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0章 第八十章
蓬萊殿中暗香浮動,婉娘她們輕手輕腳地捧了皇后出席上巳節的禮服釵環進去,見周幼吾仍伏在羅漢牀上睡得正香。
不禁有些犯愁。
雖說最近春日正暖,可娘娘怎麼比小太子還愛睡覺呢。
方纔想進來和阿孃唧唧呱呱背詩的衡哥兒見着她還在睡,有些遺憾地抱着球跑了。
他去背給閃電聽
今兒是三月三上巳節,按照慣例,該由帝后一同前往城南的曲江池舉行祭禮,洗濯去垢,爲官員百姓一同賜福灑水。
可是
花萼嘟囔道“柳芽,你就該把那些話本子收起來,娘子晚上定是偷偷看話本子看得晚了,白日才這麼沒精神。”
怎得就變成了她的錯了
柳芽不甘示弱地瞪了回去“你好意思說我,娘子叫你去尋新話本子的時候你怎麼那麼積極,藉着這趟差事不知道出宮去買了多少胭脂水粉呢”
兩姊妹吵吵嚷嚷的,終於把周幼吾給吵醒了。
小睡了一會兒,非但沒有叫她清醒過來,反而愈發有些困頓了。
周幼吾懶懶地張開雙臂任由她們給自己更衣,目光卻下意識地移到自己平坦的小腹上。
負責給她更衣的宮人名喚崖香,見着皇后娘娘目光所到之處,一邊兒臉紅心跳地爲她換衣裳,一邊兒笑道“娘娘的身子豐盈有致,穿上這身衣裳呀,更顯得芳華無絕,氣度萬千呢。”
豐盈有致
周幼吾略有些遲疑“婉娘,你瞧我,是不是胖了些”
嗯娘娘怎麼突然問這話
婉娘正在檢查待會兒她要戴的釵環首飾,聞言便轉過去,容色姝麗的美貌女郎此時尚未梳妝,只穿着一件杏黃暗繡的牡丹刺繡鑲邊祥雲紋蟬翼紗裙配着碧霞雲紋聯珠對孔雀紋大袖衫,麗質天成,鳳儀萬千。
大周朝的皇后,就該是這副模樣。
婉娘笑了笑,柔聲道“天兒暖和起來了,乍穿上了輕薄的春衫,娘娘覺得身子豐腴了一些是正常的。”
所以她還是長胖了一些的罷
周幼吾想嘆氣,可心裏邊兒泛起的愉悅又叫她不自覺地翹起了脣角。
罷了,今日回來時再叫黃太醫過來一趟罷。
柳芽見她面容怡然,還笑道“娘子近來氣色好,不用上妝便已經很美了。”
說到上妝,周幼吾連忙叫花萼別往自己臉上糊太多粉,花萼問起緣由,她只微微一笑“悶得慌。”
花萼便點點頭,反正她們娘子無論淡妝或濃抹,都是最出挑的那一個。
只是在上巳節這樣君臣同樂的日子裏太素淨也不好,花萼便在她眉心描了一朵梅花,飾以珍珠金箔,無瑕玉面上陡然出現這麼一抹亮色,更顯得她豔色逼人,生出一種叫人不敢直視的脫俗之美來。
燕觀過去尋她時,知道她在梳妝,便也沒叫衡哥兒進去吵她,拉着衡哥兒在庭院中的那架鞦韆上等着。
春意融融,夾雜着花香的柔風吹得人心情頗佳。
小胖郎君窩在阿耶懷裏,愜意地一晃一晃,看着不遠處那棵亭亭玉立的小樹,有些興奮道“阿耶,你看我們去年種的小樹在長綠葉子了”
燕觀順着他的小胖指頭望過去,原本淡淡的神情頓時柔和了些,他揉了揉小胖郎君的耳朵“是啊。再過一個多月,它便能開花了。”
