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7章 第七十七章

作者:降噪丸子頭
周幼吾正坐在羅漢牀上讀信。

  周循光他們還未到蜀中,在安陽城停下休整時,給她寄來了這封家書。

  二郎在文學一道上的確有些靈氣,頌聲嘛

  周幼吾笑着換了一頁信紙繼續讀,許是換了地方,天地更遼闊,頌聲的心緒看起來也好了許多,不再暗暗難過自卑了。

  弟妹都給她說了不少路上的趣聞,周幼吾看得脣角微微翹起,可看到最後時,又忍不住微微淡了神色。

  花萼正好過來給她送新理好的絲線等物,娘子近日心情好,說是要試着給衡哥兒縫一個新的書袋子。

  見她忽然間變了神色,花萼有些好奇“怎麼了是二郎與二娘子在路上缺錢使了嗎”

  “不是。”周幼吾搖了搖頭,纖長捲翹的眼睫輕輕顫動,在光滑細膩的臉上投下一排陰影,“是阿耶病了。”

  周父生病了

  花萼下意識地啊了一聲,隨即想到再過幾日便是世子爺大婚的日子了,若是周父此時出了事兒

  總不能替她們早逝的夫人將娘子和世子爺的親阿耶也義絕和離罷

  始終是血脈相連的關係,這便有些難辦了。

  周父原本是不想離開長安城的。

  可是周循光只說了一句“阿耶,不要叫阿姐和阿兄難做。”

  周父黯然神傷,短短几日便須發花白,再也瞧不出昔年俊美儒雅的模樣。

  最後還是隨着後來的一對兒女離開了長安城。

  周循光在信裏邊又勸,說阿耶乃是心病,蜀城閒樂安逸,在這樣的地方多住些時日,興許能好轉,叫她莫要擔心。

  周幼吾知道,阿耶大抵是因着不能參加阿兄婚儀的事兒傷心。

  但阿孃若是知道她視若珍寶的一對兒女被從前恩愛的夫郎這般對待,也是會很傷心的。

  兩者相較取其輕,還是委屈阿耶罷。

  周幼吾仔細地將那些家書放在了鑲螺鈿葵花形黑漆小盒子裏,想了想又道“去庫房裏挑些品相好的藥材和禮物送去蜀城二郎先生家中,今後少不得要有麻煩他們的地方,理應聊表謝意纔是。”

  娘子就是這般心善。

  花萼在心裏邊兒嘀咕了幾句,不過她也知道,周父對着娘子仍是疼愛的,從前那些華服珠寶,哪一樣不是先送到漪瀾院叫她們娘子先挑那個時候光是瞧着劉氏那邊兒不高興的模樣,花萼自個兒都能高興地多喫半個饅頭。

  只是這份疼愛裏摻雜了太多旁的東西,她們娘子纔不稀罕呢

  周幼吾倒是沒有花萼那般憤概,只微微笑着道“希仙與挽桃今兒不是要來你去瞧瞧小廚房,她們愛喫的點心都做好了嗎”

  雖說二娘子不在,可是未來世子夫人和永義侯府八娘子與她們家娘子還是很投緣的。

  花萼便急急忙忙地往小廚房去了。

  纔出了正月裏,皇后召了不少命婦官眷進宮說話,年輕美貌,脾氣又溫柔端莊的皇后很是得了大家的稱譽。

  大家都暗戳戳地以皇后舉宴的時候我也在而驕傲。

  忙了幾日,周幼吾才閒下來去見自個兒的手帕交。

  卻猝不及防地被薛挽桃的一句話給驚着了。

  “你要嫁人了”周幼吾不可思議地瞪大了眼睛,薛挽桃是永義侯最小的女兒,如今不過才十六呢,與頌聲一般大,怎麼這麼早便要急着成親

  “周家姐姐,是娶女婿。”薛挽桃嚴肅地糾正了她,“我阿孃說了,剩下的幾個女兒裏唯我腦子最好使,再娶一個讀書郎回來給咱們老薛家生個大胖小子,那孩子今後肯定是個聰明的。”

