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章 第四十章

作者:降噪丸子頭
看着那些面色嚴肅的大人在牀前來來回回,還用好長好長的針去扎他面色蒼白,氣息奄奄的阿耶。

  衡哥兒恐懼地握緊了周幼吾的手“阿孃”

  這兒還有外人在,周幼吾不能將真實情況告訴他,只能抱着他在懷裏輕聲哄着“阿耶不會有事的,衡哥兒不怕。”

  正當此時,太醫丞眉頭一皺,暗道一聲不好,正想膝行過去扶住燕觀,卻被他猛然嘔出的血給驚了一驚。

  在場之人都爲着這突然的一幕給驚呆了。

  “嗚阿耶”衡哥兒看着這一幕,淚珠子使勁兒往下掉,小胖臉上滿是焦急之意,從周幼吾身上爬了下來,又撲過去牀邊拉他阿耶的手,“阿耶”

  小太子哭得悽慘,跌跌撞撞地跑了過去,原本圍在牀邊的太醫們都不敢攔,看他哭得小胖身子一抽一抽的,心下俱都十分動容。

  太子殿下還小呢,若是陛下這回撐不過去

  他們的視線不禁又挪到了那位芳華無絕的貴妃娘娘身上,一張清豔無瑕的臉白着,眼睫上墜着一顆淚珠,瞧着很是柔弱。

  主少國疑,牝雞司晨,可不是什麼好事兒啊。

  “咳你們都先出去。”燕觀從周幼吾手裏接過巾帕,手指狀似無意地掠過她的掌心,叫周幼吾有些不自在地瑟縮了一下,收回了手。

  燕觀隨意地擦了擦脣邊的血跡,雪色的絹與猩紅的血液的對比觸目驚心,太醫們不敢說什麼,只垂首走出去了。

  “阿耶”衡哥兒怯生生地叫了一聲,被燕觀熟練地拎到了牀上去,一張小胖臉上還有些迷茫,“阿耶不痛痛了嗎”

  這人就使壞嚇他兒子罷

  周幼吾瞪了他一眼,也走過去坐下,將燕觀微微發涼的手握在手裏,他的手向來都是乾燥溫暖的,可現在的異常叫周幼吾心中不知是什麼滋味。

  這種明知他是裝的,心裏邊兒還是覺得痠痛難忍的滋味,一點兒也不好受。

  見大的垂着眼就是不看他,小的則傻乎乎地在阿耶和阿孃之間來回望,燕觀微微笑了笑,坐直了身子,親了親衡哥兒被淚水浸溼的小胖臉“我們衡哥兒是小男子漢,是可以保護阿耶和阿孃的是不是”

  全然忘了是誰剛剛哭出那副山崩地裂陣仗的衡哥兒自信點頭,但很快又說“要阿耶阿孃在身邊。”

  這樣他就不會怕,會鼓起勇氣去保護阿耶和阿孃

  “好孩子。”燕觀摸了摸他的小卷毛,看着他那雙純澈乾淨的大眼睛,心中止不住地升起驕傲與憐愛來,他與媞媞的孩子,是這般的心善,又是這樣的勇敢。

  衡哥兒受了誇,美滋滋地咧嘴一笑,想要像往常那般撲到他阿耶身上去,可又記着他方纔吐血的模樣,有些小心翼翼地將小胖臉靠在他手邊“阿耶什麼時候才能好起來”

  頓了頓,他補充道“衡哥兒可以把芙蓉雞蛋羹都讓阿耶喫”

  阿耶在他心裏一直都是最厲害的人,只要在阿耶身邊,他就覺得安心。

  這和在阿孃身邊時是不一樣的感受。

  衡哥兒偷偷說,他還是和阿孃天下第一好

  但是和阿耶在一塊兒的時候,牽着阿耶的手,想到自己以後長得像阿耶那般高壯,衡哥兒小小的心裏就升起萬丈豪情,他也可以成爲阿耶那樣的人,保護阿孃

  “阿耶會很快好起來。”燕觀雖然臉色蒼白,但是一雙鳳眼裏中的光卻很亮,他看着周幼吾那一截修長白皙的脖頸,耳鬢廝磨之時,他便很喜歡埋在那裏。

  “我們還要在一起很久很久。”

