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7章 第八十七章
燕觀見他那蔫噠噠的模樣,挑眉“如廁後怎麼能不洗手快過來,自己洗。”
小胖郎君喫力地挽起袖子,一邊兒洗手,還不忘擡頭和燕觀抱怨“阿耶,衣服小了。”
不等燕觀回答,他又美滋滋道“應該是衡哥兒長高了許多”
不然衣服怎麼會小呢
燕觀頗有些一言難盡地看着這自信膨脹的小胖郎君,沉默了一會兒,按了按他蓬鬆的小卷毛。
突然天降大手的小胖郎君
不過他很上道地主動蹭了蹭阿耶的手,心中得意,阿孃最愛揉他的小卷毛,想不到阿耶也愛得很呢。
頂着一頭蓬蓬小卷毛的衡哥兒瞧着還勉強說是長高了些,可是壓下去之後嘛
燕觀面色複雜,隨即牽起衡哥兒的手“走,阿耶帶你去找武學師傅。”
在這事兒上不能再大意了,再拖下去,可能以後衡哥兒還沒有進寶高。
這如何使得
只是這人選,着實不太好找。
旁人都是有正經差事在身的,衡哥兒雖是名正言順的東宮太子,可這些只會扛着刀劍往前衝的武將腦子並不如文官靈活。
去給一個三歲的奶臭小娃娃當武學師傅開什麼玩笑,他還有好幾個營的兵等着罵呢
衡哥兒站在燕觀身旁,看着那些滿臉絡腮鬍的大漢,倒是一點兒都不怕,見他們皺着眉頭凶神惡煞地望過來,還咧着嘴對着他們笑了笑。
武將們心中一鬆,這小太子雖說長得玉雪可愛,瞧着怪討人喜歡的可他們也不想拋下自己的兵,專門去教導這嬌滴滴、白胖胖的小太子啊
這些人都是他的舊部,性格多莽直,不怎麼會說話,但是在武道和帶兵作戰這方面卻很是出色。
燕觀也不願叫他們爲難,只若有所思地捏了捏衡哥兒的胖臉蛋子,這些武將不願入宮做太子的武學師傅,是否也是在擔心,會被他借了此事兒做藉口,輕飄飄地就被釋了原本在握的權勢。
他們心有顧慮,燕觀洞悉了這一點,便也不願叫他們來教導衡哥兒了。
這事兒已經耽擱得夠久了,前頭是顧慮着衡哥兒年紀還小,貿貿然習武也怕他承受不住。如果他也快四歲了,他與周言之平時閒下來了還能教導衡哥兒一二,可若要長期學下去,還是要擇一固定的武學師傅纔好。
不若還是在金吾衛中擇一能者先暫代武學師傅一職。
燕觀垂眸間便下了決定,對着他們微微頷首“先出去忙各自的事兒罷。”
待那些武將又呼呼喝喝地出了營帳,衡哥兒有些難過地皺起臉“阿耶,他們是不是不喜歡我”
正在想事兒的燕觀忽地聽了這一句話,有些驚訝,也隨即又反應過來。
這臭小子如今也算是在蜜罐子裏泡着長大的,平時他與媞媞皆愛他,卻也不會輕易縱着他。進寶婉娘他們卻很疼這個小太子,平時話都不會說重了一句,就盼着他每日高高興興的便是。
燕觀驚訝的是衡哥兒很快地便能察覺出他們沉默之下的拒絕。
“衡哥兒爲什麼會這麼說”
燕觀雙手放在他肩上,蹲下身去,平視着那雙靈動明澈的大眼睛,哪怕是現在正有些煩惱,那雙眼睛裏仍像是風清氣朗的晴空,沒有一絲陰霾可以在裏面停駐。
小胖郎君嘟着臉,固執道“我就是能感覺到他們雖然和我還有阿耶站在一個帳篷裏,可是他們剛剛都很想跑出去。”
想了想,他又補充“就像是衡哥兒想要噓噓,憋不住的時候。”
這是個什麼比喻
燕觀失笑,碰了碰他柔軟的胖臉蛋,認真道“衡哥兒,他們不是不喜歡你。只是每個人都有自己的考量,你不用因爲旁人選擇了他們自己,沒有選擇你,就生氣、失落。這是人之常情,你以後就會明白了。”