衡哥兒記得,這是阿孃喜歡的海棠樹。
“等到它開花了,衡哥兒要摘一朵最漂亮的花送給阿孃”
燕觀沒好氣地捏了捏他肉嘟嘟的臉頰,到時候還輪得到他獻殷勤
過幾日便
叫一個小內侍專門盯着這棵海棠樹。
待開了花,他第一個帶着媞媞來瞧。
周幼吾妝扮好了,正想遣人去問一問那爺倆跑哪兒去了,便聽得候在一邊兒的進寶喜氣洋洋道“娘娘,陛下與小殿下都在外邊兒等着您呢。”
他們老燕家的男人就是懂得疼人,都不需要他進寶公公催,自個兒便乖覺地等着了。
婉娘細緻地給她理好了腰間的彩絛環佩,這才小心翼翼地扶着周幼吾出了殿門。
“阿孃,好漂亮喲”
衡哥兒等他阿孃等習慣了,見着容光照人的阿孃,更是毫不吝嗇讚美之詞,下意識地就想往她身上撲。
周幼吾見着那個小肉炮彈徑直往自己這兒衝過來,不禁有些無措地叫了一聲燕觀。
被動剎車的小胖郎君憤怒地將臉埋進他阿耶的大手裏用力蹭了蹭。
燕觀只以爲她不想叫衡哥兒亂了她的裙襬,便單手將衡哥兒抱了起來,另一隻手牽着她往外走,還不忘叮囑道“今兒曲江池邊定然人多,你到時候可別亂跑。”
他是把自己當衡哥兒了不成
周幼吾哭笑不得,看着燕觀故作嚴肅的模樣,又想到了些旁的事兒,豔色逼人的眉眼柔軟下來“好。”
立志要在朝臣百姓面前好好展現一番帝后恩愛的燕觀見她如此配合,抿直的脣輕輕翹起,志滿意得地帶着妻兒一塊兒乘上了去往曲江池的輦車。
三月三,本就有着蘭湯辟邪的傳統,此日休沐,長安城中不拘男女老少,盡數偕伴出遊。
這日無論是衣着羅綺,又或者是穿着簡樸之人,皆要在去曲江畔折一柳枝蘸水去邪,以求平安順遂,再無災禍。
帝后與小太子駕臨,更是叫人羣猛地爆發出一陣歡呼聲。
帝后原是要分開祭祀祝禱的,可燕觀見着金吾衛身後那麼多人,擔心會有不長眼的人衝撞到媞媞與衡哥兒,便沒有離開,只與她一塊兒,折了一根柳枝,蘸以曲江池水,灑向民衆。
衡哥兒連忙仰着頭湊上前去。
來的時候阿孃同他說了,這水灑在身上可以帶來好運。
如願以償被撒了一臉水的小胖郎君十分興奮,掰着小胖指頭開始數自己的心願。
阿耶阿孃還有舅舅舅媽開開心心,每天都要更喜歡衡哥兒一點
還有,希望衡哥兒的腦瓜子能更聰明一些,這些他就可以背更多詩給阿孃聽了
帝后一同折枝灑水祈福,完成祭禮之後,便沒有再叫衆人圍着,在亭子上觀賞了會兒大家曲水流觴、吟詩祓禊的場景,便在金吾衛們的保護下低調回宮去了。
天色尚早,燕觀看着娘倆抱在一塊兒打盹兒,原本想問問她們可想去驊山泡一泡溫泉,便也止了這個念頭。
罷了,回去摟着媞媞睡覺罷。
輦車便是再平穩,也稍稍有些顛簸,周幼吾略睡了一會兒便醒了過來,見衡哥兒在自己懷裏睡得臉蛋子紅撲撲,不禁愛憐地在他胖臉蛋上落下一個吻。
燕觀在一旁重重咳了兩聲。
周幼吾笑了,明烈威威的天光透過輕薄的紗簾透進來,叫燕觀都能看清楚她細膩面頰上的小小絨毛。