  手被人捉過去了,周幼吾這才彆彆扭扭地轉過頭去看他。

  兩人之間突然竄進了一個捲毛小腦袋。

  “阿耶,很久很久是多久”

  衡哥兒還小,不明白很久很久具體有多久,在他的小腦瓜子裏隔三日才能喫一回甜豆沙餡的點心都已經很久了。

  燕觀沒有說話,只是將三個人的手疊在一起,衡哥兒的小胖手陷在阿耶和阿孃的大手之中,還覺得有些新奇,被周幼吾輕輕捏住了手,癢得他咯咯笑出了聲。

  燕觀包裹住他們娘倆的手,聲音是前所未有的低沉柔和“就像這樣。”

  秋獮本是君臣同樂的好時候,卻因爲天子遇刺重傷一事蒙上了陰霾。

  大臣們想去打探打探消息,可天子所居的那一塊地方被禁衛重重守衛着,莫說是打點銀子了,就算是天上飄金葉子,那些禁衛眼都不會眨一下,更遑論給他們騰地方打探消息了。

  既然男人們去不了,那邊叫各家的夫人和小娘子去罷,反正之前不是說了貴妃也允了有意進宮侍奉的人前去請安嗎

  外邊兒的人各自活動着,心思各異,而周父他們這幾日也頗覺煎熬。

  劉氏也跟着一塊兒來了驊山,瞧着周父與周循光兄妹倆都焦急地在帳篷裏走來走去,就算心裏邊兒知道這件事不能妄議,卻也有些忍不住“行了,咱們大娘子是個有福氣的。就算陛下真的,那不還有太子在呢嗎”

  她想得很是簡單,周父聽了卻對着她皺起眉“你莫要再胡言亂語此話若是傳出去了叫旁人知道,那起子人又要盯着我們侯府,盤算着我們是不是要藉着太子年幼趁機奪權你真以爲我們這太子母家做得輕鬆不成”

  劉氏被他突然拔高的聲調嚇了一跳,拍了拍胸口,小聲道“我也不是故意的幼吾與太子再怎麼說也在咱們府上住了這麼些日子,又有血脈親緣在,咱們總歸不喫虧便成了。”

  天子遇刺,初初聽聞到這個消息時劉氏也嚇了一跳,也隨即心頭蔓上的便是狂喜。天子薨逝,只留下一個如今不足三歲的小太子,周幼吾一個弱質纖纖的女郎,能依靠的還不是孃家

  即便是更多的便宜會落到周言之身上,可她的二郎好歹與周幼吾是親親的姐弟,多多少少也能沾點光,做個紫袍大臣總也使得的罷

  還有她的聲姐兒,從今往後身份更是尊貴得緊,從貴妃之妹變成了太后之妹,這滿長安城的王孫公子豈不是隨她挑選

  劉氏光是想到這些,便忍不住志滿意得地微笑起來。

  周父看着她那模樣,沉沉地嘆了口氣,對着周頌聲時倒還記得緩和了聲氣“如今陛下那兒沒傳出什麼動靜出來。你也別急着去見你阿姐,她定然忙着照顧陛下與太子呢。這個時候,穩住纔是最緊要的,知不知道”

  周頌聲與周循光都點了點頭。

  想到在外奔忙的長子和前途未知的長女,周父有些憂愁地擰着眉,觀音大士在上,可一定要護住他與蘿孃的一雙兒女平平安安。

  那邊兒肅國公夫人領着一羣貴婦人前去求見貴妃,出乎意料的是,貴妃以身體欠佳爲由,婉拒了她們。

  貴妃身邊的尚儀女官都出來笑着同她們柔聲解釋了原委,說是貴妃昨個兒也受了驚,又因着牽掛陛下龍體,自個兒一大早起來頗覺不適,請了太醫來瞧,說是要好好靜養纔是。貴妃心中也是牽掛着各位的,只說秋日風大,莫叫各位嬌客着了涼氣。

  “待貴妃鳳體康健之時,自然會請各位夫人進宮說話。”婉娘微微福身,肅國公夫人是個靈醒人物,上回肅國公說漏了嘴,會錯了天子心意,導致被申斥一事兒已是足夠叫她心驚了,是以這次她不敢再糾纏,只對着婉娘頷首“如此,有勞尚儀了。”