  頓了頓她又補充道“要不然我家的爵位便要留給旁支的那些臭小子了。”

  拿了爵位之後,用腳趾頭都能想到那些個白眼狼會是什麼嘴臉,她們這些沒有親兄弟的侯府娘子今後不就等同於沒有孃家了嗎

  薛挽桃不允許,她大姐姐薛挽櫻也是不允的。

  顧希仙不由得插了一句“那人是什麼來頭可靠嗎雖說是入贅的女婿,可若是”

  她的擔心不無道理,莫說是其他地方,便是長安城,都曾發生過倒插門的女婿得勢之後翻臉不認人的事兒。

  薛挽桃笑眯眯道“那自然比不上你家世子爺啦”

  她的調侃叫顧希仙忍不住紅了臉,清秀婉致的臉上浮現上淡淡緋意,想到那個近來愈發話多的清俊郎君,她不禁有些羞惱。

  也不知是誰給他開了竅,周言之這廝愈發不成體統了。

  免費給阿兄輸送了許多戀愛話本子的周幼吾微微一笑,見着顧希仙不說話了,便笑道“你莫要打趣希仙了,我也掛心着呢,那人如何可堪託付嗎”

  她柔白無瑕的臉上是真切的擔憂,薛挽桃看着,眼睛便忍不住紅了。

  但薛挽桃面上仍是笑着的,灑脫道“我那麼大一個人了,幹嘛還要指望着別人再說了,我不是嫁人,是娶婿,他若是不聽話,那便棄父保子,將他逐出門去便是。”

  倒也不失爲個可行的法子。

  看着她肆意爛漫的笑模樣,周幼吾輕輕嘆了口氣,說她幸運呢,卻又不得不爲着家中爵位招婿,說她不幸,卻又比其餘正常嫁娶的女郎要多出些優勢來,至少在夫郎面前,她的腰板挺得更直。

  臨走時,顧希仙對着她眨了眨眼。

  周幼吾笑吟吟地拉住她的手,俏皮道“阿嫂可是有什麼事兒要吩咐我”

  啊呀,這人真是

  顧希仙羞紅着臉正要跑,卻被她拽住了。

  周幼吾想起一件事情。

  對阿兄和阿嫂,都要一樣好纔是

  顧希仙拎着一包袱的話本子心情複雜地出宮去了。

  自覺一碗水端平了的周幼吾嘴角浮現出一個得意的笑。

  燕觀回來時,卻沒見着周幼吾。

  衡哥兒正和閃電玩兒藤球,燕觀看着那個被咬得破破爛爛的藤球,過兩日那小胖郎君估計又要來找他要新的了。

  說到藤球,燕觀又想到了周幼吾對雲太妃的懲罰。

  不,此刻該稱呼一句庶人云氏了。

  燕觀只許康王以郡公禮下葬,對着犯事兒的雲氏自然也沒什麼好待遇,便將她交給了周幼吾處置。

  周幼吾平時性子好,可遇上身邊人相關的事兒時,她又格外難纏起來。

  “就這般死去,太便宜她了。”周幼吾笑了笑,“打發她去掖庭。她不是謀算着用藤球來害人嗎那便叫她日日編藤球。所得的藤球拿去換了銀錢,再捐去民間的善堂佛寺。”

  “權當是給我衡哥兒攢福氣了。”

  宮人笑着將這番話轉達給雲氏時,被愛子身亡,自個兒也尊榮不再的事情折磨得幾乎瘋狂的雲氏差些沒被氣得吐血。

  拿她編的藤球去給小太子祈福做好事兒

  實在是蒼天無眼

  若是她的康兒身子健壯一些,怎麼會有燕觀這個血統卑微的蠻生子上位的可能

  雲氏越想越氣,可在一旁盯着她的嬤嬤見她動作慢了,毫不猶豫地就甩了一鞭子過去。

  “偷什麼懶呢快點幹活”

  “皇后呢”

  燕觀鳳眸一轉,眸中傾斜出來的冷光叫宮人們不自覺地低下頭。

  沒有皇后娘娘在

  身邊的陛下可真可怕呀。

  “回陛下,娘娘在側殿呢。”

