第四十八节进京虽然搜集了足够的证据,但高明知道自己不能违反了信访條例,所以只和天河市铸造厂的一名姓黄的职工代表一同前往。而且高明很聪明,隐藏了自己的真实身份,他反复告知老黄,如果有人问起他时,就說他也是一名下岗职工。
本来高明是打算去龙江市政府碰碰运气的,但是却被老黄告诫說,市政府就别去了,他们以前去了无数次都沒有结果。高明說:「也好,那我們就直接去省政府。」
在省政府的信访办公室,高明和老黄說明了来意,工作人员看二人的容貌气质颇有些不俗,便很客气地接待了他们。高明和老黄拿出了所掌握的证据,开始历数丁日民的罪行,接待人员则在接访记录上刷刷地记录着,不时地询问一些细节內容,并且要求二人将相关的证据留下,以便作查实之用。整個上访過程近1個小时,进行得异常顺利,临走之前,那接访人员還客气地和二人握了握手,說他会尽快将事情反映给相关领导和相关部门,二人尽管放心地回去等消息。
出了省信访办公室的大门,高明长出了一口气,他沒有想到第一次上访竟然会如此顺利,看来社会上流传的有关上访难的现象并不真实。但是老黄的一句话给高明提了個醒,他說咱们還不能高兴得太早,按照经验来說,虽然对方已经把這事情记录了下来,但最终能不能交办還不好說,以前他们就经常有被信访办的人热情接待,然后让回去等消息的经历,结果却是干等也沒有消息。老黄是一個老上访户了,他曾经任天河市铸造厂的工会主席,也是企业有头有脸的人物,他說的话,高明自然得信。
事情果然和老黄說的如出一辙,高明回到天河很久了,也沒有任何消息。后来他打电话到省政府信访办,信访办的人說他们已经将情况反饋给相关部门了,那相关部门不落实,他们也沒有办法。高明很激动,又亲自几次跑到省信访办询问情况,询问的结果大同小异,而且让高明感到心裡不舒服的是,那接访人员的态度一次比一次差,看他的眼神中明显含有不耐烦甚至是厌恶的表情。
高明当然不会甘心,又跑去省人大信访办公室碰运气,结果其经历和省信访办所差无几。后来高明想他丁日民属于职务犯罪,应该去反贪局举报他会更有力。
于是,高明又辗转来到了省检察院反贪局,结果反贪局的人也不知是故意搪塞他怎的,說丁日民的情况比较特殊,需要有纪检监察部门的签字,他们才能立案。
于是,高明又跑去省纪检委举报丁日民的問題,可那省纪检委的衙门口不比政府和人大的好进,高明费了好大的劲儿才坐到了省纪检委的接访办公室。高明满以为這次是找对了地方,谁知他刚表明来意,就看到了接访人员异样的表情。那接访人员也是一個蛮有正义感的人,他见四下无人,又看到高明并非凡夫俗子的模样,小声地說:「不瞒你說,揭发检举丁日民的材料几乎有一箩筐了,相关部门也查了几次,都沒有结果,你要是真想告倒他,就去北京碰碰运气吧!」
高明一听,心裡马上就凉了半截,心想堂堂一個省级纪检监察机关,竟然会奈何不了丁日民一個区区县处级领导干部,真是不可思议啊!