  婉娘口稱不敢,待那羣貴婦人走遠了,這才直起身子,冷着臉對着一旁的禁衛吩咐道“陛下與

  貴妃如今誰都不見,警醒着些,別叫人擾了陛下與貴妃歇息。”

  禁衛肅然點頭“是”

  燕觀正躺在牀上,背後墊着軟和的墨綠繡饕餮引枕,手裏邊兒拿着一本書在看。

  既是裝病,定然要裝得像一些。

  再者,燕觀手上本就有傷,他自個兒不當回事,周幼吾難得發了脾氣,叫太醫丞仔仔細細地瞧過了又開了藥,燕觀這才願意躺在牀上歇息一日。

  不然,依着他的性子定是要坐到案桌旁批閱摺子的。

  衡哥兒原本乖乖地坐在一旁的羅漢牀上玩魯班鎖,偶爾玩膩了又趴在周幼吾肩頭撒嬌,母子和樂的場面叫被勒令只能躺在牀上不許亂動彈的燕觀看了頗覺眼痠。

  正好此時進寶端着剛剛煎好的藥進來了,那熱氣騰騰的藥湯散發着一股奇妙的酸苦滋味,衡哥兒遠遠聞到就忍不住捂住鼻子,兩條眉毛糾結得纏在一起。

  “阿孃,阿耶生病好辛苦哦,要喝這麼苦的藥。”

  衡哥兒也是喝過幾次苦藥的,他本就是早產的孩子,周幼吾對着他的身子一直都很緊張,便是再精心照料,也難免感染過幾次風寒。

  衡哥兒有限的記憶裏還記得無論他怎麼哭鬧,阿孃都不會順着他,哭累了還是要喝那些苦苦的湯藥。

  是以衡哥兒對着那種冒着難聞氣味的黑褐色湯藥存在着一股天然的恐懼感。

  “是呀,所以衡哥兒要乖乖的,不能亂跑,也不能偷偷去玩水,知不知道”周幼吾從進寶手裏接過湯碗,剛煎好的藥十分燙手,見她蹙着眉,顯然是爲着這湯藥的熱度而不適,燕觀開口叫她把湯藥遞給他。

  他皮糙肉厚,自己喝便好了。

  雖說他也想享受一把被媞媞喂藥的滋味,可看着她那模樣,還是不忍心。

  周幼吾瞪他一眼,手指略略適應之後便也不覺得燙了,她輕輕吹了吹藥湯,自個兒先嚐了一口,這才餵給燕觀喝了。

  衡哥兒捧着臉見阿耶喝藥,好奇怪,明明湯藥那麼難喝,爲什麼阿耶還在笑呢

  還有阿孃,她的臉好紅啊

  聰明的衡哥兒頓悟啊,肯定是因爲剛剛嚐了一口阿耶的湯藥,被苦到了

  顧希仙近幾日總有些鬱鬱不樂。

  朱澤蘭雖說自個兒也不太高興,但見着清秀如三月柳的小表妹顰眉憂愁的模樣,自個兒心裏更不舒服了“表妹,你是怎麼了是缺銀子了還是想出去玩兒了”

  顧希仙搖了搖頭,聲音細弱“表姐,我有些擔心貴妃。”

  竟和她愁到一處去了

  真不愧是她的好表妹

  朱澤蘭先是感動了一會兒,隨即想到回了宮之後便開始靜心養病的天子,和隨侍在旁,不再接見命婦的貴妃,也忍不住長嘆了一口氣。

  “從驊山回來都快小半月了,怎麼還沒傳出陛下身子好轉的消息”朱澤蘭有些鬱悶,“陛下昔年上戰場時多嚴重的傷都捱過去了,怎麼這次遲遲不見好呢”

  雖說她主要記掛着貴妃,可對於戰功赫赫,護佑了大周安寧的天子也還是存了幾分敬意的。

  顧希仙垂下眼,望着自己手腕上套着的一個青玉鐲子,輕聲道“難不成是陛下舊疾犯了,此番才鬧得如此兇險”

  朱澤蘭恍然大悟“表妹說得很有道理。”跟着又愁眉苦臉起來,“唉,貴妃隨侍在旁,想必很辛苦罷。若是我能進去陪她說說話就好了,我這般才高八斗文比班昭,貴妃說不定會喜歡我呢。”

