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四章
前幾日福晉不知怎麼了,三不五時的就派人來傳她去天地一家春,說是怕她一個人悶得慌,姐妹間說說話也好打發時間。可每回一屋子的女人坐一起,一個個臉上端着笑,從福晉那兒出來時,只覺得臉都要笑僵了。
去了兩趟她也明白了福晉的意圖,福晉是想立威,又不想明着說。自那日後,她就每日早上去向福晉請安,除此以外,倒是相安無事。就是小姑娘一早醒來見不着她,都要鬧上一鬧。
小姑娘的胃口越發好,她這個當額孃的自然要想法子滿足她,既要考慮營養又要照顧着口感。這姑娘和他阿瑪一樣是個愛甜食的,每次喂她甜甜的東西,不僅喫得多,還會附贈她幾個可愛的笑容。可這麼小的奶娃娃,也不能讓她喫太多甜食。
自打學會了翻身後,寧兒就不大喜歡安分躺着了,睡飽了總要努力翻來翻去,現在已經熟練掌握了翻身技巧。
馬上又是重陽節,小姑娘也快滿六個月了。她的下齒槽已經能看到兩顆牙尖了,再過一兩個月估摸着就要開始長乳牙了吧。
到了重陽節當天,她就帶着小滿幾個做起了菊花糕,做好後那晶瑩剔透的模樣實在是好看,喫起來口感也很不錯,只是這東西還不能給寧兒喫,她太小了怕卡到她。
吩咐馮永泉和幾個太監把去年埋在月月桂樹下的菊花酒挖出來,趁着四爺不在家,剛好可以每日小酌幾杯。
福晉在天地一家春主殿設了晚宴,她收拾妥當正想給小姑娘換上新衣裳,可小姑娘卻哼哼唧唧的不大願意配合,可能是剛睡醒有起牀氣?
親親她的小臉兒,動作輕柔的給她換了衣裳。去天地一家春的路上,指着路上的景色給她看,小姑娘卻還是興致缺缺的樣子。
原是被奶孃抱着的出門的,走到一半卻扭着身子向她伸手要抱抱,那表情還帶着幾分委屈。她伸手接過小姑娘撫了撫她的後背,終於才安生些。
走了一會兒,終於是到了天地一家春,還未進門就聽見裏邊的熱鬧。
見着她來,四周的丫鬟婆子紛紛說着“給年側福晉請安,給四格格請安。”
“免禮”
等了殿內,福晉見着她笑着道:“年側福晉怎麼親自抱着四格格?伺候的人都是做什麼喫的?”
“福晉莫怪她們,是四格格纏人呢,非要妾身抱着她才成,不然怕是要哭了。”
“孩子啊都是愛纏着額孃的,怎的四格格今日看起來這般沒精神?”她還一直納罕這四格格的身子似乎和那一世有大不同,可今兒瞧着似乎也沒什麼不同。
“她剛剛睡醒,怕是有些鬧脾氣呢。”她心底也有些疑惑,方纔摸了摸她的額頭也不發燒啊。
“那就好,四爺這幾日怕是就回來了,四格格可不能出什麼岔子,不然我都不好向四爺交代。”
福晉這話多少讓她心裏有些不舒坦,四格格是她的孩子,是她的命,說什麼出岔子這般不吉利的話。
“好了,都坐下吧。開宴前咱們先聽段說書,也熱鬧熱鬧。”
“好,妾身自打進了府可就極少能聽到說書了,今兒還是託了福晉的福分。”高格格湊趣道。
“今兒是家宴,放鬆些也無不可。”
只見那女說書先生身材高挑,容貌算不得出衆卻有一種獨特的魅力。“不知福晉想聽民女說些什麼?”
福晉看了看着她們,最後把眼神落在她身上道:“依我看,就讓年側福晉點吧,年側福晉出自漢軍旗,書讀的最多,自然能知道什麼聽起來最有意思。”
“妾身聽什麼都可,還是福晉來定吧。”福晉是客氣,她還能當真不成?
“那就聽段《楊家將》吧,我雖沒讀過多少漢人的書,可打小就聽過這故事,這家子人倒是有幾分滿人的血性。”
剛還說讓她選,可福晉早就準備好下文了。
海格格馬上接着道:“可不是呢?福晉的阿瑪費揚古大人當年可是追隨聖上平定三藩的,那是多大的功勞啊!妾身是沒讀過多少漢人的書,也沒聽過這《楊家將》的故事,可咱們滿人祖上的英勇傳說那可是多了去了。福晉何不讓這說書的說說咱們滿人的英雄?”