叫燕觀看得心頭髮軟,這樣的媞媞,像是他第一次見着她的時候,還是個稚氣未脫的小娘子。
晃眼到如今,卻已經是他的妻子,是衡哥兒的阿孃了。
“你把他吵醒了,待會兒他也要鬧着一塊兒去怎麼辦”
燕觀望進她含笑的眼眸裏,心念一動,慢慢靠近她,兩個人氣息交纏。
“媞媞也想與我單獨在一塊兒的,是不是”
這分明是個疑問句,可是燕觀那樣篤定又驕
傲的模樣,叫周幼吾不知道該說什麼好。
只蹭了蹭他的鼻尖,動作親暱,在他耳邊輕輕落下一聲。
“是。”
燕觀聽見他心愛的小別扭坦坦蕩蕩地應了聲,嘴角下意識地揚起,整個人都似被洶涌而來的春潮淹沒了。
“走罷。”
周幼吾有些愧疚地理了理蓋在衡哥兒身上的小被子,隨即便被燕觀拉着出了輦車。
驊山是皇家圍獵的地方,平常人煙稀少,只得侍衛們與皇莊上的佃戶婆子們。
推開那扇木門,裏邊兒景緻仍如去年一般,只青石小池旁那棵梨花樹開得正好,清風一吹,便有碎玉似的花瓣紛紛揚揚地旋落到地上。
看來倒是經常有人來打理。
見她原本高高興興地四處逛,可隨即又蹙起眉頭,燕觀微微含笑的臉頓時變了變“怎麼了”
周幼吾有些遺憾地垂眼瞧了瞧自己身上的妝扮,鬱卒道“早知道該回去換身衣服再來的”
頭上頂着這麼大一朵牡丹花,在人聲喧囂的曲江池畔便罷了,時下的女郎們皆愛衣羅綺,耀珠翠,可在這樣寧靜的地方,周幼吾便不自禁地覺着有些奇怪。
燕觀看着她因爲鬱悶而微微嘟起來的臉,知道她在妝扮這事兒上素來是個能偷懶就不勤快的性子,頂着高髻珠釵這麼久已經很是勤勉了。
“來。”
燕觀拉着她在石凳上坐下,自個兒隨手攀折了一支梨花樹枝下來,又抽出腰間的太阿劍,細細將那樹枝雕刻成木簪模樣。
周幼吾在一旁托腮看着,忍不住莞爾,若是太阿劍有靈,知道自己被主人用來雕木簪子
想必會氣得暈過去罷
不過太阿劍始終還是不夠趁手,燕觀想了想,又去屋裏尋了尋,好容易翻出一把小刀來。
周幼吾見那小刀的刀鞘上還鑲嵌着各色寶石,瞧着不像是尋常東西,便問了一句“你從哪兒尋來的小刀”
“唔。”燕觀小心地打磨着木簪身上的木刺,聽着這話只道,“這是十四歲時我在突厥一個王帳那兒淘來的東西,算不得多喜歡,隨手放在這兒了,今日倒是正好用上。”
淘來的東西。
周幼吾莞爾,明白過來了,這是燕觀的戰利品。
“好了。”
燕觀輕輕吹了吹木簪上的細灰,摸了摸簪子,不覺得刺手,這才起身到她身後,輕輕取下那朵豐滿雍容的姚黃並那些華麗繁複的首飾。
一頭烏鴉鴉的長髮頓時如同九天洛水一般柔順地散了下來,送來一陣淡淡的茉莉香氣。
燕觀腦海裏不禁閃過這些髮絲纏繞在兩人身上的場景。
他有些笨拙地綰起她的長髮,他從前是不會這些的,瞧着柳芽她們做這些做得多了,自個兒便也悄悄偷學了一手。
在周幼吾的指點下,燕觀終於艱難地將她柔亮順滑的頭髮在腦後綰成了一個髻。
周幼吾起身去青石小池邊瞧自己的新發式,燕觀跟在後邊兒,心中還有些惴惴不安“我頭一回刻簪子可還喜歡嗎”
