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4章 第七十四章

作者:降噪丸子頭
今兒是臘月三十,大明宮中處處都已經掛上了喜慶的紅燈籠,綿延不絕的紅爲這座巍峨莊嚴的宮城增添幾分暖洋洋的喜氣,叫人看着都不自覺心生歡喜。

  新的一年就要來了,王朝會冠以新的年號,新生的東西總是給人以蓬勃向上的希冀。

  燕觀早在臘月二十六的時候便封筆了,現在正帶着小胖郎君在貼窗花。

  宮人們的手藝都極巧,四四方方的紅紙很快便自她們手下呈現出別樣華麗的樣貌,龍鳳呈祥、貴花祥鳥、豐年求祥的圖樣喜慶又精緻,小胖郎君瞧得目瞪口呆,看了一會兒之後就跑去鬧燕觀“阿耶,衡哥兒也想學”

  燕觀輕輕嗤了一聲,看了一眼他那有着五個肉窩窩的小手“你還握不住剪刀,等你再長大些罷。”

  衡哥兒皺着小胖臉老大不高興阿耶說話怎麼這麼不討喜呢

  衡哥兒準備去找阿孃告狀,就說,就說

  對阿耶故意打擊他的好學之心

  燕觀伸出一隻手捏住小胖郎君的後領子將他提了起來,另一隻手麻木地在刷漿糊“你阿孃有客人,老實待着。”

  懸在半空中的衡哥兒肉嘟嘟的小臉蛋也跟着抖了抖,突然笑了“阿耶,這樣好好玩兒”

  說着,他就嘗試着自己蹬腿兒,在半空中慢慢悠悠地轉了起來。

  燕觀這傻孩子。

  若不是太傅他們都對他稱讚有加,燕觀都想多給這孩子剝點核桃吃了。

  婉娘見着小太子被陛下單手拎着掛在半空,偏生這爺倆還一個出神,一個玩兒得正起勁,她不免忍笑,上前柔聲道“陛下,娘娘喚小殿下過去呢。”

  只叫了衡哥兒

  那他呢

  不願面對現實的陛下神色冷淡“皇后那兒可還有旁的吩咐”

  比如說叫她英偉無雙的夫郎也跟着一塊兒去坐一坐,談一談

  婉娘笑吟吟道“沒有呢。”

  被丟下來的小胖郎君還有些茫然,可聽說阿孃要找他,便高高興興地被婉娘牽着手往花廳那邊兒去了。

  徒留他阿耶一人冷冷清清地刷漿糊貼窗花。

  “衡哥兒,快來。”

  周幼吾也沒想到周循光與周頌聲會在大年三十這樣的時候進宮來,宮人來稟時她只猶豫了一會兒,便叫他們進來了。

  興許是有什麼大事兒還是想叫她給劉氏追封一個誥命,叫她的身後事可以辦得好看些

  沒想到他們說的是要離開長安這樣的事兒。

  想到這裏,周幼吾心中不太好過,攬過一臉天真的小胖郎君,看了看他額頭上那個小小的傷疤,嘆了口氣,溫柔道“去給你小舅和小姨母道別。”

  “道別”衡哥兒迷迷糊糊地走了過去,看着周循光和周頌聲好奇道,“小舅和小姨母要去哪裏玩呢”

  周循光目光溫和地看着這個與天子面容極其相似,卻又比他更柔和、更開朗的小外甥,手不自覺地擡起來揉了揉他頗有彈性的小卷毛“是去蜀城。”

  蜀城

  小胖郎君腦海裏突然想起了先生曾經給他念過的一首詩,他便唧唧呱呱地背了出來,雙眼亮晶晶道“是蜀道難,難於上青天的蜀城嗎”

  周循光兄妹倆被這孩子的好記性給驚了驚,見阿姐只是坐在那兒微微笑,並不驚訝的模樣,便也明白過來了。

  這孩子,是阿姐的希望,亦是大周今後的榮耀。

  周頌聲身着素服,劉氏病逝,便是從前鬧得再難看,她身爲人女,亦要聊表哀思。

  她微微彎下腰摸了摸衡哥兒的頭,真好摸“咱們衡哥兒真聰明。”