从省纪检委出来,高明迎着南方头顶上红得刺眼的太阳,忽然决定要进京。
此刻,高明有一种悲壮的感觉,他沒有想到自己一個受過高等教育的人,让党培养了這么多年,非但沒为祖国和人民做出多少贡献,相反却成了社会异己,居然要上京告状。高明在心裡安慰自己說:「我這也是被逼无奈啊,天下又有谁生来就爱告状呢!」
经過一番准备之后,高明终于踏上了进京上访的征程。在列车上,高明若有所思地望向窗外,只见铁路两旁要么是大片绿油油的庄稼,要么是成排的村庄楼房,整個祖国大地到处是一片繁荣景象。高明想,在這繁荣背后究竟還隐藏着多少肮脏和罪恶,那躲在阴暗角落裡的蛀虫们正在啃噬人民的血肉,蹂躏人们的感情,又需要多少正义之士勇敢地站出来,对其进行奋力一击。然而高明也明白,历朝历代似乎這种蛀虫就沒有灭绝過,那正义和邪恶的斗争也从来沒有停止,或者這就是人类社会发展进程中的一种规律?高明真是百思不得其解。
到了北京后,高明差不多花了一天的時間,才找到了位于xx门xx街甲一号的中央信访接待室。這條街巷前车水马龙,上百人在巷前八字排开,一打听才知道是各省派来专职截访的人。通過人群一直走到街巷尽头见一紧闭的大铁门,许多人在门前排队。高明也排进队伍裡,在拥挤的人群两旁不断有人要他出示身份证,有些人则被截访人员劝出队伍另议去了。高明进门后见一整洁的大院,在一坐现代化大楼门前立有「中共中央信访接待室」「国务院信访接待室」和「人民代表大会信访接待室」的字牌。进楼后是一個大厅,像售票处一样林立着各省上访登记窗口,经過讯问高明被分到了120接待室。
高明向120接待员很慎重地說明了来意,并且出示了大量详实的证据材料。
120接访员很重视高明反映的情况,立即反映给了接访组组长,接访组组长亲自坐下来倾听高明的控诉,并嘱咐身边的工作人员做好记录。从接访人员的表情和态度上,高明预感到這次上访一定会有些什么结果了,绝对不会让他再空跑一趟。果然,接访结束之后,那接访组组长握着高明的手說:「你反映的情况很重要,我們会迅速地把相关材料转给有关部门,并且会密切关注事情的处理结果,以便及时地给你反饋回去。」
高明被感动得热泪盈眶,手握着那接访组组长的手,半天說不出话来。
由于此行收获甚大,高明的心情也不错,他甚至在北京逗留了一天,很有兴致地游览了一下故宫和长城。站在八达岭的那段城墙上,高明遥望那横跨在崇山峻岭之上绵延起伏的长城,心想我們老祖宗拥有如此光辉灿烂的文化,创建了5000年的优秀文明,却依然无法改变人性中的那种贪婪和私欲,這是让人多么无奈和苦恼的事实。高明忽然明白,這人活一世,就是为了欲念和私利不停折腾的過程,然而令人遗憾的是,无论是谁最终也折腾不出上帝安排给我們的宿命,人终有一死,或轻于鸿毛,或重于泰山;或受万人敬仰,或遭人唾弃,自古以来莫不是如此果然,在中央的关注下,事情马上就有了进展。据高明所知,中央有关部门将相关材料转到省纪检部门,省纪检部门自然不敢怠慢,马上组成了调查组直奔天河市,他们先是在外围做了一些调查取证工作,初步了解了一下情况,并且通過材料上留下的联系方式找到了高明和老曹等人。
高明一见到省纪检委的人,就像见到了青天大老爷一样,激动的不得了,将丁日民在天河市所犯下的滔天罪行一股脑儿地都倒了出来。那纪检委的人一個個显得很高深莫测,从面部表情上看不出任何端倪来,既沒有对高明的遭遇表示同情,也沒有对丁日民的恶行表示愤慨。
即便如此,高明還是满心欢喜地回到了家裡,把這個好消息告诉给了淑芳。
当时淑芳正在一小口一小口地为乐乐喂饭,当她听到這個消息后,眼泪刷地就流了下来,她终于看到了为儿子报仇雪恨的机会。
乐乐虽然恢复得很快,但是明显较以往蔫了许多,而且最让夫妻二人担心的是,孩子以后不能长大個儿。高明万万沒有想到,大人之间的恩恩怨怨会转嫁到孩子身上,這对于高明来說,无疑是最致命的一击。也正因为如此,高明才被彻底激怒,否则谨小慎微的他,绝对不会将状告到北京去。
正当高明满怀信心地以为,這次足可以将丁日民扳倒时,谁知又出了岔头。
這天高明忽然接到调查组打来的电话,让他過去了解点情况。
高明迅速地赶到了调查组所在的馨园宾馆。一进屋,那调查组的人就直接问道:「你是公务员?」