衡哥兒若有所思,原本皺着的眉頭又鬆展開了,瞧着似乎是已經想開了。
燕觀劍眉微微一挑,不愧是媞媞與他的孩子,就是大度。
正在他自豪的時候,小胖郎君頗爲豪邁地揮了揮手“沒關係他們不選我,我也不選他們”
衡哥兒一天很忙的,要念書寫大字兒,給阿孃和阿妹背詩聽,還要抽出空來和閃電玩兒球
他掰着小胖指頭算了算,對着燕觀認真道“衡哥兒有更多事兒要做呢。”
這臭小子倒是挺會自我調節。
“走罷,阿耶帶你去買糕餅。”燕觀抱起他,沉甸甸軟乎乎一團落在懷裏,見他興奮地扭着小胖身子,唧唧呱呱地說着哪兒的糕餅最好喫,他冷肅疏離的眉眼間也不禁盈上幾分暖意。
他們衡哥兒真是個聰明的好孩子。
如今已經是七月裏,驕陽似火,街上叫賣得正熱鬧。
衡哥兒左手提着糖葫蘆,右手拎着豬肉脯,見着那蒸籠後邊兒騰起的白霧還是走不動道。
香香,想喫。
“好了,買這麼多,你阿孃哪裏喫的完”燕觀有些頭疼,從前與媞媞一塊兒出來逛街時都沒這麼頭疼,“回去了。”
衡哥兒有些心虛“我可以幫阿孃喫嘛”
燕觀鐵面無情地拎着他走了。
“噫”
被拎着不用走路的衡哥兒一雙靈動大眼睛滴溜溜亂轉,這一瞧,還真的叫他看到了些不一樣的。
“姑姑”
聽着這一聲清脆的童聲,和薛憑瀾坐在小篷子底下喫餛飩的燕翎渾身一僵。
見着她在那兒,衡哥兒興奮地昂起小胖臉“阿耶,是姑姑”
燕翎
和她在一塊兒的那個束着高馬尾,身着紅衣的郎君不就是那日幫着破了柺子老巢的小俠客
他們二人後邊兒還有什麼際遇不成,都能在這般的街邊小攤上相約着喫東西了。
燕觀雖然親緣淡薄,對着燕翎這個慣愛鼻孔朝天的妹妹亦是沒什麼好感,不過他倒是也算得上是瞭解燕翎的習性。
這樣驕傲跋扈的女郎,叫她一回、兩回地用些清湯小菜倒也罷了,若是一直這般下去,她能高興纔怪。
心中千迴百轉,眼前也不過過了一瞬而已。
燕觀淡淡收回視線“走罷,你阿孃正在等咱們呢。”
小胖郎君扭扭捏捏“衡哥兒是小輩,怎麼能不給姑姑打招呼呢阿孃常常教導衡哥兒要懂得禮數呢。”
燕觀沉默地盯着他的小胖臉。
那嘴角亮晶晶的是什麼
這臭小子果然是饞燕翎面前的餛飩點心罷
燕觀冷着臉帶着衡哥兒走了過去,燕翎驚得一下子站了起來,動作之大,叫白瓷碗裏的雞湯餛飩都忍不住震盪幾番,好幾顆翠綠蔥花跟着波動的清湯灑了出來。
衡哥兒臉上露出一副好可惜的神色。
“阿,阿兄”燕翎從未這般稱呼過燕觀,但這是在外邊兒,她不好直呼陛下,只得彆扭地叫了人,“你們怎麼來了你阿孃呢”
她微微彎下腰,看那個長得與燕觀很像的捲毛小太子。
衡哥兒矜持地擦了擦嘴“阿孃沒有來。”
他雖說長高了一些,可要看到桌上的菜色,少不得要踮起腳來才能看得着全貌。
不由得有些辛苦。
見着那白白胖胖的捲毛小郎君盯着桌上那些餛飩、糕餅眼神直髮光,薛憑瀾試探着推了推碟子“喫”
小胖郎君登時便喜笑顏開,但他還記着禮數,不好就這麼吃了,得先感謝一番。
“多謝”他有些苦惱,他不知道這人是誰呀又該怎麼稱呼呢
只能求助似地轉向臉一直紅通通的燕翎“姑姑,他是誰呀”
燕觀冷淡淡的眼神也瞥了過去。
薛憑瀾小麥色的面龐微微發紅,他盯着燕翎,一雙眼睛像是藏着璀璨星光,帶着些不爲人知的期冀與羞澀。
燕觀只瞧了一眼便不感興趣地收回了視線,嗤,情竇初開的小娃娃罷了。
衡哥兒見燕翎支支吾吾,那好心的紅衣服哥哥臉都快與他衣裳一樣紅了,不由得聰明地猜測道“我知道了是姑父”
