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更:第一搶手溫庭筠
賣包子的與賣大餅的口頭上誰也不相讓,都吹噓曾有好幾位狀元郎喫過自家祖上做過的喫食。
甚至京裏的賭場也紛紛下注,預測狀元會是哪位才俊?一時好不熱鬧。
這份兒熱鬧不意外的波及到了宮裏,因爲張廷玉被任命爲主考官,福宜福慧兄弟倆的課業瞬間減輕了許多,乾脆都蹭去福沛的課上,跟自家大舅舅天南海北的扯話,常常一不留意,就又到了用膳的時候。
這日舅甥幾人用了午膳,乾脆叫人在園中竹林下鋪了席子,兄弟三個還都沒有這麼玩兒過,一時有躺着的,有斜倚在柱子上的,福沛翹着肉肉的二郎腿,躲在林蔭處,感受竹林間的微風,好不愜意。
福宜搖着羽毛扇子,覺得自己很是瀟灑俊逸,大概有點古代名仕之風。
“大舅舅,你說咱們這算不算‘林下之風’?”福宜厚着臉皮提問道。
年希堯聞言大笑,而後搖着頭道:“外甥啊,竹林七賢可不是咱們這種俗人可以越級碰瓷的。”
福宜努了努嘴,嘆氣道:“算了,那就不碰了。”
“大舅舅,‘林下之風’是什麼意思呀?”福沛不懂就問。
“這個詞說的是竹林七賢的風度氣質。”
“大舅舅,竹林七賢是七個人嗎?聽起來很厲害的樣子,哪日把他們請來聊聊吧。”他是聽過竹林七賢的名號,但更多的就不瞭解了。
福沛的話一出,連福慧也忍不住笑出了聲,他本來不想打擊弟弟的,可實在是控制不住啊。
福沛等着圓眼看着自家小哥,疑惑道:“你們笑什麼呀?”好像都在笑他,他說了什麼丟人的話了嗎?
福慧好不容易止住了笑,忙解釋道:“沛沛,竹林七賢是很久之前的人物了,謀面是不可能了,但未必不能神交。”
“哦......原來他們都不在了呀,那好可惜的。”喜歡躺在竹林裏玩兒的人,一定都很有趣,真想和他們交個朋友啊。
福宜壞笑着道:“你都不認識他們,有什麼好可惜的?”
福沛小臉漲的通紅,爭辯道:“我只是之前不瞭解他們,從今天起就認識了,一會兒我還要去讀他們的書,你別瞧不起我。”
“小九有志氣!那大舅舅從明日起就給你講《世說新語》,這其中有許多和竹林七賢相關的故事。”
福沛十分捧場的鼓掌叫好道:“好哎好哎!沛沛最喜歡聽故事了,大舅舅講的故事也好聽!不如現在就講一個吧。”他就要睡午覺啦,阿孃以前都會給他講故事聽的。
“好,那就先講一個關於潘岳的故事,你們大約也都聽過,這個故事出自《容止篇》。大意是說潘岳這個美男子,天生麗質又儀態優雅,在年少時有日攜帶着彈弓從洛陽道出去遊玩,街市上的女人見到了他,都拉起手圍住他,欣賞他漂亮的儀容。”
福沛不由得張大嘴巴驚歎道:“哇哦......這個人難道是仙人嗎?纔會長得這麼好看。”出門居然會被圍觀,他就從來沒有遇到過。
福宜的關注點和福沛完全不一樣,那時候的女人居然這麼外放嗎?圍着男人不讓走。
不過也不是不可能,他眼前這位大舅舅就被女人圍堵過啊,當然和這個潘岳還是有差距的,並沒有一衆女人將他團團圍住。
看來從古至今,變化的不只是男人,女人的變化或許更大,在竹林七賢的時代她們還能真實的表達自己,到了如今似乎越來越限縮了。
“大舅舅後面的故事吶?快接着講。”
年希堯放下手中的茶盞,繼續道:“當時還有個人叫左思,效仿潘岳去遊街。但因爲他的容貌極爲醜陋,到了集市上不僅沒有受到女人們的歡迎,還被一羣婦女亂唾,最後只得狼狽的返回。”
