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8章 Chapter 4
埃裏克哄着她躺進睡袋裏。
他在牀上鋪了一層毯子,把她抱在懷裏,閉上了眼睛。
莉齊正在憋氣試圖止住哭嗝,見他準備睡覺,又動氣了,想把他一腳踹醒,擡起腳發現踹不出去,纔想起自己躺在睡袋裏。
於是,她往前一探頭,咬住了他的臉頰。
埃裏克睜開雙眼,略微疑惑地看着她。
莉齊憤怒地望着他,打着嗝罵道:“誰、誰讓你睡的。”
他伸手輕梳了一下她的頭髮:“睡不着?”
莉齊覺得自己哭了那麼久,還難堪地打着嗝,早就贖清了罵他的罪過,便理直氣壯地“嗯”了一聲,一副“我不睡你也別想睡”的模樣。
“要我催眠你嗎?”
莉齊對他怒目而視:“你開什麼玩笑——”
埃裏克側頭咳了一聲,想笑而忍笑:“就是開玩笑的,太太。想讓我做什麼,儘管吩咐吧。”
莉齊一抽一抽地陷入了沉思。
她想讓他給她講個故事,但他那點兒破事,她早就聽得差不多了。
當然,他肯定隱瞞了血腥的部分,不過既然他不說,她也不會沒事找事一定要聽那部分。
她也不想看他變魔術,沒人想在大半夜看自己的丈夫變魔術。
她集中注意力思考着,想琢磨出一個爲難他的題目,就在這時,房門居然“嘎吱”一聲,緩緩打開了。
莉齊嚇了一跳,只聽骨碌碌的聲音響起,一顆白色的東西從門縫裏滾了進來。
幾乎是一瞬間,埃裏克就翻身下牀,拿起水桶蓋在那顆白色東西上,一腳踢出客房。
莉齊坐起身,還沒有從睡袋裏出來,就被他用命令的語氣訓斥道:“躺回去!”
她下意識躺了回去,等他出去後,纔回過神來,頗爲惱怒地想道:“我幹嗎要聽他的?”
兩分鐘後,埃裏克用手帕拿着一個白色東西,走了進來。
莉齊定睛一看,居然是一顆骷髏頭。
她迷惘地問道:“爲什麼會有一顆骷髏頭?”因爲她天天都對着埃裏克,竟不覺得大晚上突然看見一顆骷髏頭,是一件多麼嚇人的事情。
“有人用釣線做了個機關,故意放進來的。”說到“機關”時,他的口吻顯得輕蔑意味十足。
莉齊有些摸不着頭腦:“放進來,然後呢?”
她沒有想過,一個正常人在得知這裏是窮山惡水的情況下——前有土匪窩,後有殺人狂,半夜還被一顆骷髏頭撬開了房門,會受到怎樣的驚嚇。她只覺得非常無聊,還沒有埃裏克扮的幽靈嚇人。
埃裏克冷冷地說道:“對方想看我們慌不擇路,跑進他們早已設好的陷阱裏。”
“就用這個?”莉齊盯着這顆骷髏頭看了一會兒,感覺那些人有些異想天開——他們要是看過埃裏克的長相,就不會認爲這顆骷髏頭嚇人了。她暗暗想道,沒敢說出來,她可不想再經歷一次嗚咽着哄他了。
這時,埃裏克看了她一眼。
她心裏發虛,馬上垂下眼睛,縮進睡袋裏,做出昏昏欲睡的模樣。
埃裏克無奈地笑了笑,隨手將那顆骷髏頭扔出屋外,又去外面的水龍頭洗了下手,纔回到她的身邊,一隻手撐在她的身側。
莉齊感到他的呼吸,睜開眼,巴巴地望着他。
他往前一傾身,在她的脣上吻了一下,低聲說道:“不用這麼緊張。我愛你,不管你對我做什麼,我都不會真的生你的氣。”
聽見這話,她臉頰熱了起來,心裏也涌起了一股滾燙的熱流。她只聽出了他話音裏炙熱的愛意,沒察覺到那種不顧一切的癡迷與瘋狂。不過,就算察覺到了,她也不會感到驚異,因爲他本身就是那樣的人。
“真的嗎?”她眼睛一亮,“那角色扮演……”
他聲音冷漠地打斷她:“想都別想。”
莉齊撇了撇嘴,把自己的下巴拔了出來,暗自下定決心,一定要哄他扮演一回e先生。
她想到了自己的腳,他是那麼喜歡她的腳,說不定能交換點兒什麼,但又把這想法趕到了一邊,殺手鐗不宜一開始就祭出來。