  小胖

  郎君被誇得很高興,可隨即又皺眉道“可是先生說,蜀城好遠好遠,小舅舅和小姨母爲什麼要去那麼遠的地方呢這樣你們就見不到衡哥兒了。”

  說到後邊兒,他還真情實意地擔憂起來。

  見不到他這樣人見人愛的小郎君,想必生活會缺少好幾分滋味罷。

  唉,真替小舅舅和小姨母悲傷啊。

  周循光剋制住自己想去捏一捏那胖臉蛋的手,對着周幼吾解釋道“從前書院有一先生,我曾拜他爲師,先生拔犀擢象,在文學一道上授予我良多。只是年前先生一家因故遷去蜀中,只能靠書信聯繫。如今正好有了機會,我便想去蜀城遊歷一番,也好再向先生討教一番。再者”

  他的目光落在已經瘦了許多,不復往日圓潤嬌憨模樣的周頌聲身上“阿孃病逝,頌聲仍是個待字閨中的小娘子,待她婚嫁之時,或許會因爲無女性長輩教養之故遭人非議。先生仁厚,便說可將頌聲一塊兒帶去,讓師孃代爲教導。”

  周循光的拳拳愛護之心不可謂不深沉,他看到了阿姐從前無母教導,背地裏受人詬病的苦楚,如今他要走,便不能絕情地一走了之。

  再者

  周循光頓了頓“我會勸阿耶與我們一塊兒去蜀城。”

  阿耶阿孃給長兄阿姐帶來的諸多苦難,從前他無能爲力,之後,便叫他用自己的方式來彌補罷。

  提到了被她刻意遺忘的周父,周幼吾面色算不上多好看,但看着一對弟妹素衣肅容,對着她恭恭敬敬地叩首行禮,她還是忍不住紅了眼“一定要走得那麼急嗎”

  連年都沒過呢。

  周頌聲吸了吸鼻子,往日清亮活潑的音色也喑啞了下去“再不走,恐怕就走不掉了。”

  衡哥兒小心翼翼地用袖子給她擦眼淚“是因爲捨不得衡哥兒嗎”

  周頌聲看着他認真又小心翼翼的模樣,忽然間便忍不住洶涌而至的淚意,將他摟在懷裏,哽咽道“是啊,小姨母很捨不得衡哥兒呢。”

  她捨不得阿姐,捨不得薛挽桃那幾個嘰嘰喳喳慣會和她打鬧的小姊妹

  也捨不得這座她自小生活在其中的長安城。

  “人走了”

  燕觀氣歸氣,還是兢兢業業地貼好了窗花,聽婉娘說周循光兄妹倆已經出宮去了,他這才施施然地淨了手,往內殿去了。

  一進門便瞧見衡哥兒摟着閃電的脖子嘀嘀咕咕地不知道在說什麼。

  這臭小子怎麼沒去纏着他阿孃真是稀奇。

  燕觀不動聲色地頓了頓,揉了揉衡哥兒的小卷毛腦袋,又去摸了摸甩尾巴甩得飛起的閃電“怎麼不進去和你阿孃說話”

  小胖郎君自然沒他阿耶心眼子多,聞言只傻乎乎道“因爲阿孃叫我別說話。”

  燕觀

  連小胖郎君都被嫌棄了,那他豈不是危矣

  但他還是擡步往內殿走去,若她此時難過,打他罵他幾下消消氣,興許便沒那麼難過了。

  陛下邁着捨己爲人的步伐走到周幼吾身邊兒,卻看見她正坐在羅漢牀上,膝上放着一個嵌螺鈿小木箱,手裏邊兒捏着一張輕飄飄的信紙,正在讀信。

  誰給媞媞寫了信

  燕觀走過去一瞧,頓時妒火中燒,誰把陳垣的信給拿到她面前去的

  周幼吾頭都不擡“走開些,擋着我的光了。”