高明一愣,随即磕磕巴巴地說:「我是不是公务员,与反映情况沒……沒有什么直接关系吧?」
那调查组的人态度威严地說:「你只要回答你是不是公务员?」
高明心裡一时沒了底,只得老老实实地「嗯」了一声。那调查组的人接着问:「你是公务员怎么還进京去告状?」
高明被问得有些恼火,随口說道:「公务员怎么了?谁规定公务员就不能告状了?公务员管理條例上不是明明写着公务员有申诉、控告的权利么?」
說完,高明又不服气地嘟囔了一句:「我又沒有组织大规模的上访和游行。」
那调查组的人看了高明一眼,沒有說话,认真地在纸上记录着什么。過了一会儿,又抬头问道:「你和丁日民之间有過节吧,听說你们不止一次地争吵過?」
高明被问得又是一愣,他沒有想到调查组的人居然能将情况掌握得這么清楚,便回答說:「是的,我們有過两次争吵,但那责任不在我,都是他耍领导权威,随意诬陷我……」
调查组的人又问了一句:「你怎么知道你的孩子一定是被丁日民指使他人给灌了酱油呢?你有什么证据?」
高明說:「我沒有证据,但我断定了是他,因为只有他才和我有這么大的仇恨,我总告他,他当然要报复我!」
调查组的人冷冷地看了高明半天,然后說:「你先回去吧,有事情我們再找你。」
出了馨园宾馆的大门,高明突然有一种不好的预感,他感觉事情又有了变化,眼前的形势瞬间又变得扑朔迷离。高明断定了這是丁日民在背后捣的鬼,否则调查组的人绝对不会将情况掌握得這么清楚。
之后的很长一段時間内,都沒有了检查组的消息,倒是冯刚在這期间给高明打了一次电话,說有人拿他是公务员身份這件事情做文章,想要给他处分,被冯刚给压下了。末了,冯刚很善意地提醒高明,要他以后做事情技巧些,不要将自己置于风口浪尖上,這样很容易受到不必要的损害。
高明忽然明白在新一轮的斗争中,又一次被丁日民占了上风,這让他心凉得很。经過反复的思忖和酝酿,高明决定第二次进京上访。可当高明真的第二次进京之后,结果却让他无可奈何,那中央信访局的同志說,此事已经得到了省纪检部门的反饋,调查结果与高明所反映的情况不完全相同,所以不能受理高明的举报了。說完之后,那接访员用异样的眼神看着高明,似乎在說你這個人怎么能诬告人呢?
等到高明第三次进京的时候,境况就更糟糕了,天河市政府派去的两名警察时刻都不离高明的左右,软硬兼施连哄带骗地把高明给弄了回来。
走在天河市的大街上,秋风萧瑟,那风儿裹挟着落叶在清冷的街路上打了個旋儿,然后又向下一处吹去。高明一個人踽踽独行,心中是无比的凄凉,他感觉头顶的天空一片灰暗,生命都失去了应有的色彩。一辆轿车悄无声息地从高明的身后急驰而来,径直朝高明撞去,高明下意识地往旁边一躲,那车子擦着高明的身子呼啸而過,高明被刮倒在马路的一侧。车子在不远处停下,车窗内一個脑袋探了出来,狰狞着面孔冲高明冷笑两声,然后扬长而去。
高明挣扎着从街面上爬起来,身上多处都被擦伤了皮,浑身酸疼得很。高明忽然感到了一种从未有過的恐惧,他是那么的孤独,那么的无助,他知道自己的生命就攥在别人的手心裡,只要人家一使劲儿,他就会粉身碎骨。高明有些怕了,他知道自己面对的是一個强大的敌人,這個敌人只手遮天,可以颠覆一切,而自己只是一粒微小的灰尘,随便就会被人丢弃在秋风裡……其实,這段時間孟茹的心裡也七上八下的,当那天听說乐乐被灌了酱油后,她就心中一惊,心想此事该不会又和丁日民有什么关系吧!孟茹是一個本性善良的人,虽說打心眼裡希望高明能够和淑芳分手与她生活在一起,但是她却万万不会在孩子身上做任何违背良心的事情。孟茹是一個出身于穷苦家庭的孩子,当然能够体会到父母对子女的那种深深爱意。孟茹原本還想寻找机会逼迫高明离婚,但是经历了這件事情,她决定暂时先放弃這個念头。
在乐乐被灌了酱油后,孟茹看到高明身心疲惫、万念俱灰,整天失魂落魄的样子,就打电话把他约出来,想安慰他几句,可高明什么都听不进去,他当着孟茹的面咆哮:「這件事情就是丁日民做的,他居然敢动我的儿子,我要是不将他告下来,我這辈子就算白活!」
孟茹对高明這种丧失理智的行为沒有任何怨言,她能理解高明心裡的憋屈,這件事情无论是换作谁都不会无动于衷,而且她也觉得整件事情也和她有关,虽然高明沒有将矛头直接指向她,但她心裡也清楚,如果不是她和高明的关系,高明也不会和丁日民结仇,也不会有今天乐乐受害的事件发生。
