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1 突然降臨的溫柔
顧衡到達顧修遠所在的醫院的時候，顧修遠正在ICU裏搶救，而他的母親正坐在醫院的椅子上哭的上氣不接下氣，看到顧衡來了之後就像是找到了主心骨似的，對他訴說着一切。
原來，顧修遠出車禍了，就在昨晚，有人打電話找顧修遠有事，他就是在去的路上出的車禍。
這不是顧修遠第一次出車禍，他第一次出車禍的時候瘸了腿，而這第二次車禍，可能會要了他的命。
坐在醫院裏的顧衡有些迷茫，他的母親年紀大了熬不住，已經趴在他的肩膀上睡着了，留下顧衡看着來往的醫生和家裏公司裏前來的人員發呆。
顧衡並不喜歡他的父親跟母親，尤其是他的父親，因爲他的父親對他並不好，而且還會在他的小時候搶走他的母親對他的關注，因爲他的母親喜歡，不，深愛着他的父親。
這是一件很奇怪的事情，不僅他覺得奇怪，所有認識他父母親的人都覺得奇怪，畢竟顧修遠不喜歡他的母親是出了名的，同樣他在外面找各種各樣的人也是出了名的。
顧衡的母親當然知道這些，然而她選擇面對這些的方式就是變得跟顧修遠一樣，他在外面找人，她也在外面找人，有時候甚至比顧修遠還瘋，所以當她說她喜歡顧修遠的時候沒有人相信，包括顧修遠本人。
只有顧衡知道她的母親愛着他的父親，並且已經到了一種病態的地步，因爲他從小就被他的母親放進了一個名爲顧修遠的模具裏成長，直到現在他幾乎變成了另外一個顧修遠，不過值得慶幸的是，因爲沈清舟的出現，顧衡纔沒有徹底的變成顧修遠。
如果說顧衡討厭顧修遠的話，那麼他對自己母親的感情則是恨。
他恨着自己的母親。
恨她不關心他！恨她不愛他！恨她把自己養成了最討厭的人的樣子！
可是現在，顧衡看着眼下滿是疲憊，掛滿了淚痕，心力交瘁靠在自己肩膀上睡着的母親，顧衡第一次對自己的恨意感到了迷茫。
她是怎麼把他生下來的呢？顧衡想，是不是她也曾經期待過他的出生，想過讓他快快樂樂平平安安的長大，無論是好是壞只要安穩的過上一生就好？
她應該這麼想過吧，畢竟生下他的她經歷了那麼大的痛苦，他怎麼說都是她身上掉下來的一塊兒肉，她也是會心疼他的吧。
顧衡想起了春草的母親，她曾經竭盡全力的想辦法讓春草活下去，所以他的母親也應該深深地愛着他盼着他好吧。
“媽……”顧衡沒有出聲的叫了一聲，伸手理了理自己母親略微有些凌亂的鬢髮，忽然感到了一陣安心，他跟他的母親關係並不好，但是他們還有很多時間可以去改善關係，不是嗎？
“小衡！”忽的，顧衡母親猛地驚醒，她扯着顧衡的衣服喊道：“你的父親！我夢見！他、他！他要走！”
顧衡母親的眼淚又下來了，她沙啞着聲音道：“小衡，你父親最喜歡你了，你去求求他，讓他不要走！我求求你了小衡，幫幫媽媽吧，求求你了，你父親做喜歡你了，你快去告訴他，讓他不要走……”
“媽，你冷靜點兒……”
顧衡扶住了已經慌亂不堪的母親，可他的話還沒說完，便有醫生出來對着他們道：“進去看最後一眼吧……”
顧衡的母親先是一愣，表情有一瞬間的空白，緊接着她滿臉不可置信衝進了搶救室，看着母親迅速撇下自己離去的背景，顧衡卻在想他的母親果真一點兒都不關心他，他的父親明明一點都不喜歡他……
就這樣，在顧衡生日的第二天早上，他的父親，去世了。
顧修遠的葬禮定在三天後，顧衡沒有看到他父親去世時的樣子，他的母親像是小孩子藏起什麼自己喜歡的東西似的，攔着所有人不讓看，直到要下葬時，顧衡才見到了自己的父親。
這時候打的顧修遠已經畫好了他應該畫的妝，他看上去沒有一點兒車禍後的慘烈痕跡，看起來就像是睡着了一樣。
可顧衡知道他死了，死的不能再死了，再也不會狠狠的皺着眉頭對着他說出一些嚴厲的話語了。
他應該高興的，可是他怎麼都笑不出來，因爲躺在棺材裏的人是他的父親。
葬禮上，顧衡的母親幾乎哭暈了過去，可即便如此還是有人覺得這是顧衡母親做樣子給別人看，畢竟他們總這樣做不是嗎？
最後，顧衡讓自己的母親回去歇息了，整個葬禮都是他一手操辦的。
每個人虛情假意的，真情實感的都哭的看起來真情實意，可看着這樣慟哭一片的場面，顧衡只覺得麻木，他感受到自己什麼表情都做不出來了。
等到葬禮結束，人都散盡，一直沒有在顧衡面前出現過的戚榕明忽然走到了他的面前，他說：“顧衡，想哭就哭吧，人都走完了，沒人笑話你。”
可顧衡只是搖了搖頭，他跪在靈柩前，一言不發。
戚榕明嘆了口氣，拍了拍他的肩膀：“顧叔……這一走，留下了一大攤子事情，肯定會有人朝你發難，到時候該找我幫忙的時候別不好意思，兄弟一直都在。”