阿孃從前教訓過他,外人是不會無緣無故對他好的,若是有外人沒來由地就給他糖塊喫,那一定是想要將他拐走的壞人。
衡哥兒恍然大悟,怪不得這個紅衣服哥哥這般大方呢,原來他不是外人,是姑姑的內人
這麼一算,豈不也就是衡哥兒的長輩了嗎
他還小,喫點長輩給的東西多正常呀。
衡哥兒這般想着,咧嘴一笑,將手上的東西都託付給了一旁的阿耶,伸出小胖手就想去拿上邊兒的單籠金乳酥,表面金黃油亮,散發着一股甜蜜的奶香,怎麼看都很好喫
“纔不是”燕翎漲紅了臉,不敢去看薛憑瀾,只嘴硬道,“我,我堂堂長榮公主,怎麼會就這般許了人”
便是要許,也不能這般輕易叫捲毛小太子這小嘴一張就把名分給定下了。
要不然,豈不是顯得她很隨便
她越想越覺得是這麼回事兒,卻發現沒有人說話了。
燕翎偷偷擡眼看了看,那胖嘟嘟的捲毛小太子正盯着地面黯然神傷他方纔被姑姑的大嗓門兒給嚇着了,剛剛拿到手的金乳酥咕嚕嚕滾到了地上。
燕觀則是一如既往地沒什麼表情。
還有薛憑瀾。
燕翎有些忐忑地望過去,卻看着原本神采飛揚的紅衣郎君陡然間淡了面色。
他忽地從腰間荷包摸出一顆金花生放在桌上,對着燕翎微微頷首“既如此既如此,我便不再耽誤公主了。”
說完提着劍便飛快閃身出了篷子,高高束着的馬尾跟着主人的心緒一般波動不休,卻很快隱入了人羣之中,再也尋不着了。
燕翎怔怔地望向他離開的方向。
她還沒來得及和他說上告別的話呢,他這便走了
那他們下一回又是什麼時候見面
燕觀拎起還在可惜那個摔在地上的金乳酥的衡哥兒,對着燕翎冷冷道“可以自己走”
她腿又沒斷。
郎君不在身旁,燕翎便懶得裝了,只高傲地點了點頭。
燕觀便也不提送她回府的事兒,只拎着依依不捨的小胖郎君轉身走了。
衡哥兒只來得及和姑姑揮揮手“姑姑再見”
希望下次見面的時候,姑父還能推一籠金乳酥給他喫。
燕觀回去時,周言之他們已然出宮歸家去了。
可惜,沒能看着周言之捱打。
陛下不動聲色地收起了遺憾,將那些買回來的糕餅喫食放在黃花梨獨板翹頭案上“衡哥兒他舅舅究竟是怎麼回事兒”
說到這個,周幼吾還有些不好意思“原是我的錯”
誰又能想到那匣子擦臉護膚的香膏會惹出這麼樁糊塗事兒來呢
不過還好,阿兄還是很聽話的,每日都擦了,瞧着那臉都白淨了不少。
她一邊兒拆着紙袋,一邊兒將事情經過給燕觀說了,末尾又笑道“不過這說不準也是件好事兒呢。”
她可是看得分明,方纔阿兄與阿嫂分明是牽着手進來的。
雖說瞧着阿嫂不太情願的樣子但只要阿兄開竅了,敢上手了,大抵便是個好兆頭罷
衡哥兒淨了手回來,捧着小胖臉在一旁等着阿孃拆開那些油紙袋。
“這是前門大街上賣的金玲炙”周幼吾有些驚訝,又翻了翻其他東西,無不是長安城裏那幾家老字號出來的東西,“你們爺倆倒好,揹着我悠哉樂哉地逛街去了”
進寶說他們騎着玉蘭白龍駒出去了,她還以爲只是去京郊跑馬。
衡哥兒嘴巴塞得滿滿的,聽了這話急了,慌忙擺手“麼油麼油”
燕觀難得好心地給他倒了一杯水,笑道“衡哥兒近來懂事了不少,難得他想喫些東西,我這個做阿耶的,又怎麼好拒絕。”
是這樣的嗎
周幼吾狐疑地瞅了一眼八風不動的燕觀,見小胖郎君喫得開心,便也罷了,只對着柳芽她們叮囑道“待會兒記得將東西都收好,別叫他一次喫得太多。”
柳芽點點頭“是。娘子放心罷。”