皮靴落地的聲音響起,他在旁邊躺了下來。她立刻蛄蛹着鑽進了他的懷裏,繼續想入非非,思緒奔騰了大半宿才睡着。
第二天清晨,陽光灑落在她的眼皮上,她模模糊糊地感覺他醒了,擦了擦眼睛,正要跟他一塊兒起牀,就被他單手按了回去。
“不急。”他低頭吻了一下她的額頭,“等我收拾好了,再起來吧。”
這話正合她意,她就心安理得地繼續睡了,直到中午才悠悠醒轉來。
埃裏克已經穿戴整齊。
他穿着一件更爲利落的黑色厚大衣,下半身是馬褲和高筒軍靴,皮帶上掛着粗馬鞭和繩索,正在用槍油擦拭左輪手-槍。
他不知道在想什麼,眼神顯得冰冷而兇暴。
他對槍械就像樂器一樣熟悉,兩三下就拆卸下槍管。這是一把雙管左輪,槍柄由象牙製成,可以射出一發霰-彈,在對方身上打出好幾個小孔。
擦拭完畢,就可以組裝了。
他的動作迅速而敏捷,跟在鋼琴上用左手以驚人的速度彈八度一般優美而靈活。
接着,他打開槍膛蓋,裝上子彈,轉了一下轉盤,關上彈膛,把槍插回槍袋。
他又以同樣的方式清潔了一支步-槍。
莉齊看到步-槍就頭疼,直到現在她也用不來這種槍,因爲槍管長,射程也長,彈着點的位置會隨着距離的變化而發生改變。
她死活鬧不明白,每增加幾十碼,子彈會落到哪兒去。
更可怕的是,有時候還要考慮風向,她就徹底放棄了學習步-槍。
她看了一會兒,忍不住打了個哈欠。
聽見她醒了,他臉上冷漠的神情立刻消失了,眼神溫柔地望向她:“醒了?想喫什麼?”
“你喫什麼,我就喫什麼。”莉齊坐起身,伸了個懶腰,換上了牀鋪旁邊的衣服。
那是一套量身定製的冬季褲裝,上衣是翻領襯衫,下半身是亞麻馬褲,後面拼接着皮面,適合騎馬和郊遊;外套則是一件鑲着毛皮圍領的苔綠色大衣。
莉齊穿上後,走到那塊有裂紋的等身鏡前,在下巴頦上繫上遮陽草帽的緞帶,對自己俏麗英氣的模樣非常滿意。
剛好,埃裏克也清潔完槍支。
他去外面洗了個手,遞給她一塊蛋餅,然後單膝跪地,給她穿靴子。
他似乎尤其迷戀她的腳,又盯着她的腳掌看了許久。順着他炙熱欲燃的視線,莉齊看到了自己的腳掌。
她腳趾細長,腳掌卻飽滿而充滿肉感,沒有染過趾甲,每一枚腳趾甲都透着潔淨的粉紅色,彷彿包裹在乳脂裏的櫻貝。
半晌過去,他的頭微微垂下,將嘴脣印在她的趾尖上。
莉齊心裏想的卻是:看來這的確是殺手鐗。
一切準備妥當以後,他們去樓下退了房。老闆不知道去哪兒了,只能找到馬房的夥計。
馬房夥計見他們表情如常,沒受到半點驚嚇,有些驚訝地退了押金。
“遺落的綠寶石”在雪山腳下,還要再趕半個小時的路。
白天的小鎮比晚上要熱鬧太多,但沒有一個人跟他們打招呼,也沒有小攤販問他們要不要買東西。
只有一個孩子問他們要不要擦鞋子,莉齊還沒來得及回答,孩子就被大人喊走了。
莉齊轉過頭,朝埃裏克投去一個疑問的眼神。
埃裏克低聲答道:“他們不敢賺我們的錢。”
莉齊明白了,他們的錢都是土匪的。
這些鎮民怕引來土匪的報復,乾脆對他們視而不見。
五六十年代的墨西哥和西部就是這樣,誰的槍子兒多,誰就是法律。
莉齊沒想到都九十年代了,還能看見這樣的蠻荒之地。
埃裏克輕輕一抖繮繩,朝雪山的方向趕去。
他們剛出小鎮沒多久,就有一個人騎馬跟了過來。
那是一個髒兮兮的、表情陰沉的中年男人,鬍子拉碴,穿着南部邦聯時期的灰色制服,腰帶上挎着一把老式左輪手-槍,渾身發出汗臭和牲畜腥味。
莉齊的心臟猛地狂跳了起來,但不是因爲恐懼,而是因爲緊張和興奮——她回到紐約後,又學了很久的槍,終於要派上用場了!