  看着捧着臉作憧憬狀的表姐,顧希仙蹙眉,若是其他女郎都像表姐這般想

  那她須得想一個法子,叫貴妃注意到她,多和她說說話纔是。

  可她

  什麼時候才能見着貴妃呢

  顧希仙還沒來得及顰眉輕愁上多久,草果便喜氣洋洋地推門進來了。

  “表姑娘,陛下三日後要在宮中設宴呢大娘子叫奴婢來同您說一聲,三日後咱們都要去呢。”

  天子這是養好身子了

  顧希仙眼前一亮“貴妃可要陪着一塊兒出席”

  “這是自然”草果撓了撓頭,“陛下這般寵愛貴妃,貴妃自然是要出席的。”

  “那便好。”顧希仙放下手中的筆,心緒煩亂之下,她在這兒凝滯了半天也沒寫出幾個字,索性出門放放風罷。

  “你去瞧瞧表姐可有時間咱們出去逛逛街罷。”

  顧希仙低頭看了看自己身上這件家常打扮的翠綠繡蘭花襦裙配淺黃福字半臂,既然要去見貴妃,自然要換身新衣裳去了。

  可是想到自己滿衣櫃的素淨衣裳

  顧希仙擰眉,如此簡樸,如何能奪得貴妃關注呢

  須得去做些新衣裳纔是

  而那邊,被傳舊疾復發,性命垂危的天子正握着貴妃的手在蓬萊殿後的葡萄架下曬太陽。

  葡萄藤曼彎彎繞繞,爬滿了整間竹架,投射而來的天光斑駁柔和,曬在人身上帶着一股暖洋洋的慵懶勁兒。

  燕觀頗有些新奇地感受着偷得浮生半日閒的滋味,但看着坐在一旁的周幼吾有些不耐煩地掙脫了他的手,專心地看她的話本子去了,又頗覺得牙疼。

  那邊兒衡哥兒正在和閃電玩你追我趕的遊戲。

  用的是正是燕觀給他編的那個藤球。

  燕觀想到當初自己編完這個藤球,甚至還仔仔細細地打磨了一道,確保了沒有刺會傷到那個孩子時的心酸、嫉妒、忐忑與期待等種種感情混合在一起的感覺,如今看着在明烈天光下那個頂着一頭深栗色小卷毛瘋玩的小胖郎君,不由得徐徐吐出一口氣。

  “媞媞。”

  周幼吾忙着看話本子,見他突然出聲,也只是嗯嗯幾聲,並不打算理他。

  她的話本子突然就飛走了。

  見周幼吾終於肯轉過頭去看他,就算是氣呼呼的不悅模樣,他亦覺得可愛得緊。

  “媞媞,立你爲後的事兒,可能要往後推遲一會兒。”燕觀握緊她的手,很快又道,“但是不會叫你等得太久,我保證。”

  周幼吾一雙秋光湛湛的杏眼裏閃過幾分驚訝與困惑,好端端地怎麼突然提起這件事兒

  最近燕觀藉着身子不適,將政務大多丟給了周言之與其他幾個親信大臣,朝中不滿之人早已開始偷偷行動起來。是以最近他忙着這件事,周幼吾也沒在意,只盯着他按時用膳休息便是了。

  燕觀輕輕親了一下她的手“我這病雖說是裝的,可若此時立你爲後,少不得會有人說是爲着沖喜,才匆匆給了你皇后的位分。我不願這樣,媞媞。”

  當初僅僅是以貴妃位迎她入宮,已叫燕觀頗覺懊悔,若是如今匆忙立她爲後,外邊少不得要傳出一些風言風語來,損了她的名聲,亦是損了她的福氣。

  她本就該是他燕觀的正妻,是能與他比肩,坐享萬里河山的人。

  如何能再因着他的疏忽而受委屈

  是以燕觀拒絕了臣下以冊封皇后或是太子的由頭來引反賊動手的建議,這樣重要的時刻,他不願浪費來做這些事情。

  爲着她與衡哥兒,多費些功夫又如何

  看出英俊郎君眸中的認真神色,周幼吾微微一笑,將細嫩面頰輕輕貼在他的掌心“那我便只安心等着你了。”,請牢記:,免費最快更新無防盜無防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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