  燕觀心中更是悲憤不已,如今她便能爲了讀陳垣那廝的信叫他滾遠些,今後豈不是要爲了陳垣與他和離另嫁

  身姿如巍巍玉山的陛下就是杵在那兒不動彈。

  周幼吾有些好笑地從信紙上擡起眼“生氣了”

  燕觀看着她微微泛着紅的眼,

  心中更是警鈴大作,陳垣那小白臉怎得靠一封信便惹得媞媞道心不穩棄他不顧甚至還哭了

  陛下雖然很生氣,但他也很想學一學陳垣勾引人的把式。

  待他學會了,便叫陳垣知道,什麼叫教會徒弟餓死師傅。

  想勾引媞媞,做夢去罷

  周幼吾不知道燕觀此時的腦袋裏都在想些什麼髒東西,見他抿着脣不說話,只好拉着他的手坐下。

  她的手溫暖而柔軟,略一碰到他,方纔還倔強罰站的陛下登時便軟了身子。

  夫妻倆終於坐到一塊兒去了。

  周幼吾見他假裝目不斜視,實則餘光不住往她手上的信紙上飄,不由得揚了揚眉“陳垣問我,他送來的大婚禮物可還合我的心意。禮物呢”

  陛下梗着脖子死不承認“許是弄丟了。”

  誰有膽子敢隨意處置皇后的東西。

  只有眼前這個醋罈子。

  周幼吾沒好氣地擰了他一把,見他痛得眉頭緊皺,那雙總是含着疏淡情緒的清冷眼眸此刻攜了幾分委屈,不可思議地望着自己。

  “你爲了他掐我”

  那之後還得了

  周幼吾糾正他“你不能隨意拿了我的東西,還不告訴我。”

  心虛的陛下哼了一聲,陳垣那小白臉慣會使些狐媚之術,萬一在那禮物上施了什麼巫蠱密咒,勾了媞媞的魂,那他找誰哭去

  陛下認錯很迅速“我錯了。”

  但他下次還敢。

  若不是周循光拿了這個小匣子給她,她還不知道陳垣給她,還有衡哥兒都寄了東西過來。

  陳垣許是知道燕觀這醋罈子威名,送了一回之後便不往宮裏送了,改送去長興侯府。

  周循光收了這些東西,有些糾結要不要給阿姐,可如今他們都要搬走了,這些東西去留與否,還是交由阿姐來決定比較好。

  “今年便不能一塊兒給阿姐慶祝生辰了。”不知不覺中已經長得比她高了一個頭的清俊少年眼圈兒仍是紅的,笑起來卻比冬日裏明烈的天光還要溫暖,“這是我與頌聲送阿姐的生辰禮物,阿姐便收下罷。”

  周頌聲抽出小手絹抹淚“二兄眼光可差了,還是我畫了圖紙出來,叫他照着雕刻的。”

  周幼吾看着那個玉雕的牡丹花簪,笑了“我很喜歡,多謝。”

  聽她說了經過的燕觀皺了皺眉頭,這陳垣還想玩迂迴戰術

  周幼吾推了一把那醋罈子,將嵌螺鈿小木箱放到一邊兒,見他對着那小木箱目露兇光,施施然理了理身上的丁香色披帛“若是叫我知道那裏邊兒的東西缺了少了,你晚上便別想上我的牀。”

  燕觀僵着臉,半晌才道“我怎會如此小家子氣”

  說罷,拂袖而去。

  只要他跑得夠快,媞媞就瞧不見他臉上的心虛之色。

  “欸,先別走。”周幼吾拉住他的袖子。

  怎麼,想說軟話哄哄他

  他可不是衡哥兒那般沒見過世面,幾句話便能哄好了的小郎君。

  再怎麼着,也得

  燕觀還沒來得及翹起脣角,便聽得周幼吾對着他伸出手。

  燕觀迷茫又謹慎地將自己的手遞了過去。

  結果被打了一下。

  見大卷毛郎君目露委屈之色,周幼吾故意逗他“陳垣送來的禮物呢,給我。”

