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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章 第五章

作者:Philoso
随着人类们的讲解,桑桑逐渐悟了。

  亭子的出现意味着他们中了仙术,施展仙术的生物把他们当成了猎物,因此离开观景亭并不能解决問題、脱离当前的困境。

  不過蒋六顺依然建议人和狗一起挪动位置:

  “‘亭’通‘停’,画地为牢,我們以为自己在向前走,实际上却沒准正原地兜圈子,但活动思维与腿脚总比一动不动强。”

  进了油锅的龙虾還知道挣扎呢,机会永远留给有准备的人。

  “为什么?”

  陈怜春故意說,“仙家人不喜歡吃皮肉筋道的?”

  “……”

  桑桑用思维传输器打出一串“哈哈哈哈哈”,缺乏紧张感地甩着尾巴,从人堆裡跑到了前方十米开外,又精力充沛地哒哒哒跑回来围着人类转圈,身上的毛一抖一抖,像一匹健壮的小马。

  她的心情确实很不错:

  亲爱的祖先啊,是我误会了,真正的人类原来不吓狗。

  然而看着她“哈哈哈哈哈”的人类心情都很微妙。

  亲爱的祖先啊,您怎么从来沒說過真正的狗其实有点吓人?

  陈怜春除外。作为第一個摸狗的人,陈怜春对桑桑的感情十分单纯——如今她已然是小狗神教的忠实信徒了。

  吕煜心情复杂地沉默了半天,小心翼翼地說道:“那個,桑女士……”

  桑桑嗷呜一声,兴高采烈地說:“叫我桑桑就行。”

  “桑姐。”吕煜在称呼的問題上很坚决,“我记得你說過你看到树上有两只单足、长着三对翅膀的鸟。那会不会是‘学舌’?”

  “有可能,很多古籍都說学舌长得像会飞的鸡。”

  回答他的人是蒋六顺,明明提出动身建议的人是他,他這会却坠在队伍的最后面,声音远远传来,“喜歡学人类說话的仙家人有很多,但学着学着就开始吃人的只有那么几個,‘学舌’是其中最有名、也最常见的一個。”

  桑桑边走边问:“原来仙家人不是人?那你们为什么都這么叫?”

  蒋六顺又沒声了,吕煜和何萱不知在想什么,也陷入了沉默,陈怜春立马主动撑起人狗两族友谊的桥梁:

  “我在书裡看到過一点……据說古人为了对自然界有灵智的神仙鬼怪表示尊敬,便对他们冠以‘人’的称呼,意思是仙家人和我們人类是平等的,谁更厉害,谁就有资格活下去。”

  桑桑若有所思:“人类有這种习俗嗎?那如果你们以后尊敬我,是不是要叫我狗人?”

  人类们齐齐颤抖了一下,吕煜說:“沒這讲究,那什么,狗永远是人类的朋友,我們对敌人才叫人,属于在战略上藐视敌人,在战术上重视敌人……”

  蒋六顺将话题拉回正轨:

  “按照桑黛柯的說法,一共有两只学舌,和我們的遭遇也对得上——其中一只学舌在森林裡堵住桑黛柯,打算诱骗她开口說话,却沒想到桑黛柯不說外语,只好先用仙术变出亭子把她困住再說。”

  陈连春稀奇地看了他一眼:這时候你不叫黛柯妹妹了?

  蒋六顺注视着脚下的路,头也不抬地說:“另一只幸运学舌盯上了我們,我們和桑黛柯不一样,是一群非常容易下嘴的食材。它从我們在泥瓦房過夜起就跟着我們,把每個人的话都学到了,随时能上桌点菜,但是我們手裡有路引——诶,锅盖沒掀。它就只好在桌边坐着等,等我們路引用完。”

  桑桑从蒋六顺仿佛将所有人都骂了一遍的奇妙比喻裡听懂了事故流程:

  ‘学舌’是一种先学人、再吃人的鸟。其中一只沒吃掉桑桑,因为桑桑沉默寡言,另一只沒吃掉考察队成员,因为陈怜春手中的路引乞赐封灯保护了他们。

  然而它们也不想到手的鸭子飞了,便使用仙术将人和狗困住。只要乞赐封灯的光熄灭了,它们就赢了一半;要是人类和桑黛柯交流情报时能哄她开口,就赢了另一半。

  左右互赢!大赢特赢!必不可输!

  桑桑:“所以它们最开始为什么沒看出我不是人?”

  众人你瞅瞅我、我看看你。

  陈怜春摸摸下巴,谨慎地评价:“可能它们觉得,聪明到這种程度的动物都应该会說一两门外语吧。”

  呂煜也是什么话都接,纳闷道:“我是聪明的动物,但我不会外语啊?”

  早有准备的陈怜春說:“你沒桑姐智商高。”

  “……”

  人类一败涂地!

  沉默地坠在队伍末尾的蒋六顺忽然打断众人一狗的插诨打科,开口道:“众所周知,人与仙家人是不能互相理解的,别猜了,我看前面好像有個村子。”

  走在最前面的桑桑早就看到了他所說的村庄。

  一块半人高的白色石头竖在通往小山顶子村的必经之路上,上面用红到发黑的颜料龙飞凤舞地写了四個大字:

  ——凡人止步。

  “凡人止步……果然是仙家人。”何萱的声音不由自主地放轻了许多,“怜春,桑桑,你们小心一点,越是强大的仙家手段越不讲道理,待会不用纠结你们看到的任何东西,遇到危险、马上就跑。”

  蒋六顺则对着陈怜春招了招手:“怜春妹妹,過来一下,我有個好消息要告诉你。”

  他站最后,陈怜春和桑桑站最前,两人中间隔了三四米远,陈怜春不情不愿地走過去,问道:“你离我這么远干嘛?万一路引照不到你呢?”

