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爲什麼像她?
年玉嵐想起昨晚的事便有些頭疼,看他的意思應是不允的,那就早些開始準備回去的東西吧,省得臨到時候丟三落四。
“月竹,你帶人開始收拾常用的物件,過幾日恐怕就要回宮了。”回去也沒什麼大不了的,她遂他的願就是了,不值當爲這個鬧脾氣。何況她是皇貴妃,若不跟皇帝回京,不定會傳出什麼謠言呢。
“是,奴婢這就着人去收拾。”她前兩日便聽九州清晏侍奉的宮女說起萬歲爺準備回京的事,這兩日便想着娘娘什麼時候會提起。
小姑娘和三個弟弟一路邊走邊聊,不一會兒便到了九洲清晏。
三個小子各自去找師傅,小姑娘悄悄去到勤政殿,守門的太監看見來人小聲請了安,沒有任何阻攔的意思。
蘇培盛端着蔘湯出來,一擡頭就瞧見了小姑娘,驚得他手抖了三抖,差點沒摔了手上的東西。
皇貴妃生的這幾個他現在是見了就頭疼,一個個樣貌可愛,可萬一撞到他們槍口上,那就跟活閻王一樣。
“奴才給四公主請安。”
“蘇公公,我阿瑪可在忙着?”她可是有些時候沒見蘇培盛了,這人看起來瘦了一大圈,看起來順眼不少。
蘇培盛心中一盤算,壓低聲音訴苦道:“四公主來得正巧,萬歲爺一早就在批摺子,早膳都沒用。奴才想送蔘湯進去,可萬歲爺一聽腳步聲就叫奴才滾。”也不知萬歲爺的耳力怎麼這麼好,可細想想也有些感動,萬歲爺說不定是熟悉他的動靜呢?
小姑娘沒想到一來就聽見阿瑪鬧脾氣不用膳,看來阿瑪和額娘昨兒的事她得重新衡量了,阿瑪能被氣成這樣,指定不是什麼小事了。
“那你把蔘湯交給我吧,我去送。”不用早膳怎麼能成呢?阿瑪這個人胃還不怎麼好,真是不會照顧自己。
蘇培盛一聽臉上笑開了花,連忙道:“有公主在,奴才就放心了,萬歲爺最疼公主,您送的皇上一準會用。”
小姑娘擡眼看着蘇培盛道:“蘇公公,看在我幫了你的份兒上,可不許爲那事記仇了。”蘇培盛從小伺候阿瑪,他們不僅是主僕,還是另一種意義上的朋友,就像她和半夏。雖然地位並不對等,可幾十年下來不可能沒有情分,他們雖可以用阿瑪的寵愛將蘇培盛徹底排擠開,可旁人伺候阿瑪不一定有他得力。福慧上回罰了蘇培盛,這奴才心裏八成是有怨氣,她不僅得懷柔更得敲打。
蘇培盛聞言心下一驚,他尋思着自己也沒表現出任何不滿,四公主怎麼又來敲打他?
“公主這是說的哪兒的話?做奴才的哪敢記主子們的仇?”他也想明白了,六十阿哥雖是個小孩,但他是主子,那回的事兒也是他有不是在先。這回他能重新回來,公主是給他說了好話的,他還不至於記了小主子的仇。
小姑娘點了點頭,岔開話題道:“我怎麼覺着蘇公公好像變矮了?我小時候最愛和人比身高,還跟蘇公公比過呢。”
蘇培盛想起王府裏那個胖嘟嘟的小女孩,如今已有了亭亭玉立的模樣,感慨道:“奴才年紀大了,人老了是會縮,公主還是個孩子,往後會長更高,再看奴才就越發覺得矮了。”
聽見裏頭的人輕咳了兩聲,小姑娘俏皮的小聲道:“不說了蘇公公,我被發現了。”
望着女孩的背影,蘇培盛心中暗暗長嘆一聲,他經由這事也算是因禍得福。先前仗着在萬歲爺跟前伺候多年,拿捏了不少王公大臣,如今每次想起來都要冒一身冷汗。
“阿瑪,我能進來嗎?”小姑娘忍住笑試探問道,她好像是要來哄小朋友一樣。
“進來吧。”
得了准許,小姑娘伸腳推開了門,阿瑪今兒的火氣很大嘛,這外頭一個伺候的都不留,她端着東西還得自己開門。
四爺寫完手上的字,擡眼看見女兒端着托盤笑看着他,心中的火氣便一瞬降了下來。
他跟那女人置的氣,不能牽扯到兒女身上。
“把東西放下,託着多沉。跟那三個小子一起過來的?”
小姑娘自覺放下東西,找了位置坐下,才道:“是啊阿瑪,我們用了早膳一道過來的。可一來就聽說阿瑪還沒用早膳,這可不好哦。”
“小丫頭,你是來教訓你阿瑪的?”