天兒正熱,眼下不必再待客了,周幼吾便想着去換身輕薄些的衣裳,摸了摸衡哥兒的捲毛小腦袋“待會兒阿孃和你一塊兒投壺玩兒,好嗎”
小胖郎君開心地點點頭。
燕觀見她站起身來,撐着腰十分辛苦,忙走過去攬過她的腰,溫熱有力的手在她後腰輕輕按摩打轉,見她神色漸漸舒緩,笑道“可舒服些了”
周幼吾勉強點點頭,這大卷毛郎君,也就在此時纔有些用。
兩人繞過了花卉壽石繡屏,花萼她們早已給她準備好了要換的衣裳,可看着陛下還杵在那兒,不由得面上含笑,悄悄退下了。
周幼吾橫他一眼,催促道“你快出去。”
“我走了,又有誰來服侍你”燕觀一本正經地教訓她,“青天白日的,我難不成能做什麼媞媞,你須得讀幾卷經書靜靜心了。”
周幼吾差些被他氣笑,該靜心的是誰
既然他執意不走,那她也沒再說什麼,反正因着能看不能喫而難受的又不是她。
略有些厚度的琥珀繡金緞對襟大袖衫脫了下來,她整個人便覺着鬆快了一些。
沒了外衫遮擋,羅裙下的肚腹隆起得便愈發明顯。
“她都快六個月了。”周幼吾輕輕將手覆在上面,這次孕事沒叫她受什麼苦,身上唯一穿着的那件茜紅齊胸軟羅裙反倒更襯得她膚若凝脂,體態風流嫵媚,“呀,她正好在動呢。”
感受着掌心之下有勁兒的律動,燕觀彎下腰,將面頰貼在她隆起的肚腹上,語氣柔和“昭姐兒聽話,不要折騰你阿孃。待你出來了,阿耶便送好多珠玉瓔珞給你,叫你變成天底下最幸福的小娘子。”
他這麼說話的時候,語氣是鮮少顯露於人前的溫柔,如蝶翼般的眼睫輕輕顫動,帶着一股莫名的靜謐柔和。
周幼吾脣邊噙着笑意,摸了摸他的頭,突發奇想道“今晚我給你梳頭髮罷”
從前燕觀都愛叫她梳頭髮的,自從懷了身孕之後他便不叫她做這些活兒了。
周幼吾有些遺憾地捏了捏他微微冰涼的耳垂,她還真的有些懷念大卷毛的手感了,想着想着,手下的力道便愈發沒輕沒重了起來。
“咳,媞媞。”
周幼吾有些迷茫地應了一聲。
“你怎能這般輕薄於我。”神色疏朗的英俊郎君義正言辭,看着那還在犯迷糊的美貌女郎漸漸睜大了眼,又趕緊惡人先告狀,“須得向我負責纔是。”
還要她怎麼負責
周幼吾沒好氣地瞪了他一眼,正想叫他出去,那原本乖乖伏在她腰腹上的郎君卻直起了身子。
猶如玉山將頹,她整個人都被攏在他身上清淡的龍涎香氣之中。
下一瞬便感覺身上一涼。
原來他的脣瓣比耳垂還要涼一些。
周幼吾被他鬧得迷迷糊糊之際,還有空得出這麼個對比。
坐在外邊兒喫玉露團的衡哥兒有些焦慮,阿耶阿孃怎麼還不出來呀
沒人攔着,那他就要對剩下的玉露團動手了
婉娘拿出絹帕給他擦了擦嘴,柔聲道“娘娘吩咐了尚食局,今兒晚膳要做小殿下喜歡的蔥醋雞呢,眼下便不吃了,好嗎”
衡哥兒思考了一下,覺得還是蔥醋雞比較好喫,便乖乖點頭,軟乎乎道“婉娘姑姑,我想去洗手。”
雖說淨室與內寢不在一塊兒,不過娘子與陛下進去這般久還沒出來
婉娘臉上浮現出瞭然的笑容,牽起捲毛小太子肉乎乎的小手往殿外走“奴婢帶您去偏殿洗手,出來正好再去瞧瞧水池裏新養的幾尾錦鯉呢。”
有彩色魚魚看。
小胖郎君歡天喜地地被牽着出門了。,請牢記:,免費最快更新無防盜無防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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