清澈池水倒映出一個烏髮如雲,面容含笑的女子身影,她身後站着一個威儀秀異的英武郎君,兩者的身影投映在水面上,帶着些說不清的繾綣情意。
周幼吾點點頭“喜歡。”
說起來燕觀還是頭一回送自個兒做的東西送她呢。
周幼吾自然珍惜他的心意。
兩人靜靜地在池邊站了一會兒,聽着鶯雀自山林中飛出的振翅聲與清越的鳴叫聲,無不覺得歲月靜好,理當如是。
突然燕觀輕輕捏了捏她的腰。
周幼吾怕癢,連忙拍掉了他的手。
燕觀
一本正經“媞媞,你是不是長胖了”
周幼吾這人會不會說話啊
由於周幼吾是倚在他懷裏的,是以燕觀並沒有看見自家媞媞突然黑下來的臉,還十分體貼道“聽說在這天然溫泉中多泡泡,不僅能美容養顏,更能使得身量纖細。不如咱們也去試一試罷”
周幼吾冷笑“你是覺得我長胖了,不好看了”
媞媞怎麼能曲解他的意思呢
饒是燕觀現在腦子裏都被其他事兒都糊住了,可一聽到她這般冷冰冰的聲音,還是下意識搖頭“怎麼會呢。”
他輕輕捧起她不高興的臉,仔細端詳了一番,周幼吾被他這樣專注而癡迷的眼神攪得渾身不自在,正想拍開他的手,卻聽得燕觀含笑道“在我心裏,媞媞永遠是天底下最美麗的女郎。”
這話還算勉強中聽。
周幼吾哼了哼“想泡溫泉你自個兒去泡罷。”
燕觀大受打擊“爲何”
說完又想到了什麼,他連忙道“我今早出來的時候吃了藥,不會有事兒的。”
周幼吾險些被他氣笑了,三月三上巳節這樣需要帝后出席的時候他都能惦記着那事兒,難不成一早便想好了要帶她到這兒來
這壞坯子
突然被擰了一把的燕觀面色不變,只垂着一雙琉璃般清透的眼眸“媞媞”
語氣裏藏了幾分小心翼翼的討好與委屈。
周幼吾有些頭疼,她想對陛下說,你吃了藥又有什麼用呢
黃太醫給你的根本就不是調配後的避子藥丸,而是溫養身子的藥丸子。
可那事兒還不確定,她也不好明說,只得搖了搖頭“我近日不太適合泡溫泉。”
不太適合
燕觀掐指一算,神色間頗有些天真“你來癸水的日子不是纔過去半月嗎”
爲着這事兒,媞媞大半月都沒叫他近身了。
燕觀知道這種時候的女郎身子難受,脾氣難免要怪一些,便也沒有多想。
夜間想要給她揉揉肚腹暖一暖,被周幼吾一巴掌拍開的陛下有些委屈,但想着身爲女郎的不易,他只得按着她的要求滾一邊兒去。
還不忘叮囑小胖郎君近日也夾着尾巴做人,不然他阿孃要揍他的話,自己這個做阿耶的可攔不住。
衡哥兒聽了這話很疑惑“阿孃和衡哥兒天下第一好,怎麼會揍衡哥兒呢”
晚上在帳子裏被扇了好幾下的燕觀看着小胖郎君這不領情的模樣,冷哼一聲,不識好人心。
他猶在那兒疑惑,按道理說,這時候媞媞的脾氣應該好轉了纔是。
周幼吾冷笑一聲,那是過去了嗎那是根本就沒來
被她擰着耳朵吼出這麼一句的燕觀先是一愣,隨即便是漫長的沉默。
直到周幼吾覺得站累了,想要去石凳上坐着歇一會兒,等這大卷毛郎君自個兒慢慢反應過來的時候,他卻猛然動了。