小姑娘笑的一臉無辜道:“阿瑪冤枉我,我可不敢教訓阿瑪。對了,這蔘湯都快涼了,阿瑪快喝些吧,我再去外頭端幾碟點心。”
四爺見女兒端來的蔘湯還冒着熱氣,不能辜負女兒好意,便用湯匙舀着喝了起來。小姑娘一人端不過來,便叫蘇培盛幫着端,一進來就聽自家阿瑪冷不丁問道:“這蔘湯是你要送的,還是你額娘要送的?”
小姑娘被這突如其來的話問的有些懵,見阿瑪看着自己,立即反應過來道:“自然......自然是我額娘。”就讓額娘背下這個鍋吧,反正也不算壞事,有利於儘快緩和關係。
得了滿意的答案,四爺繼續喝着,喝完了還評價道:“燉的火候倒是剛好。”
一旁立着的蘇培盛簡直哭笑不得,這蔘湯一直是九洲清晏的茶膳坊燉的,平日不見萬歲爺誇一句。一說是皇貴妃娘娘讓送來的,燉的火候就好了?這要往後事事打着皇貴妃娘娘的名義,萬歲爺就好伺候多了。
小姑娘忍着笑意觀賞瓶內的插花,阿瑪這個人慣是愛口是心非,原來也沒真的生她額孃的氣,這下她就徹底放心了。
想起方纔在外頭看見人收拾東西,小姑娘好奇道:“阿瑪,你這兒爲什麼開始收拾東西了?是要外出嗎?”
“是要回宮了,你可願意回去?”
小姑娘理所當然道:“回去呀,阿瑪去哪兒我們就去哪兒。”阿瑪這問題問的奇怪,難道是額娘不願意回去嗎?阿瑪和額娘是因爲這個才置氣的?
四爺聽到這答案心中十分熨帖,果真是他的乖女兒,可那個當額孃的怎麼就一點也不乖?
“好孩子,過來寫幾個字給阿瑪看看。”
小姑娘依言去到四爺身邊,想起自己昨夜讀的典故,寫下四個大字:悔讀南華。
四爺讚賞的看着女兒的字,笑着道:“朕的公主真是一手好字,你這是讀了南宋計有功所編的《唐詩紀事》裏溫庭筠的那一篇吶。”
小姑娘崇拜的看着阿瑪,道:“寧兒的字是阿瑪親自教的,當然好看了。阿瑪可真厲害,一眼就看出了這四個字的出處。”
“這個故事似是十分有趣,可朕也只記得個出處了,把裏頭的事兒忘的差不多了,寧兒你來講講。”
小姑娘一口應下,便開始講:“這故事說的是唐宣宗的宰相令狐綯和詞人溫庭筠的事。有日令狐綯向溫庭筠詢問一件事,溫庭筠飽讀詩書又才思敏捷,隨口便答了出來,說令狐綯所問的事出自《南華經》。還說《南華經》並非是冷僻的書籍,希望令狐綯在公務閒暇之際,能經常看看這些古籍。那宰相令狐綯聽了很是生氣,自此後對溫庭筠自然沒有好印象,所以溫庭筠終其一生都不能及第。後來溫庭筠自己感慨地寫下‘因知此恨人多積,悔讀南華第二篇’,女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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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爺點點頭道:“你來說說對這二人的看法。”
“女兒以爲這令狐綯氣量太小,全無上位者該有的氣度,也無其父的忠誠能幹,實在不適任宰相之職,聽聞他爲人膽小怕事,也或許因此正好迎合了宣宗的強勢。而溫庭筠面對能掌控自己命運的人這般直面羞辱,雖是灑脫暢快,可也付出了巨大的代價,實在不值得。”
四爺撫着手上的扳指,嘆道:“是啊,上位者是要有上位者的氣度。”
小姑娘看阿瑪的眉頭舒展開,繼續道:“阿瑪是遇到什麼難事了嗎?”
“阿瑪能有什麼難事?就是彈劾你兩位舅舅的摺子太多了些,朕都懶得批了。”
小姑娘露出驚訝的神色,問道:“爲什麼呀?”可話一出口,她就知道自己問了蠢話。額娘說過,關於朝政上的事,不許他們姐弟隨便摻和發言。
四爺想起自己這大舅哥,無奈道:“你大舅舅被鄂善彈劾,說他署內馬快,健快、承差、舍人,以及裁縫茶房馬伕伙伕等共計一千一百有餘。”
小姑娘一臉不敢置信,伸出兩隻手一手比了個一,問道:“一千一百有餘?大舅舅怎麼會用這麼多人?”伺候額孃的人加起來也不過兩三百人,大舅舅這是怎麼弄出個一千一百多人的?比她阿瑪這個當皇帝的排場還大。這不就是個活靶子嗎?不舉報他舉報誰啊?
“彈劾你大舅舅的摺子就在桌案上,你自己去看看。”
“喔。”
小姑娘拿起摺子,又傻傻問了句:“阿瑪,這個我能看嗎?”
“傻孩子,你是朕的女兒,有什麼是你不能看的?”
“哦,那我可就看啦。”
小姑娘看着摺子上羅列大舅舅的貪腐罪狀,什麼“要維持這樣龐大的官署,必然要敲詐勒索過往商民”,“不能約束下人,任其仗勢欺人”......