兄弟三個聽完先是鬨堂大笑,笑過後,又有點可憐這個叫左思的人。
“大舅舅,這樣是不是不對的呀?醜又沒有錯。”魏晉的人居然這麼顏控,真是可怕呢。
“小九,很多事並不能簡單的以對錯去評判,魏晉那個時代與我們此時並不相同。”
“哦......那個時代可以明目張膽的以貌取人哦?”那他不喜歡,因爲會說他胖的討厭鬼會一下子變多。
“沛沛,你這話並不全然對。魏晉人熱愛美好,追慕美好,與他們在思想上崇尚自然,肯定人性是統一的,並非是簡單的以貌取人。”
“這......好像有點複雜呢。”他還不怎麼能理解小哥的話,不知道是小哥太聰明,還是他太笨了。
“這不妨礙,等你再長大些看的書多了,自然就能理解了。”
福沛點了點頭,道:“那大舅舅講個別的故事吧,最好跟科舉有關的。”
“不如......大舅舅就給你們講講古人是怎麼作弊的。”
福宜立時睜大了眼睛,他喜歡這個話題!
“從唐朝確立科舉,離今已千年,但作弊手段不外乎分爲兩大類。”
“哪兩大類啊?”福宜好奇的追問道。
“分富人作弊和窮人作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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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章未完,點擊下一頁繼續閱讀“作弊......還分窮人和富人?”
“自然要分。以富人來說,他們擁有豐厚的財力和社會關係,可先賄賂主考官,在考試前已經探得題目,有充裕的準備時間,再請高手潤色一番,想得低分都難吶;還可在考卷上做下暗號,以便內外勾連,不過這個法子到了宋朝就沒什麼用處了,宋朝採取了‘糊名’,還找專人統一抄寫考生所書答案,就是爲了防止認出字跡和暗號導致的舞弊。除此外,富人慣常使用的還有替考的法子,替考又分爲兩種:一是真正考生不出現在考場中,完全由替考者冒名答卷;另一種是真正考生與替考者同時進入考場,在考題上互相寫下對方的名字。”
“朝廷跟舞弊者的鬥智鬥勇還挺有趣的,那歷史上有什麼著名的替考者嗎?”
“當然有,以唐代爲例,其最出名的槍手當屬大詩人,大詞人溫庭筠,後來因爲他替考的名氣太大,唐宣宗大中十二年的會試,主考官一看溫庭筠這小子又來了,不由戒心大起,有手下小吏建議直接把溫庭筠趕出考場,可溫庭筠又沒真的留下什麼把柄,考官最後想出了個法子:乾脆將溫庭筠安排在了他辦公的門口,就近看管着。”
“那這回他一定沒有成功幫人作弊吧?”
年希堯笑着搖頭道:“那場會試,溫庭筠依然幫助八人完成了考卷。”
兄弟三個驚愕之餘,嘀嘀咕咕開始討論如何在考官眼皮子底下幫人作弊,可推論了一圈都覺得不大可能,也或許是因爲他們的頭腦不如溫大詩人聰明吧。
只是沒想到,寫“玲瓏骰子安紅豆,入骨相思知不知?”,“過盡千帆皆不是,斜暉脈脈水悠悠。”“梧桐樹,三更雨,不道離情正苦,一葉葉,一聲聲,空階滴到明。“的溫庭筠,居然還有做槍手的一面,還是厲害到匪夷所思的程度。
“大舅舅,你繼續講,窮人會怎麼作弊啊?”