“媞,媞媞”向來從容矜傲的天子此刻握着她肩膀的手都在隱隱顫抖,連話也說不利落了,“是,是我想的那樣嗎”
瞧着他眼巴巴望着自己那模樣,周幼吾點了點頭“應該是罷”
她說這話時也有些疑惑,她當初懷衡哥兒時半點兒感覺也沒有,還是在得知燕觀與阿兄一同殞命的消息時大驚大悲之下動了胎氣,才知道肚子裏已經有一個小小的豆芽兒在陪着她了。
她亦不再是孤身一人。
而是有了與自己血脈相連的孩子。
周幼吾從未生出過打掉這個孩子的念頭,失去了阿兄與燕觀,這個孩子便是她繼續活下去的寄託與希望。
可是現在這個
周幼吾不確定地輕輕撫上小腹,燕觀的眼神也跟着她的手一塊兒挪動“可是我一點兒反應都沒有,只是想睡覺”
她的話裏帶着些迷惘,燕觀聽了不禁輕輕笑,語氣驕傲“這般小便知道體貼阿孃了,這個孩子定然是個貼心的小棉襖。”
這就開始誇上了
見他眼珠子都快黏緊在她小腹上了,周幼吾有些好笑地推了推他“我還沒叫黃太醫來瞧過呢,也不知道是不是”
燕觀小心翼翼地半跪下來,頭輕輕靠在她肚腹上,聲音輕而柔和“媞媞,多謝你。”
他從前不知道一個女子在生育一事上要付出多大的代價,喫多少苦頭,人人都說身爲女子,生育是本能,亦是責任。
燕觀聽着這些話只想冷笑一聲,都是屁話
想到這裏,他閉了閉眼,撲簌簌落下淚來。
周幼吾聽到有水珠輕輕落到地面上的聲音,手再一抹,是溼的。
她被這愛哭的大卷毛郎君鬧得心中既酸又軟,輕輕摸着他梳得直直的頭髮,聲音裏含了些無奈的笑“你做什麼哭啊。”
燕觀還嫌棄衡哥兒經常哭呢,他自個兒哭的時候可一點兒不含糊。
在刀光劍影中廝殺出來的年輕帝王環住他心上人的腰,這兒仍是纖細平坦的,可不久之後,這兒便會慢慢變大、變粗,誕育子嗣是一件幸事,可對於女子來說,亦是一件災難。
他的媞媞又是這般嬌氣一個人,他對子嗣的渴望遠遠不足以叫他能狠得下心看她受苦。
“若不是我,你便不會經受這些苦難了。”
回去就把黃太醫給下大獄
這什麼庸醫
周幼吾聽了微微顰眉,難不成是上一次避子湯藥所帶來的副作用還未消退
雖說這樣情緒豐富、多愁善感的燕觀很是可愛,不過嘛
“你先起來。”
周幼吾戳了戳燕觀。
燕觀此時覺着有些羞窘,不願與她對視。
他頭微微偏着,濃密捲翹的眼睫上還懸着一滴淚珠,看着真是可憐又可愛。
周幼吾又伸手揉了揉他發紅的耳朵。
“能與你一起,這便不是災難。”周幼吾拉着他的手輕輕落在小腹上,忽而又兇巴巴道,“懷衡哥兒的時候你便不在我身邊,若是真的有了,你再不在哼。”
燕觀下意識地心裏發緊,也顧不得丟臉了,轉過頭來看她“你就要做什麼”
周幼吾看着那雙向來疏冷淡漠的鳳眼此刻紅了一圈兒,心中不知爲何有些暗爽,面上卻一本正經道“自然是叫她只認阿孃,不認阿耶了。”
“不會的。”燕觀珍之重之地攬她入懷,輕輕吻在她烏黑濃密的髮髻上,“我們一家人,再也不會分離了。”