  蒋六顺不答,若无其事地摆弄着鼻梁上的儿童墨镜,也不知道他带着這么個玩意是怎么在黑暗中视物的。

  突如其来的灵感击中了陈怜春,她大声說道:“蒋六顺,你不会怕狗吧?!”

  “……”

  始终在摇着尾巴的桑桑一愣,尾巴垂了下去。

  她哪裡可怕了?

  說好的小狗是人类的好朋友呢??

  “你不要胡說!”蒋六顺跟着抬高声音,“子非我,焉知我怕不怕狗?”

  陈怜春转過身,恭敬道:“桑姐,借一步說话。”

  “?!”

  桑桑正要迈出前脚,蒋六顺连连摆手說道:“好好好,我认输,桑姐止步,不用麻烦您老人家多跑一趟。陈怜春——你到底想不想听我的好消息?”

  陈怜春在心中大写了一個‘爽’字,半跪在地上深情地拥抱着桑桑的脖子,决定以后坚决拥护小狗神教不动摇:

  “一,以后不许叫我怜春妹妹,二,你想說什么?”

  蒋六顺避开桑桑的视线,扯开嘴角露出一個渗人的笑脸。

  “等下若是真的遇到危险了,你就熄灭路引。”他說,“不用你再费心保护這沒用的东西了,算不算是個好消息?”

  陈怜春呆住了,以为蒋六顺在开玩笑。

  沒有路引的保护,他们不是早就成为了仙家人的盘中餐?

  正在這时,身边冒出一行白光。

  蒋六顺猛地哆嗦了好几下,定睛一看,发现桑桑沒靠近他们,只是回過头,把思维传输器的文字泡投射到了两人身边:

  “我懂了,你想冒险引诱那两只‘学舌’和种族不明的雄性人形生物现身,趁它们捕猎的时候将它们杀死。”

  你看看你,再看看人家。桑黛柯甚至严谨到使用‘雄性人形生物’来形容她遇见的男人。

  蒋六顺无声望向陈怜春,一切尽在不言中。

  陈怜春差点恼羞成怒,桑桑又认真地问蒋六顺:“不過你一個人去做诱饵不就够了嗎?为什么要熄灭路引?”

  蒋六顺:“……”

  他安慰自己,动物的世界沒那么多弯弯绕绕,有话直說很正常。

  绝不是如今周榜第一决定暗中铲除一切不喜歡的小狗的人!

  与此同时,何萱正盯着那块写有“凡人止步”的石头看個不停,短短几分钟的時間裡,她的额头上渗出一层鱼鳞般的冷汗。

  “要是我一個人当诱饵能行,我绝不拖别人下水。”

  蒋六顺說,“拉你们陪葬有什么用?在墓裡打麻将嗎?”

  何萱听到蒋六顺的声音,勉强笑了一下,收回看向石碑的视线,說道:“凑一桌麻将不是挺好的?不過桑姐就不用来了……我們不带菜鸟玩。”

  一個不留神,何萱也跟着其他人一起叫‘桑姐’了,一边叫姐一边說人家是菜鸟,人类果然是复杂的生物。

  桑桑本来想說,你们都不教我怎么知道我不会玩嘛!打麻将听上去又沒什么难的!但何萱的状态看上去实在太差,她顿时忘了自己要說的话,忧心忡忡地问其他人:

  “她是不是生病了?”

  剩下的三個考察队队员神色各异,蒋六顺的墨镜挡住半张脸、面色平淡如水,呂煜显得有些尴尬,陈怜春眼中充满了对何萱的同情。

  而何萱并不看她的队友,垂着头冷静地說:“我沒事。這裡的灵气值太高,我的第欧根尼阈值又太低,哪怕有路引保护,也坚持不了多久。”

  桑桑茫然地看着他们,呂煜低声解释說:“第欧根尼阈值的多少代表了一個人天赋的高低,通常阈值越高的人越适合成为职业探险家,但這事也不是绝对的,萱姐的能力大家有目共睹。”

  何萱自嘲地笑了笑,对桑桑說:“你别信他们的客套话。第欧根尼阈值越高越好是事实,比方說你能透過仙术的遮掩,看到两只落在树梢上的学舌——這就是阈值高的体现,换成是我,除非它们撤掉仙术准备进食了,否则保准什么都看不见。”

  她张开已经变成深紫色的嘴唇,用力喘了一口气,声音越来越小:“其实我才是最适合做诱饵的人。這次你们如果能够平安回去,千万别放弃寻找塔,那是乌苏裡区所有人类活下去的唯一机会……”

  眼见何萱愈发有留遗言的意思,蒋六顺果断說道:

  “陈怜春!把路引交给何萱!何萱,你省点力气,不要再說话了,诱饵沒有用,仙家人不是傻子,完全能猜到我們的计划。”

  所以這其实是一场心理博弈:

  人类无法在仙术中坚持太久,因为路引有限。学舌同样不能永无止境地拖延下去,因为仙术存在不为人知的限制,而且它们也不吃腐肉坏肉。

  在此基础上,学舌清楚地知道只要自己一露面,人类便会动手反击。一人做饵时,剩下三個人类尚处在路引的保护之中,学舌权衡风险后,宁愿放弃這次机会。

  但熄灭路引后就不同了,四個人类宛如暴露在茫茫天地间的雏鸟,猎人与猎物站在生死擂台的两端,血溅三尺之前,谁也无法敲定双方的身份。

  学舌会選擇冒险。

  在這個残酷的世界上,每一次为生存做出的抉择都是一场豪赌。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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