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97章 無名小卒
每隔一段時間,就會有紀委的女同志進來查看一番,她們的眼神中滿是警惕,生怕楚瑤會想不開做出什麼極端的舉動。
畢竟一旦發生這樣的事,楚家貪墨國家錢財的諸多隱祕恐怕就會石沉大海,再難查清。
此時的楚瑤,已經抱着腿蜷縮在牀頭兩三個小時了。
她的眼睛紅腫得厲害,像兩顆熟透了卻又被揉爛的桃子,佈滿了血絲。
她就那樣一臉呆滯地盯着正前方的牆面,眼神空洞,彷彿靈魂已經出竅,誰也不知道她腦子裏到底在想些什麼。
僅僅過了一夜,她就像是被歲月無情地侵蝕了十年,臉色蒼白如紙,沒有一絲血色,整個人都透着一股深深的疲態。
若將現在的她和以前那個光彩照人的楚瑤相比,簡直讓人不敢相信這會是同一個人。
人們常說,成年人的崩潰往往就在一瞬間。
曾經的楚瑤,還對這句話嗤之以鼻,她覺得人怎麼可能如此脆弱呢?
可如今,她卻不得不信了,因爲這種崩潰的感覺正實實在在地發生在她自己身上。
自從紀委的人踏進她的別墅那一刻起,她那高傲的自尊心就像是被重重地摔在了地上,瞬間崩塌得粉碎。
整個人的精氣神彷彿被一隻無形的大手猛地抽乾,只剩下這一具像是隨時會生蛆發臭的皮囊,在這狹小的房間裏苟延殘喘。
她的眼淚已經哭幹了,此刻她覺得,若是還能有液體從眼眶中流出,那一定是血。
就在這時,房間的門“吱呀”一聲被推開了,一名女警邁着沉穩的步伐走了進來。
她的神情冷峻,目光直直地落在窩在牀上的楚瑤身上,語氣不帶一絲溫度地說道,“楚瑤,起來跟我去審訊室!”
楚瑤聽到聲音,人並沒有動,只是那雙佈滿血絲的眼珠子緩緩地轉了轉,狠狠地瞪着面前的女警。
那眼神彷彿帶着無盡的怨念,令人心裏直髮怵,就好像是從恐怖故事裏從井裏爬出來的貞子一般,透着一股讓人膽寒的陰森。
不得不說,人在絕望到極致的時候,真的就跟鬼沒什麼兩樣了。
不過這樣的場景女警見得多了,她早已見怪不怪,內心毫無波瀾。
此刻,她見楚瑤沒有反應,不禁有點不耐煩地催促道,“楚瑤,是要我強制你起身嗎?你最好配合一點,早點審清楚你的案子,你就能早點回去!”
回去?聽到這兩個字,楚瑤在心裏冷笑了一聲。
回哪裏去呢?曾經那個風光無限的家嗎?現在恐怕已經物是人非了吧。
想到這裏,她長嘆了一聲,心中滿是無奈,緩緩地起身。
不管怎樣,她不能就這麼一直耗在這裏,她的父親楚國安還等着她出去後想辦法救他出來呢。
女警側身站在一旁,眼睛一刻也沒有離開楚瑤的身影。
她緊緊地盯着楚瑤下牀,看着她穿上拖鞋,又看着她慢條斯理地整理胸口的衣服。
“走吧!”女警再次冷聲命令道。
然而,楚瑤卻像是被定住了一般,站在那裏一動不動,過了一會兒,才緩緩地開口說,“我想洗個澡。”
女警聽到這話,立刻警惕了起來,心裏暗自琢磨着楚瑤這是要搞什麼鬼?
於是,她冷冷地回覆道,“等下我幫你申請,現在先去審訊室,領導們等着呢!”
可楚瑤卻像是鐵了心一般,仍舊面無表情地重複着,“我要洗澡!”
面對如此倔強的楚瑤,女警不禁皺起了眉頭。
她心裏清楚楚瑤的家世背景,也知道這位大小姐向來脾氣倔得很,不是那麼好伺候的。
猶豫了片刻之後,女警還是妥協了,她拿出對講機呼叫值班領導,請示道,“領導,楚瑤要洗澡,我現在強制帶她過去嗎?”
對講機那頭沉默了片刻,隨後傳來了回覆,“讓她洗吧,你看着她洗!”