等到要回宮時,燕觀看着膘肥體壯的玉蘭白龍駒,擔憂地蹙起眉頭“你有了身孕沒多久,騎馬會不會有些顛簸還是叫他們使轎輦來擡罷”
周幼吾搖搖頭,這懷孕了又不是變成瓷器做的人兒了“方纔我也是跟着你騎馬過來的,也沒覺着有什麼不適。”
說到這兒,燕觀頗有些懊惱,隨即又想到什麼,眼睛一亮“不如我揹你下去罷”
他越說越覺得這個主意好,轉身蹲下,殷切道“媞媞,快上來。”
周幼吾忍住了想要踹他一腳的衝動。
她走過去摸了摸玉蘭白龍駒的鬃毛,那馬兒認得她,親熱地蹭了蹭她之後便跪了下去,好叫這個香香軟軟的主人能夠順利地爬上自己的背。
燕觀在一旁看得膽戰心驚,還想再勸,就被周幼吾瞪回去了“你再說,就你自己走回去罷。”
燕觀頓時老實了。
此刻孤身一人在蓬萊殿的衡哥兒正在傷心垂淚。
阿耶阿孃出去玩兒怎麼不帶他呢難道是因爲他不小心流了一枕頭口水嗎
罷了,原是他不配。
看着捲毛小太子呈大字狀癱在羅漢牀上,周身散發出一股憂鬱氣息,進寶瞧着心疼極了“殿下,奴給您端碗芙蓉雞蛋羹來喫喫罷”
衡哥兒艱難地翻了個身,用屁股對着他們,頗有骨氣道“不喫”
先生曾說,大丈夫,須得要富貴不能淫,貧賤不能移,威武不能屈。
衡哥兒也要做到芙蓉雞蛋羹在前而心不動,嘴不流口水
這時候外邊兒傳來動靜,閃電早就搖着尾巴迎出去了。
衡哥兒小耳朵一動,隨即哼了一聲,這一回,他要叫阿耶阿孃對他道歉纔是
還要承諾帶衡哥兒出去玩呃,他掰着小胖指頭算了算,三次
這樣他纔會原諒他們。
小算盤打得好好的衡哥兒忽然覺着臉上落下一隻溫軟香香的手。
是阿孃
“呀,這是誰家的小胖郎君”周幼吾笑吟吟地在他身邊落座,又揉了揉他的小卷毛,“我一見着就覺得心生歡喜,忍不住想親近呢。”
真的嗎
衡哥兒扭扭捏捏地哼了一聲“是你家的”
周幼吾忍不住埋在他身上狠狠吸了吸,自家小乖的味道可真好聞。
衡哥兒被熱情的阿孃給鬧得臉紅紅,正羞澀地撅着嘴打算回親過去,卻被他阿耶拎着衣領給拖走了。
“進寶,去請黃太醫。”
方纔還在含笑看着娘倆嬉鬧的進寶頓時一臉嚴肅“可是陛下身子出了什麼問題”
他心裏就不能盼着點好事兒
燕觀黑下臉“叫你去就快去。”
好心關心一番主子的進寶公公委屈地跑走了。
衡哥兒傻乎乎地問“爲什麼要看太醫”
燕觀摸摸他的小卷毛腦袋,言簡意賅“是喜事兒。”
誰家喜事兒是要看太醫喝苦藥啊
衡哥兒不想和他的傻子阿耶在一塊兒玩了。
“如何”
黃太醫摸了摸鬍鬚,又再次確認一番,這才跪地行禮道“恭喜娘娘,賀喜陛下,娘娘已有一月身孕了”
真的有了
周幼吾下意識地望向尚且平坦的小腹,殿中伺候的宮人聽着了,無不歡欣雀躍地揚起了笑。
燕觀緊了緊握着她的手,又絮絮叨叨問了黃太醫許多,一旁的進寶看着,忙機靈地去拿了一個小冊子,邊聽黃太醫說邊記錄。
聽得黃太醫說“皇后娘娘身體底子本就不錯,調養了半年,如今已是大好了。加之娘娘正值芳年,元氣穩固,此刻誕育皇嗣,對於娘娘今後恢復也是有好處的。”
