還能叫他阿瑪嗎?

作者:丘中有麻呀
福慧用力咬住下脣,努力不讓自己哭出聲來,額娘不喜歡聽見他哭的。要是額娘聽到了,會讓她更難過。

  四爺看見有血滴下,心疼的抱住兒子,哄道:“六十,難受就哭出來。”這個孩子早慧,又與嵐兒感情極深,不知是幸還是不幸。

  “阿瑪……救救額娘……她快要死了。”他永遠記得那一天,他正指揮着小太監堆雪人,卻見有人在殿前掛起了白綢,還聽到太監們議論說皇貴妃薨了。

  他知道阿瑪只有一位皇貴妃,就是他的額娘。明明他兩日前剛去看過額孃的,他問乳母“薨”是什麼意思?乳母看着他的眼神充滿了憐憫,好像他是個可憐人。他哭着要出去找阿瑪和額娘,卻被護衛們困在九洲清晏,說是阿瑪的命令不准他出去。

  直到額孃的金棺離開的那一天,阿瑪才帶他去給額娘磕頭,說殯宮太遠,不准他去送,多磕幾個頭不枉母子一場。

  他清楚記得那幾日都下着大雪,王公大臣們送她的金棺離開,額娘徹底離開了他和阿瑪。

  四爺無力的閉上眼睛,他愧對自己的妻兒,竟不敢給他們一個保證。

  外出巡訪名醫的幾路人馬陸續回來,他滿懷着期望,得到的卻是說從未見過這種病例,暫時無藥可解。

  福慧畢竟剛病了一場,哭着哭着便又睡了過去,四爺把兒子放在一旁的貴妃榻上,這母子倆感情極深,待在一處也算做個伴,他也正好可以同時看顧這母子倆。

  小姑娘帶着福沛行禮告退,她明白生死麪前,阿瑪即使是皇帝,但也無能爲力。

  這兩日阿瑪沒有處理任何政務,顯然是沒有心思再做任何事,阿瑪登基後向來勤政,她還是頭一次見這情形。

  可額娘說過無論遇到什麼情形,他們都必須好好活着,因爲他們是額娘血脈的延續,小姑娘做好心理建設後,開始像往常一樣安排着大小事務,卻見有個小尾巴一直跟着自己。

  “沛沛,你怎麼不去玩兒?”

  小胖子見姐姐終於注意到了自己,小大人一樣嘆了口氣道:“玩兒沒意思。”主要是沒人陪呀,一個人好孤單。

  小姑娘伸手捏了把弟弟的小圓臉,道:“這樣啊,但姐姐可沒空陪你玩兒。”

  福沛道:“沛沛跟着姐姐就好。”一個人待着他有些害怕,跟在姐姐身邊還好些。

  “那好吧,沛沛也長大了,真乖。”福沛還小,只要不哭鬧就是好孩子了。

  四爺正默唸着心經,卻聽見福慧嘴裏嘟囔着什麼,起身到兒子塌前就見他出了一頭汗珠,彷彿陷入什麼難解的境地中。

  “六十,你怎麼了?”

  四爺正要叫太醫,就見福慧睜開了雙眼,語氣堅決道:“我要去柏林寺。”

  四爺不解的看着兒子,問道:“六十,這時候你去那裏做什麼?外頭開始下雪了。”那座寺他登基後就再未去過,在王府住着的時候六十還是個奶娃娃,怎麼會記得?

  福慧紅着雙眼下了塌就要向外跑去,四爺起身攔住,卻聽福慧嘴裏呢喃着:“要來不及了……要快!”

  四爺心痛的看着兒子,福慧雖是醒了,可任誰都看得出他性子的變化。較之從前,不說判若兩人,也差距甚遠。尤其他剛醒來時問的話,連他都有些疑心這孩子是不是被什麼不好的東西魘住了。

  這時候非要冒着大雪去柏林寺,他的小六十究竟是怎麼了?

  福慧用力拍打着阿瑪阻攔自己的胳膊,還大哭了起來。小姑娘和福沛聽了動靜一前一後進來,卻見福慧咬着阿瑪的胳膊,彷彿困鬥的小獸,絕望又不肯放棄,非要拼盡最後一絲氣力。

  “六十,你這是在做什麼呀?”小姑娘伸手去拉開弟弟,卻差點也被誤傷,福沛見狀馬上衝上去抱住小哥的腿,他最會抱腿啦。

  四爺看着眼前的情形,一種深深的無力感包圍着他,看着地上趴着的小兒子,命令道:“福沛,放開你小哥。”

  福沛聽阿瑪這樣命令,只能鬆開小哥的腿,從地上爬起來拍了拍身上看不見的塵土,不解的看着福慧。小哥這是怎麼了呀?完全像是變了一個人。

  “蘇培盛,着人去準備馬車,送六十阿哥回京。”他不信自己的兒子是瘋了,六十想這樣做一定有他的道理,或許是上天給了他什麼啓示也說不定。

  福慧聽到阿瑪的話,情緒漸漸平靜了下來。

  四爺溫聲道:“好孩子,想做什麼就去做,阿瑪同意你去,別再哭了。”他們母子的眼睛實在太過相像,福慧一哭,他就彷彿看到了嵐兒垂淚的樣子。

  福慧羞愧着道:“對不起……阿瑪。”

  如果他曾經是慧嘉,還能叫他一聲阿瑪嗎?