小姑娘看完摺子,有些忐忑道:“阿瑪,你要怎麼處置我大舅舅呀?”這無論哪一條都夠大舅舅喝一壺了,希望阿瑪能看在額孃的面子上,從輕處罰。
“朕來說處罰,你來寫。”
小姑娘疑惑道:“阿瑪,你是說讓我寫嗎?”
四爺笑看着女兒道:“你的字跟朕的也有七分像了,只要不寫多,旁人看不出來。”
“哦,那要寫什麼呀?”
“就寫‘知道了’。”
小姑娘愣了下,確定自己沒有聽錯,依言用硃批寫下“知道了”三個字。
看來阿瑪是打算冷處理大舅舅的事了,她可以暫時放心了。
“寧兒,去見見你大舅舅吧,而後讓他過來見朕。”
“是,女兒先告退了。”
小姑娘輕車熟路找到弟弟們讀書的地方,福沛和福宜福慧分別在一東一西兩間書房,隔得還挺遠。
還未進去,就聽見大舅舅和福沛開心的笑聲。
“大舅舅,原來地平線是這個意思啊,你說的東西真有趣!比張師傅好玩多啦!這個詞是誰發明的啊?”
“‘地平線’這個詞是大舅舅自己造的,這是個地理概念,要是在海上,你可以輕易看到真正的地平線,在陸地上它有時會被樹木山脈所掩蓋,將來若有機會,大舅舅帶你去出海。”
“好啊!咱們什麼時候去?”
“離京城最近的碼頭在天津州,等明年春天吧。”
福沛歡快的點着小腦袋,舉起手對自家大舅舅道:“大舅舅,咱們擊掌爲盟!”
年希堯伸出手配合着小外甥,二人臉上都是天真燦爛的笑容,直叫小姑娘感嘆,她這大舅舅彷彿是個永遠長不大的大孩子。
“大舅舅,好久不見啦。”
年希堯轉頭看見外甥女,面上的笑容更是燦爛。小姑娘看着大舅舅的笑容,不得不感嘆大舅舅的神仙顏值,大舅舅已經五十大幾了吧,可看着比她阿瑪還年輕不少,果然心態好的人比較顯年輕嘛。
“公主殿下,臣年希堯------”
“大舅舅無須多禮,阿瑪讓我請舅舅過去。”
大姑娘瞧見舅舅臉色一下變得難堪,心中十分同情。
阿瑪這個人,嚴肅起來的時候,還是挺嚇人的,大舅舅又十有□□是要挨批評的。
“那臣先過去拜見陛下。”
福沛晃着兩條腿,答應道:“好,舅舅你快點回來嗷。”
福沛捻起一塊牛肉乾遞給姐姐,道:“姐姐喫,大舅舅給我帶的,很好喫哦。”
小姑娘拒絕了弟弟的好意,說道:“沛沛你先喫吧,姐姐先去看看大舅舅和阿瑪。”萬一阿瑪脾氣太大,她可以進去送盞茶什麼的調解下氣氛。
福沛看着姐姐的背影,利落的從椅子上跳下來,他也要去看看熱鬧。
“大舅舅,放心吧沒事的,我在外頭等你。”小姑娘給即將要進去的年希堯打着氣。
年希堯無奈的笑看着外甥女,他怎麼也是個男人,怎麼會需要小丫頭保護。
正聽着牆角,小姑娘發覺身旁多了個人,低頭一看不是福沛還能是誰?
福沛笑的可愛道:“姐姐,一起聽。”
小姑娘沒想到會被弟弟抓包,可也只能接納福沛了,便道:“好吧,你別發出動靜。”
福沛點點頭,伸出小拇指勾了下姐姐的手指,表示自己會乖。
小姑娘越聽越糊塗,阿瑪居然這麼心平氣和?真是出乎她的意料,畢竟阿瑪發火罵大臣的樣子她可是見識過的。
“允恭啊,你向來識人不甚清楚,不要教人哄了,人最難信的。”
“皇上教訓的是,臣知錯。”
四爺看着自家大舅哥謙虛受教的樣子,眉頭皺的更深,光知錯有什麼用,他這幾年的耳提面命根本沒有絲毫作用。
“你無心政事,那就做些你想做的事吧,朕把景德鎮督陶官的位置給你,等年節過後你去景德鎮看看,也不必一直待在那兒。年老大人年紀大了,你多陪陪他。”
“臣謝皇上恩典,定盡心竭力報效聖恩。”
“起來吧。”
福沛看着姐姐,小聲道:“阿瑪對大舅舅,就像平時待我一樣。”
小姑娘十分贊同的點了點頭,她記得大舅舅比阿瑪還大上幾歲,可阿瑪這哄兒子的態勢,真叫人不適應。
裏頭的四爺忍不住嘆了口氣,這年希堯和嵐兒明明歲數差了那麼多,怎麼偏偏長得這般相像?他只要看見年希堯那雙眼睛就彷彿見到了嵐兒,難聽的話根本說不出。
罷了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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