  待他今後成婚了,她也好備下禮物送去纔是。

  燕觀這日子真的沒法過了

  早知道便該將那玩意兒丟進衡哥兒的恭桶裏,看她還要不要

  這是他們一家三口過的第一個年。

  衡哥兒看着龍眼木八

  仙桌上擺着的各色菜餚,驚訝地張大嘴“阿孃,過年真好呀”

  和過生辰一樣好

  周幼吾笑着摸了摸他的小卷毛腦袋,養了大半月,她每日都會給他塗抹生肌平疤的藥膏,如今見他額頭上那塊兒疤都淡了不少。

  “衡哥兒高興嗎”

  小胖郎君忙點頭,蹬着小腿子爬下凳子,又黏着他阿孃親了一口,過了會兒才跑去孤零零坐在一邊兒的燕觀身邊,笑嘻嘻地親了他阿耶一下,軟乎乎道“衡哥兒把高興分給了阿孃和阿耶,所以你們也要和衡哥兒一樣高興哦”

  燕觀被他肉乎乎的小手牽着,終於握到了另一隻柔軟的手。

  燕觀面上不顯,心中卻老懷甚慰,沒白養這臭小子。

  周幼吾睨他一眼“還不快把凳子搬過來”

  一把年紀了,還要學人小年輕玩兒冷戰那一套。

  周幼吾看話本子時,最不喜歡看那些個慣愛拿腔做調的男人。

  不過始終是自家郎君,周幼吾準備意思意思地哄了一下“待會兒我給你打個新絡子罷”

  她於女紅一道上雖不怎麼樣,可是打絡子倒是很擅長。

  燕觀還想再矜持一番,試圖爭取更多,比如說,一個新褲頭

  掌心忽地被她劃了劃,盪開一陣癢意。

  燕觀便屁顛兒屁顛兒注衡哥兒視角地搬凳子去了。

  按照習俗,在大年三十這天晚上,一家人會圍着火爐,喝着花椒酒,一塊兒守歲。

  衡哥兒還是第一次和阿孃阿耶一塊兒守歲,不由得比較興奮。

  見他和閃電在殿內吱吱哇哇地追趕奔跑,進寶公公在後邊兒氣喘吁吁地追“哎喲,小殿下,跑慢些別摔着嘍”

  衡哥兒狂笑着跑得更歡快了。

  周幼吾擔心他用完晚膳沒多久這麼跑恐怕會肚痛,招了招手“衡哥兒,來。”

  衡哥兒挺着圓溜溜的小肚子跑過來了。

  隨即被阿孃指派了一個看着烤紅薯的活計。

  又香又甜的烤紅薯,嘿嘿,一文錢兩個

  小胖郎君老老實實地蹲在火爐前等着烤紅薯,看他圓嘟嘟的胖臉蛋被火光映照出溫暖光彩,周幼吾不由得微微笑了起來,往後一倒,便躺進了燕觀懷裏。

  從這個角度看,大卷毛郎君也很好看呢。

  “啾。”

  突然被親了一下的陛下幸福來得太突然。

  沒等他回親過去,便聽見屋外傳來煙花爆竹清越的鳴聲。

  時人逢年過節時,總愛燃放些鞭炮來添添節日的喜慶勁兒。

  而大明宮作爲宮城,亦會在大年三十的子時燃放煙花,自皇城騰空而起的絢爛煙花,昭示着辭舊迎新,又是一年新春到。

  燕觀攏了攏抱着她的手,聲音柔和如春夜晚風“你還記得上一回我們一塊兒看煙花的時候嗎”

  上一回那不就是七夕節那晚上。

  “你還好意思說。”周幼吾控訴他,“你根本就沒有專心看”

  因爲在他眼前的人比煙火更絢爛奪目。

  燕觀沒有辯解,只輕輕吻了吻她的頭髮“待會兒守歲之後咱們再一塊兒看。”

  大明宮的煙火應當會比上次七夕節的更美罷

  周幼吾笑着點了點頭。,請牢記:,免費最快更新無防盜無防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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