中年男人揮着馬鞭,趕到他們前面,扭頭吐了一口唾沫:“前面的路可不好走,你們要是出手大方,我可以送你們過去。”
原來不是劫匪,是收過路費的。莉齊一臉失望。
這時中年男人看清了莉齊的長相,小眼睛立馬在她的臉上滴溜溜亂轉起來。
莉齊對中年男人的打量毫無感覺,假如每個男人打量她,她都要生氣的話,她早就把自己氣死了。
但埃裏克顯然不這麼想。
他冷冷地掃了中年男人一眼:“你再看她一眼試試。”
中年男人放聲大笑起來,又扭頭吐了一口唾沫:“你們聽到這戴面具的小丑講的話了嗎?”
話音落下,旁邊的樹林里居然一下子冒出五六個人。
他們跟中年男人一樣,鬍子拉碴,渾身散發出汗臭、火藥味和牲畜腥味。有的抽着煙,有的擤着鼻,有的還在嚼菸草,腮幫子鼓得老大。
莉齊從沒有見過這麼邋遢的男人,下意識蹙起眉毛。
中年男人冷笑着說道:“這娘們兒嫌棄我們呢!”
“城裏的女人就這脾氣,等下把她幹服了,她就不會……”
這話還未說完,甚至連莉齊都沒反應過來,埃裏克就已經拔出了槍——他一隻手捂住莉齊的眼睛,另一隻手閃電般扳下擊錘扣下扳機。
只聽砰砰砰幾聲槍響,刺鼻的血腥氣和火藥味如霧一般瀰漫開來,莉齊再也沒聽見那幾個人的聲音。
他的手掌太大,蓋住了她整張臉。她有些透不過氣來,想要探出腦袋,他卻用力把她按了回去。
很快,她就知道了原因。
樹林裏還埋伏着人。
這些人以爲埃裏克和莉齊是待宰的羔羊,便沒有傾巢出動,沒想到一撥人不到兩分鐘就全軍覆沒了。
這一回,他們扛着槍跑出來,打算從人數和火力上壓制埃裏克,但忘了一個神槍手的開火速度多麼恐怖。
儘管他們人人都有槍:獵-槍、燧發槍、來-復槍、卡-賓槍……但想要打出子彈,必須先找到掩護,再單膝跪地,用推彈杆當作支架才能發射。
要是彈着點的位置算錯了,或是膛中火藥打完了,還得慢悠悠地往膛裏倒火藥,才能重新開火。
一套流程下來,埃裏克已開出七八槍。
他開槍快,上膛也快。
沒人知道他是怎麼做到單手上膛的。
這幾乎是不可能發生的事情,但他就是做到了,簡直跟變魔術一般。
轉瞬間,一夥劫匪只剩下一個人。
那個人哭喊道:“饒了我吧,饒了我吧,我可以帶你去找約瑟夫——他是頭兒,都是他的主意——”
埃裏克自始至終都捂着莉齊的眼睛。
他收起槍,單手拿出繩索往前一拋,精準地套住那個人的脖頸,淡淡地說道:
“帶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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