“好了,就是你這幾個讀漢人的書太少,纔不得主子爺待見,今兒就聽聽這《楊家將》,也讓你們長些見識。”
“咱們滿人馬背上得天下,學什麼酸腐的漢人做派?”高格格小聲嘟囔着。
福晉沒再理她而是示意說書先生開始。
這女說書先生她也是有所耳聞,並不知道她本是姓什麼,只有個藝名說是叫阿聆,很受京城的王公貴戚家的喜歡。
平日裏消遣聽說書是再好不過,不像請戲班子,雖是熱鬧,可若是不懂那唱腔身段的門道兒,聽也是白聽。不像這說書,老少皆宜,無論誰都能聽得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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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得不說,這女說書先生確實有幾分本事,一人一鼓卻似把場景借言語還原了。
等說到四郎探母那段兒,她也忍不住眼眶有些發熱,明知這個故事是假的,可是這故事中的情卻是真的。
楊四郎和佘老太君分離數十載,死生不知。母子能再相見,實在是令人慨嘆與欣慰,結局雖不盡如人意,也算是全了一世的母子情。
等那女說書先生說完退下,她的思緒還是有些難平,像是一塊石頭壓在胸口,逼迫得她有些喘不過氣來。
晚宴她也喫的有些心不在焉,方纔說書開始不久,她就讓謝嬤嬤帶着小姑娘回去了,晚宴結束時,時辰已經不早了,跟福晉告了退,就帶人回四宜堂了。
她回去時小姑娘已經被哄睡了,正躺在她牀上睡的香甜。她本應該和往常一樣和小姑娘一起睡,可心裏卻有塊東西壓抑的她難受。
或許是內疚吧。
她一直不喜歡甚至厭惡重陽節這天,縱使幾百年過去了,可福慧走時那可憐的模樣還縈繞在她腦海中揮散不去。
吩咐了小滿守着小姑娘,她就一個人去了書房。親自鋪好開化紙,研好墨,等到抄完一遍《般若密多羅心經》,已經不知是什麼時辰。
她本想用這經文供奉給菩薩,可上邊有不少她滴落的淚跡,自然是不能用了。
她不覺有些口渴,卻不想喚人進來看到自己狼狽的樣子。看到架子上有一個小酒罈,正是她讓馮永泉幾個從月桂樹下挖出來的菊花酒,因覺得氣味好聞,就放了一罈在書房裏。
一打開,一股醉人的酒香充斥在鼻尖,倒入杯中一些,滋味清涼甜美,不覺間她已經喝了不少。
誰說一醉解千愁來着?可她卻越喝越難受,她想哭一場,爲福慧。
她實在不是個合格的額娘,每到重陽節前後就想躲過去,逼迫自己不去想他。
在現代的時候,她一個人,到重陽節前後就不再出門,那幾日她會把所有的窗簾都拉的緊緊的,讓自己分不清白晝還是黑夜,渾渾噩噩的過去,似乎就不會痛了。
不過是自欺欺人罷了。
四爺褪下身上的披風交給侍女,見着裏屋裏是小滿照看着四格格,這大晚上的嵐兒去那兒了?
小滿看到他眼裏是藏不住的驚訝,怕吵着小格格小聲道:“奴婢見過主子爺。”
“你家主子呢?”
“回主子爺,我們主子在書房呢。”看着主子爺疑惑的神情,她也疑惑着呢,不知是爲什麼,每到重陽節前後主子的心情似乎都不太好。她剛纔偷偷去書房聽了下動靜,小姐似乎是在哭。
可她也不敢進去,小姐這兒外表看起來柔弱,骨子裏卻是個有幾分驕傲的,怕是不希望被人看到,才偷偷躲在書房哭。
其實她也愈發搞不懂小姐了,嫁了個身份尊貴的親王,王爺待她又是衆多女人中最好的,如今還有了四格格,會是怎樣的事纔會讓她小姐哭呢?
四爺剛推開書房的門就聞到一股香甜的酒味,正縮在地毯上哭的那人不是她又是誰?這是受了什麼天大的委屈?
她正哭的盡興,卻被人扶着起來,盯着眼前人仔細分辨了下,這人怎麼好像是四爺?
“四爺,我是夢到你了嗎?”
四爺聽這話實在是有些哭笑不得,看來確實是喝醉了,都分不清是真人還是夢裏了。
“是,你是在做夢呢,那方纔夢到了什麼?”他也好奇這丫頭會說出什麼胡話。
“是個噩夢”
“是什麼樣的噩夢?告訴爺,爺自會幫你。”
“我,我夢到我給爺生了幾個孩子,可是到最後都沒留住,是不是我做了什麼錯事?”
四爺被這話驚得呆住半晌,看着懷裏人泫然欲泣的神色,她的聲音都在發抖,似乎是怕極了那夢成真。
“夢都是相反的,咱們的寧兒不是好好的?爺剛纔看了她一眼,被你養的多好啊,再這麼下去要成個小胖妞了。”他不信上蒼會這般無情對他和嵐兒的孩子,一個孩子都沒留住?這對一個母親是怎樣的酷刑?就是逆天而行,他也不准誰傷害他的孩子。再說,這不過是嵐兒自己嚇唬自己罷了。
想着剛纔看到的女兒,他心中是真的歡喜,他離家的時候他們的四格格還像只小奶貓一樣,現在已經大了不止一圈,這都是她的功勞啊。
沒聽到答話,四爺低頭看懷裏人,卻發現她已經閉上眼睛沉沉睡去了,敢情他剛纔都白說了。他這巴巴的趁夜趕回來,看到的卻是這麼個醉了酒的小女人,真是越來越胡鬧了,還敢躲着書房裏喝酒了!
也幸好是他回來了,不然她今兒不定要哭到什麼時候。
這都當了額娘了,可有時還像個孩子似的,可拿她怎麼辦纔好?那上回說那種胡話,也是被這夢魘着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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