顧衡沒有點頭也沒有搖頭，叫人摸不清楚他是個什麼意思，戚榕明看了看他，再也沒有說話，而是轉身離開了。
而顧衡他到底在想什麼呢？他在想自己爲什麼哭不出來。
他心裏難受，可是眼睛卻乾澀的可怕，他想問問自己是沒有心嗎？爲什麼自己的父親死了卻連一滴眼淚都沒有？
就這樣，不知道是不是因爲自己對於無法爲父親而哭感到愧疚，顧衡一個人跪在靈柩前跪到了半夜。
忽的，有腳步聲傳來，能在這個點兒過來的人，只有顧衡的母親。
“媽，你去睡吧，這裏我一個人守着就可以了，你別……”
顧衡的話還沒說完就驟的落入了一個溫暖且熟悉的懷抱，她的母親正緊緊的抱着他，用着已經哭得沙啞的嗓子對着他道：“小衡，哭吧，媽媽知道你難受，哭吧……”
這是顧衡從未感受到過的溫柔，就這樣在他已經習慣了孤獨的時候突然降臨了。
顧衡忽然有了一種想哭的衝動，不僅是因爲顧修遠的離世，還有他從期待到不敢期待的母愛。
可是不知道是不是因爲一個人了太久太久，顧衡到最後也只掉了一滴眼淚，他再也哭不出來了。
等到顧修遠下葬，一切算是塵埃落定，顧衡來不及傷感太久，便要投入一場關於顧家的“戰爭”之中。
顧修遠的離世太過突然，他還有一些東西沒有交代給顧衡，不過這些並不是最重要的，時間總會撫平一切，包括困難，所以顧衡並不着急，是他的總歸會是他的。然而令他頭疼的是他在這些世家之中並沒有站穩腳跟，這些人之前是賣顧修遠一個面子，而不是他顧衡，他們跟顧修遠是所謂的“朋友”但和他顧衡並不是，所以當現在顧家完全由顧衡做主的時候，他們則是對顧衡手裏面的東西虎視眈眈。
好在最起碼戚家是在幫他的，再加上顧衡的母親也不再是之前從不出面關於顧家任何事的狀態，有她的出面事情也還是比顧衡預想中的順利了不少。
這個時候顧衡才真正感受到了顧修遠的手腕與能力，他的父親真的很厲害，可以把這麼多他覺得無比困難的事情打理的井井有條，顧衡發現自己居然有些想自己那個討厭的父親了。
或許他根本沒有那麼討厭他，顧衡心想，但他不知道這是他真實想法還是單純覺得人死爲大沒有什麼放不下的了。
這段時間顧衡過的沒有別人想象中那麼艱難，這一切源於他的母親。
自從顧修遠去世後顧衡的母親像是變了一個人，她不再那麼愛玩了，也不常出門了，她現在喜歡在家裏給要去上班的顧衡做一頓早餐，給熬夜的顧衡衝一杯咖啡，並告訴他趕緊睡覺不要熬夜，這一切的一切都是顧衡所不曾擁有過的，他現在幾乎有些受寵若驚。
現在的他第一次喫到了自己母親做的飯，第一次喝到了自己母親衝的咖啡，他簡直不可置信，現在他的母親和其他人的母親並沒有什麼區別，都是那麼的溫婉、賢惠且愛護自己的孩子，和顧衡想象中的一模一樣。
顧衡覺得自己簡直泡在了幸福的蜜罐子之中，他生平頭一次有了家的感覺，這讓他感到安穩無比，只是安穩的同時，他的內心充斥的無端的害怕，他害怕這一切只是虛幻的鏡花水月，輕輕一碰就會消失。
他不明白自己到底爲什麼會有這樣的感覺，他知道這樣去害怕自己的家人是不對的，但他控制不了自己的內心。
只不過隨着時間的漸漸推移，這份恐懼在他的心中也漸漸的淡了，不知不覺間，距離顧修遠的去世已經一月有餘。
時間來到了十月份，這時候的天氣已經有些冷了，在早晨顧衡要出門的時候他的母親貼心的給他加了一件外套。
“小衡，天冷了，你要學會自己照顧自己。”
“媽，”顧衡看着臉上帶着笑意的母親眉頭皺了起來，“要不今天我不上班了，在家陪你吧。”
“媽媽都這麼大的人了，又不是小孩子，可不需要人陪。”
顧衡的母親臉上的笑意更盛了，她甚至伸手給顧衡整了整有些歪了的領帶，做着紅色美甲的指甲輕輕的劃過顧衡的胸膛，讓顧衡不由自主的往後退了一步，眉頭皺的更緊了。
他的母親現在在透過他看別人，她把他當做的顧修遠。
不過這樣的時間只有一瞬，顧衡的母親已經回過神來，催着顧衡出了門。
顧衡本來是不想出門的，因爲今天也算是個特殊的日子，是他父母親的結婚紀念日。
顧衡不放心在這樣的日子裏留他母親一人在家，然而剛剛他母親的動作讓他覺得他還是出去來的更好。
“兒子，再見。”顧衡的母親笑着跟他招手，看的顧衡嘴角也牽出一個淡淡的笑意。
“嗯，媽，今晚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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