“古往今來是有不少寒門出貴子的例子,可這只是極其微小的一部分,更多的人一次次失敗,就不免會走上歧途。窮人作弊的法子比之富人更多樣,也更生活化。只說夾帶,就有將小抄放在食盒夾層,放在掏空的饅頭和糕點裏,還有將蠟燭的內部掏空,放置完小抄後,再用蠟油封平就看起來和一般蠟燭無異了。”其實馮夢龍的《古今譚概》裏還記載過更奇葩的,比如藏與那不可描述處,只是實在不便跟可愛的小外甥們說。
福宜被驚得砸吧了幾下嘴,追問道:“人們的想象力還真是豐富,除了夾帶,還有別的法子嗎?”
“還有飛鴿和墨魚汁的法子。飛鴿是用人爲訓練好的鴿子,先放置在考場中,待考卷發放後,作弊考生將試題偷偷藏於鴿子身上,鴿子帶去給高手答題後,再將答案傳回。墨魚汁是將內容抄寫與衣裳和人的皮膚之上,而後抹上泥巴,等到達考場後搓掉泥巴,字跡就會神奇的顯現出來了。不消多久,墨魚汁書寫的文字還會漸漸褪色,作弊的證據不用處理就自然消失了。”
這般富有想象力的作弊法子叫兄弟三個都很是驚詫,能想出墨魚汁的法子,家裏大概有出海打漁的親戚吧?他們是皇家阿哥,都不大見過這種奇怪的魚。
福沛眨了眨眼睛,本想用故事催眠的他,睏意全無。
“大舅舅,科舉真的這麼難嘛?二舅舅和年熙哥哥不都考上啦?”可光看這作弊手段,都把人逼成什麼樣兒了?
福宜伸手拍了拍福沛的腦袋瓜,語重心長道:“傻沛沛,你的腦子不要那麼簡單好不好?窮人和富人從小的師傅和接觸的書籍能一樣嗎?就像咱們的師傅,無一不是進士。”
“你說錯了,大舅舅就不是進士。”
福宜嚥了咽口水,主動爲自家大舅舅開脫道:“大舅舅那是奇才,他是不想考科舉,不是考不上。”大舅舅這種獨一無二的人才,要他說比什麼狀元探花分量重多了。他要是皇帝,就得重新考慮對大舅舅的任用,這麼奇特的人才,一定要發揮作用嘛。
年希堯掩面喝了盞茶,大外甥這麼維護他,弄得他都不好意思說,科舉他也考過,是真的沒考上啊。
一開始做官是靠着父親的關係,如今官越做越大,背倚着的是皇帝妹夫。
科舉這東西,他是真不擅長。
而他所擅長的東西,在多數人看來都是無用之學,也不知是他生錯了時代,還是他本身太過格格不入。
這世上能理解他的人,除卻幾個好友,就只有小妹。
“也是啊,大舅舅的才華一定能拿個狀元,只是他不願意罷了。”福沛對自家大舅舅十分有信心道。
年希堯被誇的有些不好意思,強行岔開話題道:“大舅舅出去走走,你們自己玩兒吧。”
養心殿裏,蘇培盛正繪聲繪色轉述着舅甥幾個的交談,四爺一開始還能一本正經的繼續批摺子,聽到後頭也有些繃不住,乾脆歇歇喝盞茶。
年希堯這個當舅舅的,明明一把年紀了,可就是能與幾個小不點玩兒在一起,也算是本事了。
“去......把國舅爺叫來。”他倒要跟年希堯好好聊聊,是怎麼知道這些個作弊之法?
眼下正缺個監察,也不知他樂不樂意幹?
蘇培盛聽見這聲“國舅爺”差點被自己個兒的口水嗆着,這正經的“國舅爺”該是皇后的兄弟五格,不過這人在萬歲爺這兒還真沒什麼存在感。倒是年家的這兩位爺,一個極有本事,在先帝那兒也是有些分量;一個沒什麼本事,可耐不住皇帝喜歡,高官厚祿隨手給。
真是怪不得皇后脾氣原來越壞,這擱誰誰受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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