“是!”女警答應了一聲,然後轉過頭,不耐煩地看向楚瑤說,“走吧,跟我去隔壁屋洗!”
楚瑤便默默地跟着女警來到了隔壁房間。
這兩間房的佈局一模一樣,裏面的設施也如出一轍,牆面都是軟包的,屋內沒有任何尖銳或者鋒利的物品,顯然是爲了防止被關押的人做出傷害自己的行爲。
楚瑤站在屋內,眼神中閃過一絲複雜的情緒,隨後緩緩地褪去身上的衣物,露出了白皙的胴體。
在女警的指引下,她一絲不掛地走進了淋浴間,伸手打開了蓮蓬頭。
瞬間,強有力的水柱從噴頭中噴射而出,打在她的身上。
她仰起頭,任由水柱沖刷着自己的身體,彷彿希望這水流不僅能洗盡身上的污垢,還能將所有的厄運都一併沖刷掉。
女警揹着手站在淋浴間門口,目光緊緊地注視着楚瑤的一舉一動。
她時不時地從鼻子里長出一口氣,眼神中閃過一絲複雜的情緒。
不得不說,富家女果然還是不一樣,楚瑤身體的每一寸肌膚都像是被牛奶浸泡過一樣,又白又嫩,即便是同爲女人的她看了,都忍不住在心裏泛起一絲異樣的感覺。
楚瑤在身上抹上了沐浴露,這些洗髮水和沐浴露的牌子她只在廣告或者商場裏聽過,卻從來沒有用過。
因爲她心裏清楚,這些都是普通人用的東西,以往的楚瑤根本不會將這些放在眼裏,畢竟在她看來,這些根本配不上她高貴的身份。
但現在的楚瑤已不再挑剔,她只希望能把身上的汗味洗乾淨,讓自己能稍微好受一些。
這一洗就是半個多小時,女警的腿都站麻了,她原本還算溫和的目光此刻也變得充滿了怨氣。
而楚瑤卻絲毫沒有在意女警的感受,她自顧自地吹着頭髮,一寸寸地捋順,最終將頭髮紮成了馬尾,這才從淋浴間裏走了出來。
“走吧,不是說領導在等着嗎?我倒要看看,是哪個領導!是不是比王書記還大,比趙省長還大!”楚瑤目光冷峻地說道,此刻的她心裏還存着一絲幻想,她一直認爲,以她的家世,不是隨隨便便什麼人想審她就能審的,這關乎到一個身份對等的問題,更牽涉到她那已經千瘡百孔的自尊。
在她心裏,如果是王謹和趙躍輝親自來審訊她,哪怕他們只是虛僞地安撫她兩句,興許她一衝動就會把這些年經商的內幕一股腦地全撂出來。
可是讓那些處級廳級的幹部來審她,她心裏實在是不服氣,覺得省委這是在故意看不起人。
再怎麼說,她爸也是副省長,審她的人,至少也得是省委常委纔行!
此刻的她,已經陷入了一種魔怔的狀態,這種心思,常人實在是難以理解。
審訊室裏,只有兩名紀委幹部,他們分別是齊旭的手下屈峻峯和童志勇。
這兩人在辦案方面都是高手,經驗極其豐富,處理起各種複雜的案件都遊刃有餘。
他們審案自有一套方法,很多違紀幹部在他們倆的輪番審訊下,一般不超過二十四小時就得乖乖招供。
因爲他們倆特別能唬人,在審訊的時候,會先把有的沒的給審訊對象講上一通,先把對方嚇得半死,然後話鋒一轉,又化身成救世主,爲對方指點迷津。
這一套連招下來,很少有人能頂得住。
但這一次,他們算是遇到了真正的對手。
楚瑤並非是心理多麼強大,而是純粹從心底裏看不起他們倆,所以根本懶得跟他們廢話。
縱使屈峻峯兩人縱然使出了渾身解數,換來的也只是楚瑤的一個否認和一個白眼。
兩人的鬥志因此受到了不小的打擊,他們辦案這麼多年,還從未見過如此冥頑不靈之人。
在等了楚瑤半個小時之後,兩人漸漸失去了耐心,只見屈峻峯將手中的筆重重地拍在桌子上,皺着眉頭抱怨道,“這算什麼?不洗乾淨沒臉見人不成?還洗這麼久?毛都洗掉了吧?”