燕觀不知想到什麼,揮了揮手叫給蓬萊殿和含元殿伺候的宮人俱發半年月錢作爲賞賜,又叫她們先退下,殿內只剩下夫妻倆與黃太醫。
噢,還有一個迷迷糊糊的小胖郎君。
“朕問你,朕叫你開的那避子藥到底是個什麼用途爲何皇后仍身懷有孕”
面對陛下的憤怒,黃太醫表示很無辜“微臣無能”
燕觀還想斥責幾句,將這糟老頭髮配去軍營裏當軍醫,平時磨磨藥草便罷了。
可週幼吾搖了搖他的手,有些不好意思道“你別怪罪黃太醫了,是我叫他換了藥。”
見燕觀驚愕地微微瞠目,周幼吾笑眯眯補充“那只是一瓶養身子的藥丸而已。”
“爲了不叫你發現,我還讓黃太醫在裏邊兒
放了好多黃連。”
說到後邊兒,她還有些不好意思。
燕觀他是說新藥丸子怎麼那麼苦呢。
黃太醫清了清喉嚨“咳,陛下放心,微臣試過了,這大量的黃連不會損了藥性,還能清熱下火,對陛下您的身子是有好處的。”
說完,他不着痕跡地笑了笑。
皇后娘娘有了身孕,看來陛下這藥丸子可有得喫呢。
燕觀冷淡地表示黃太醫可以退下了。
好容易保住了編制的黃太醫提着藥箱火速跑了。
衡哥兒捧着小胖臉天真道“阿孃,你不用喫苦藥了嗎”
周幼吾搖了搖頭,捉住他的小胖手輕輕放在小腹上,聲音溫柔“再過八個月,就能有一個小妹妹或者小弟弟出來陪着衡哥兒一起玩兒了哦。”
燕觀在一旁堅定道“一定是小妹妹。”
周幼吾嗔他一眼,只笑眯眯地看着自家小胖郎君“衡哥兒知道這是什麼意思嗎”
衡哥兒似懂非懂地點點頭,可是他看着阿孃細細的腰,又犯了難“阿孃”
周幼吾將他攬到懷裏,衡哥兒便小心翼翼地摸了摸她的小腹,苦惱道“可是衡哥兒胖胖阿孃這裏怎麼裝得下呢”
燕觀聽了嘴角翹起,這臭小子也知道自個兒生得肥美啊
周幼吾也在笑,可是她看着衡哥兒那雙真切擔憂的眼睛,又覺得心裏邊兒軟成了一池春水,她低下頭,蹭了蹭衡哥兒的鼻子,笑道“衡哥兒也不是一出生就這麼大呀。”
她比劃了一下“你那時候可小了,可是慢慢的,慢慢的,你就長到現在這麼高,這麼壯了。”
衡哥兒適時地哇哦了一聲。
周幼吾珍愛地親了親自己的小卷毛郎君“從此之後便要多一個和阿耶阿孃一起愛衡哥兒的人,衡哥兒也多了一個要愛的人。衡哥兒能做到嗎”
被阿孃需要的感覺可真好呀
雙眼亮晶晶的小胖郎君連忙點頭“衡哥兒可以”
之後又記仇地看他阿耶“阿耶可不可以呢”
被兩雙如出一轍的明澈大眼望着的燕觀臉上一直帶着溫柔的笑“自然可以。”
燕觀將她們娘仨攬在懷裏,分別在她們面頰上落下一吻“媞媞何其憐我。”
他偏不說上天仁慈。
分明是媞媞仁慈,將這天底下最好的事都送到他身邊。,請牢記:,免費最快更新無防盜無防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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