  “多穿些別冷着了,早些回來。”

  福慧-->>

  本章未完,點擊下一頁繼續閱讀張了張口,最後只說出一個“好”字,他睡着的時候做了一個夢,原來慧嘉也是他。

  小姑娘本想勸阻,可福慧這個樣子,阿瑪又已經答應了,索性叫他去好了,她去找件厚披風給他穿上,免得凍壞了。

  福沛一臉懵的送走了小哥,沒精打采的躺在牀上翻來覆去,連對用膳都沒了熱情。

  任乳母怎麼勸說,都不回答。他的頭好疼,心也好累哦,小哥生了病就和以前不一樣了,這變化叫他有些怕。還有哥哥,不知道跑去哪裏了?

  福慧坐在馬車上,看着兩旁的樹木快速閃過,他腦海中的記憶也快速運轉着。

  他是慧嘉的時候,曾爲這日做過準備,還有師傅留下了一個匣子,說他以後或許會用到裏面的東西。

  可惜他是慧嘉的時候,死的太突然,都沒有來得及交給額娘。

  “再快一些!”他怕來不及,要是那樣,他會悔恨一生。也或許沒有一生叫他悔恨,畢竟福慧的一生也只有八年。

  趕到柏林寺時,天色已有些昏暗,兩個年輕和尚正關着關門,看到來的是皇家侍衛,連忙把關了一半的大門重新打開。

  兩個和尚對視了眼,高個子的和尚先開口道:“阿彌陀佛,不知哪位貴客光臨?”

  福慧從馬車上跳下來,看着兩張熟悉的面孔愣了片刻,一別多年,他們都長這麼大了,反倒是他變成了個小孩子。

  “慧嘉法師的遺物還在嗎?”

  兩個年輕和尚聽到來人的話愣在當場,矮些的那個先反應過來,出口否認道:“這位施主,慧嘉法師並未留下什麼遺物。”真是奇了怪了,師父走的年頭比這小孩都大,這小孩怎麼張口就要遺物?要不是這麼多皇家護衛在,他真要以爲是見了鬼了。

  “什麼都沒有?再不說我可叫人搜了。”

  “不過留有幾件袈裟,小施主與先師難道認識?”

  福慧點頭道:“是啊,我和他是朋友。”

  兩個和尚對視了眼,都忍不住吞嚥了下口水,今兒這事也忒嚇人了吧!

  侍衛統領開口道:“八阿哥想要什麼,奴才這就進去搜。”

  高個和尚一聽立即有些慫了,坦白道:“先師還……還留下個匣子。”

  福慧一聽這東西還在,頓時鬆了口氣,道:“去找出來拿給我。”說罷,這才帶人進了柏林寺,還有個東西只有他知道地方,得他親自去找。

  兩個和尚回到住處,高個子和尚小聲道:“要不咱們帶着師父的匣子跑吧?”

  “跑什麼跑?外頭都是皇家侍衛,趕緊拿出來吧。”

  “可這樣會不會對不起師父?”

  矮些的和尚猶豫了片刻,咬牙道:“師父也沒交代過該怎麼處置,剛纔那小孩應該不是壞人,就給他吧。”而且那小孩給他一種莫名的親切感。

  福慧帶人去了後山,天色已經完全暗了下來,太監提着燈躬身走在前頭照明,年斌看着福慧似乎對這地方熟悉的很,心頭也覺奇怪,以他的年紀不該來過這裏纔對,就算來過也不會把路記得這般清楚。

  到達後山梅林,這時節梅花還未綻放,福慧問小太監要了盞燈,憑着腦海中的記憶終於找到那株梅樹,看向一旁的年斌開口道:“表哥,這梅樹上有一處嫁接的枝幹,是開着花的,你幫我取幾株下來。”

  年斌壓住心頭的疑惑,三兩下便攀上了梅樹,一番搜尋果然找到了幾株已經綻放的梅花,一股奇異的香氣撲鼻而來,方纔在下面卻是完全沒有聞到。

  迅速掰斷了那幾株梅花,年斌跳下樹交給福慧,福慧臉上綻放出一個笑容,呢喃道:“就是它了,我們快回去!”

  半路上正好遇到取了匣子過來的侍衛,福慧瞥見侍衛身後那兩個垂頭喪氣的身影,心中好笑又感動,這兩個恐怕是有些愧疚,可能把他的遺物保存這麼久,也算全了師徒一場的緣分。

  “你們兩個過來。”

  二人對視了眼,才走到福慧跟前。

  “放心吧,我不是壞人,是你們師父託夢給我,叫我來取這東西的。”

  二人聞言先是有些不信,又聽面前的小孩道:“我的馬車上有一食盒點心,跟我來取吧,就當是答謝。”

  福慧一路快步走着,上了馬車親自提起食盒,道:“給你們。”

  高個子的和尚上前接過,馬車迅速疾馳離開,他卻愣在當場。

  “喂,傻大個,你發什麼愣?”

  高個和尚顫抖着手抱住食盒,不敢置信的看着馬車離去的方向,馬車離開時,他聽到一句:“裏頭還有棗泥山藥糕。”那是師父以前愛喫的,他們從小跟着師父,也最喜歡這點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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