童志勇則笑着打趣道,“人家富家千金,身上的肉金貴,一天不洗難受。得了,別抱怨了,爭取今天把她拿下!要不然咱們倆就該丟人了,說不定還會讓領導們小瞧。”
屈峻峯冷笑了一聲,說道,“哼,無論如何今天得把她拿下,要不然咱們倆‘辦案如神’的榮譽稱號,恐怕就保不住了。”
兩人正說着,女警帶着楚瑤走了進來。
楚瑤在屈峻峯和童志勇面前緩緩坐下,她面色平靜,但內心卻充滿了失望。
本以爲會是多大的領導來審她,沒想到還是昨晚那兩個小職員。
瞬間,她便提不起任何精神,她是多麼渴望能見到大領導一面,好好地向他們哭訴一場,要不然,她覺得自己早晚會憋出病來。
屈峻峯可不管楚瑤心裏在想什麼,他用手指叩叩桌子,冷聲說道,“楚瑤,想清楚了嗎?只要你配合我們調查,把你的經濟來源交代清楚,也算是立功表現,相信檢察院的同志會對你做出合理判決,你若是......”
不等屈峻峯說完,楚瑤便不耐煩地朝他擺了擺手,說,“別廢話了,我還是那句話,我的收入合理合法,你們有疑問就去查,有證據我就認,無憑無據,你就是說破天我也還是那句話,我無罪!”
屈峻峯兩人一下子愣住了,臉色漸漸變得難看起來。
他們本以爲經過一夜的反思,楚瑤的態度會有所轉變,可現在看來,不僅沒有轉變,反而變得更加強硬了!
這可真是讓他們頭疼不已。
童志勇皺着眉頭對楚瑤說道,“楚瑤,我們現在是給你改過的機會,等我收集齊證據,你想坦白也沒有這個機會了!你再好好想想,有沒有什麼要供述的?”
“沒有!”楚瑤面無表情,斬釘截鐵地回答道。
屈峻峯和童志勇兩人面面相覷,一臉的無奈,一時之間竟然不知道該如何繼續審下去。
片刻之後,童志勇才緩緩地拿出一張清單,上面羅列的都是從楚瑤家搜出來的貴重物品。
他心想,既然勸不動她,那就拿證據說話吧,看她能不能逐項解釋清楚!
他看着清單上一行行的小字,逐項問道,“這些高端酒和名貴雪茄煙都是從你家搜出來的,你平時有抽菸的習慣?爲什麼在你家連個菸缸都沒有看到?你解釋一下,這些東西是如何得到的?”
楚瑤自知一言不發也不行,於是冷笑了一聲,敷衍地說道,“我不抽菸,但我的客戶抽菸,我買來放在家裏以備不時之需,這有問題嗎?”
童志勇笑了笑,說道,“沒問題,那請你回答我一下,你花多少錢買的這些菸酒,發票在哪裏,支付憑證在哪?”
沒想到就這麼簡單的兩句話,楚瑤就掉進了童志勇設好的陷阱。
這些名貴菸酒其實都是那些託楚國安辦事的人送的,她哪裏知道這些東西現在的市場價格是多少呢?她從小到大家裏就沒缺過菸酒,又怎麼可能自己花錢再去買呢?
“楚瑤,請你提供票據!”童志勇心中有些得意,他就知道楚瑤答不上來,他料定這些昂貴的菸酒就是楚國安收受的賄賂。
楚瑤開始抵賴道,“多久的事了,誰留那些東西,沒有!”
屈峻峯突然插話道,“那你在哪家店買的總記得吧?”
楚瑤被問得啞口無言,乾脆把頭撇向一邊,不再做任何回答。
看楚瑤這副耍賴的模樣,屈峻峯笑了笑,說道,“好了,別抱僥倖心理了,這些東西是從哪來的,誰送給你的,想查的話就算你不說,我們也查得出來,我勸你珍惜這個坦白從寬的機會......”
又是不等屈峻峯說完,楚瑤突然打斷他說,“想讓我說清楚也行,讓你們領導來,我不想跟無名小卒說話!”
無名小卒?!
屈峻峯和童志勇面對這樣的羞辱,臉色瞬間沉了下去,他們的眼神中充滿了憤怒和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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