  在側殿

  燕觀過去摸了摸衡哥兒的小卷毛腦袋,見他玩得開心,便沒有叫上他一塊兒過去,自個兒往偏殿去了。

  周幼吾正在和柳芽她們對禮單。

  “陛下萬安。”

  聽着宮人們福身行禮,口稱萬福的聲音,周幼吾有些驚訝地放下冊子“今日怎麼回來得這般早”

  “前朝事兒不多,批完奏疏便回來瞧瞧你們。”燕觀見她手上拿着長長一摞禮單,“可是給陵遊的賀禮”

  周幼吾點了點頭,她未成婚時阿兄便給了她幾十箱籠的黃金首飾,出嫁時又將阿孃留下的東西盡數給了她,自個兒更是格外貼補了許多田莊鋪子。

  周幼吾瞧見自己的嫁妝單子時都險些被噎住阿兄是不是把自己的老婆本也一塊兒給她了

  所以這次周言之大婚,周幼吾便想着要多隨些禮物,至少不能叫新阿嫂發覺阿兄兜裏空空,是個表面光鮮的窮鬼才是。

  燕觀對這些不感興趣,但看着她忙上忙下,興奮得頰生紅暈的模樣,不由得酸溜溜道“你對你阿兄他們倒是上心。咱們成婚前,你可有這般緊張激動”

  這又是從哪兒打翻了醋罈子

  周幼吾好笑地嗔他一眼,將手上的禮單遞給低頭偷笑的柳芽,挽上他的手晃了晃“阿兄是我骨肉至親,他成親這樣的大事兒,我自然是要幫忙看顧着的。”

  骨肉至親。

  燕觀忽而警覺起來,周言之、衡哥兒,都可以稱作是媞媞的骨肉至親。

  這麼算下來,怎麼只有他是外人

  今兒永義侯遞了摺子上來,他既然打的是招婿的主意,自然該同天子事先說一聲,免得之後不好給他的乖孫請封。

  招婿,甚至比正常嫁娶媳婦還要低了一等,待生下孩子,這女婿不中用了之後隨時都能被女方休棄出門。

  畢竟她們只需要膝下有個孩子便是,夫郎是誰,乃至孩子的阿耶是誰,只要阿孃那邊兒的親族勢力足夠強大,又有什麼要緊的。

  燕觀對着這種旁人家的事兒向來不感興趣,只是聽着周幼吾這麼說,他心中忽地升起了些許危機感。

  他不會有被媞媞掃地出門那一天罷

  身旁的人忽然就安靜下來了。

  周幼吾想了想,許是他今天在前邊兒議政太累了“餓了咱們用膳罷”

  周幼吾十分體諒他,決定今晚不偷偷看話本子了,早些吹燈睡下歇息。

  她柔滑細膩的手落到燕觀乾燥溫熱的掌心裏,叫他原本有些冷肅的眉眼不自覺柔和下來。

  “好。”

  一進了殿,便見着衡哥兒歡呼一聲往他阿孃身上撲。

  “小髒猴。”周幼吾拉着他去淨室洗手去了,又摸了摸他帶着些潮意的小卷毛腦袋,嗔怒道,“瞧你玩兒的,一身都是汗,待會兒要好好洗個澡纔是。”

  衡哥兒一點都不在意,還乖乖點頭“衡哥兒好久沒和阿耶一起洗澡了”