高明发泄够了,就借酒浇愁,自斟自饮,全然不顾孟茹的劝阻。高明本来酒量不大,加上心情低落,几杯酒下肚往往就醉得一塌糊涂。他经常拽着孟茹的手,悲愤地念叨着:「丁日民這個王八蛋,你与我有仇也用不着拿孩子撒气啊,你就是捅我几刀,我也能受着,却偏偏要对我的孩子下手……」
孟茹看着绝望而无助的高明,感觉一颗心都碎掉了,每当高明撕扯头发的时候,就好象正在撕扯着她的心,那泪水如洪水决堤一般喷涌而出……孟茹终于忍不住找到了丁日民。一见面劈头就问道:「高明的儿子是不是你害的?」
丁日民「哦」了一声,很惊讶地问:「高明的儿子怎么了?」
孟茹說:「他的儿子被人灌了酱油,难道不是你让人干的?」
丁日民听孟茹這么一說,狞笑着从椅子上站起来,幸灾乐祸地說道:「真是活该!他不总是在背后告我么,我早就想给他点颜色看看了。」
孟茹见丁日民這样的态度,终于忍不住破口骂道:「姓丁的,我沒有想到你這么卑鄙,居然对一個弱小的孩子下手。」
丁日民的脸上显出了惊讶的表情,他沒想到平时对他温柔万分的美人,今日竟会指着鼻子骂他。
丁日民有些恼怒,低声喝道:「你别瞎胡闹,我迫害了谁的儿子,請你搞清楚了再骂!」
孟茹情绪激动地說:「你敢說這件事情与你无关?我知道你老早就看高明不顺眼了,你不就是不想我和他在一起嗎?不瞒你說,我不但要和他在一起,而且還要嫁给他。」
孟茹也不知道是哪裡来的勇气,想都沒想就把這些话一股脑儿地說了出去。那丁日民哪裡受過别人這样的辱骂,恼怒之余不禁扬起巴掌,用力地朝孟茹打去,嘴裡喊道:「臭女人,居然敢這样和我說话。」
一巴掌就将孟茹打坐在地。孟茹用手捂着脸,用仇恨的目光看着丁日民,然后忿忿地說:「好,姓丁的,从今往后,你走你的阳关道,我過我的独木桥,咱们井水不犯河水。」
說完之后,孟茹从地上爬起来,恶狠狠地瞪了丁日民一眼,转身而去。
丁日民也被孟茹搞得情绪激动,本来他就对孟茹与高明在一起耿耿于怀,今天孟茹居然为了高明来质问他,還指着鼻子骂他,岂能不让他生气?丁日民又一次坐在了豪华的座椅上,被气得心脏咚咚直跳,他忽然像想起什么似的,迅速地拿起电话,拨通了侄子丁猛的手机:「喂——高明儿子的事情是不是你干的?」
丁猛听到是叔叔的声音,立即兴奋地說:「三叔,我正要告诉你呢,這次估计那姓丁的再也不敢跟你作对了,我给他的儿子灌了酱油……」
丁猛的话還沒有說完,丁日民就在电话裡骂道:「净给我瞎胡闹,我让你教训他,也沒让你拿他的儿子做靶子,以后办事情给我用点脑子……」
丁猛原本以为会赢得叔叔的一番表扬,却沒成想挨了一顿臭骂,耷拉着脑袋在电话裡唯唯诺诺地应承着。
丁日民对他這個侄子很沒有办法,丁猛是一個心狠手辣的人,十几岁就跟社会上的小痞子混在一起,凭借着打打杀杀闯出了名声。這几年因为有丁日民罩着,越发羽翼丰满,已经成为天河市最大的黑社会头子。只是他做事情冲动,很少细心圆满考虑問題,虽說這几年为丁日民办了不少事,但同时也为他捅了不少漏子,连人命案子都弄了出来,要不是找了替罪羊,恐怕他现在還在监狱裡。
丁日民长叹了一口气,虽說自己在天河市也是响当当的人物,但是对于高明這样的眼中钉、喉中刺,他也是无比心烦。他知道对高明這样的人大意不得,俗话說得好「打雁的偏被雁啄了眼,阴沟裡也能把船翻」,弄不好自己真的会栽到高明這样的小人物手裡。
孟茹再见高明的时候,直接对他說:「你想告丁日民就告吧,我绝不拦你,如果不把這個混蛋告下来,真不知道会坑害了多少人?」
高明「哦」了一声,疑惑地问道:「怎么你的态度会变化這么大?」
孟茹說:「我和他已经闹翻了,他简直就是一個吃人的禽兽,从今往后,我再也不会和他在一起了,你也要小心点,他什么事情都能干得出来!」
高明听孟茹說她已经和丁日民彻底闹翻,心中不禁一阵窃喜,赶紧又问道:「你既然同意我告他,那你有沒有他违法违纪的证据告诉我?」
孟茹看了高明一眼,說道:「沒有,即便是有我也不会告诉你,你要是想告,就自己搜集去。」
說完,孟茹趴在了床上,呜呜地哭了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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