  雖然他有些嫌棄阿耶一進去就把他的洗澡水都擠沒了好多,可是他還是喜歡和阿耶一塊兒泡澡。

  已經遺忘了上次因爲亂扯阿耶腿毛而被揍了一頓小胖屁股的衡哥兒已經開始憧憬他與阿耶相互搓背的美好畫面了。

  隔着一道紗質屏風,燕觀聽見衡哥兒正在唧唧呱呱地背詩。

  這孩子雖然平時看着天真率直,可腦袋瓜子也是真好用,燕觀平時沒少聽太子太傅誇他聰穎。

  他這般早便叫衡哥兒開蒙,又叫長安城有名的大儒來爲他傳道授業,爲的是便是叫這孩子未來的路儘可能地好走些。

  只是燕觀也沒想到,衡哥

  兒自己是個爭氣的,先生們起了愛才之心,自動在朝臣文人面前誇讚太子聰慧,是明君之材。

  這比他預料的還要好。

  燕觀今日是怎麼了

  今兒晚膳裏有一道他與衡哥兒都愛喫的八寶雞,衡哥兒見着這道菜很高興,有好幾日沒見着八寶雞了呢。

  但周幼吾某日不小心聽到了胡司膳在抱怨,說是尚食局的雞都被陛下爺倆給禍害光了,小雞還沒來得及長成呢,大雞都快喫光了。

  周幼吾誰讓這爺倆都愛喫雞肉呢。

  還不知道自己爲何被迫減少了喫雞次數的衡哥兒見他阿耶彷彿興致不高的模樣,忙招呼他“阿耶快喫呀今天的八寶雞好香好香”

  周幼吾有些疑惑地轉眼看他,主動給他夾了一筷子“是胃口不好嗎”

  燕觀接過乖乖吃了,搖頭。

  看來是真有些不太對勁。

  周幼吾顰眉,看來待會兒還是得叫黃太醫來把把脈。

  難不成這回不孕吐,改情緒低落了

  今天阿耶並不能和衡哥兒一塊兒洗澡。

  衡哥兒有些遺憾,哼哼唧唧地正想撒個嬌,卻被周幼吾捏了捏臉“再不去,就再寫五篇大字。”

  小胖郎君立刻苦着臉轉身跑了。

  他一走,方纔還坐如玉山端莊的燕觀便輕輕抱住了她。

  “媞媞,待你阿兄婚儀之後,咱們便去驊山走一走。好不好”

  “只有咱們兩個人。”

  沒等她說話,燕觀又懨懨地將頭埋進她腰腹之間,聞着她身上傳來的清幽香氣,悶悶道“我愛衡哥兒。可我也想與你單獨在一塊兒。”

  少有見着這樣脆弱而固執的燕觀。

  難不成是她最近太忽略他了

  周幼吾心中飛快盤算着什麼,見他從懷裏擡起頭來,直勾勾地盯着自己,專注眼神中藏着止不住的渴求。

  有一點像閃電想啃骨頭的樣子。

  周幼吾忍不住莞爾“好。”

  她疼愛地摸了摸大卷毛郎君的腦袋“只我們兩個人去。”

  成功被皇后娘娘順毛的陛下見着黃太醫了仍一臉和顏悅色“勞煩黃太醫了。”

  “呵呵,陛下言重了,此乃臣職責中事。”面對如此客氣的陛下,黃太醫老老實實地拱了拱手,開始細細爲陛下把脈。

  燕觀自個兒還沒覺得有什麼,倒是周幼吾一直盯着黃太醫。

  他這纔有些不高興,黃太醫一個糟老頭有什麼好一直盯着瞧的

  酸溜溜的陛下正想說話,便被皇后娘娘給一眼瞪了回去。

  黃太醫看得咋舌,可想到陛下的脈象,他又有些心虛。

  周幼吾看着他想說又不敢說的猶豫模樣,嘆了口氣“黃太醫,可是那副方子出了什麼問題”

  他服用的方子唯那一個。

  燕觀冷冷地瞥了黃太醫一眼。

  只是他也沒再吐了,這新方子用了這麼些時候,倒是比上一次的強一些。

  黃太醫抖抖索索地擦汗“臣爲陛下開的避子湯已然改良過好幾次了,也給不少人試過,俱沒什麼異常,臣這纔敢叫陛下服用可或許是陛下龍精虎猛,體質異於常人,故而服藥下去之後,反應便要大一些,呵呵呵”

  對上燕觀略有些茫然的視線,周幼吾頭痛地閉了閉眼,她說燕觀近日怎麼變得黏人又愛胡思亂想。

  原來真是避子湯惹的禍。,請牢記:,免費最快更新無防盜無防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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