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6章 甘願爲棋
他臉上笑容凝滯,眸底有什麼似黑霧一般從淬冷的薄冰深處漫散開來,越來越濃。
“玩家?你在玩什麼,玩誰?要回哪裏去?”
葉裁衣震驚地瞪大雙眼,掙開他並沒有用力的懷抱,退後了幾步,問道:“你怎麼可能聽得到?”
衛疏風鬢邊冠帶被風絞纏在風雪中,時不時會遮擋他的目光,他脣角牽起一個極清淡的笑意,輕聲說道:“我是你的目標?我愛上你,你就可以完成任務抽身離去?”
葉裁衣踩在雪地裏,連忙解釋道:“不,我不會離開的,我從姚陽之後就沒有想過再離開!”
衛疏風定定地看着她,臉上漸漸溢滿幸福的笑意,“是嗎?那麼,我把你回去的路斷了吧。”
他伸出手來,葉裁衣頭痛欲裂,忽有一道金光從她眉心飛出飛旋入他手心前,是一抹丹藥般大小的虛影。
“警告!警告!
攻略對象正在毀壞系統。
警告!警告!
攻略對象正在毀壞系統。”
一片星光碎落,虛影消散如煙,順着北風往南飄散了去。
衛疏風望着那些被風雪吹散的星星點點,似是在看着許多美好的回憶,輕輕地笑着,“怪不得你以前莫名其妙地要接近我……好了,不管你從哪裏來,這下要永遠也離不開我了。”
葉裁衣看着系統被捏碎,即便她原本也沒有打算回去,心口也忽然竄上一陣極其不安的情緒,她忍着頭痛問道:“你要做什麼?”
衛疏風眼前一陣恍惚,心底有無數惡意翻滾,他死死地看着她的眼睛輕聲說道:“我只想要你不能離開我……”
對他語氣並不冰冷,可葉裁衣還是毫無預兆地打了個寒顫,想御空挪開一些距離再同他說話,剛跑出去不遠,一道金絲繞上她腰間,耳畔劃過狂風,白玉耳墜打在腮邊,冰冷至極。
金絲將她扯到雪地裏,一路揚着雪沫拖着她到他腳下。
衛疏風負手立在她身邊,低頭看着她,脣角牽起一個笑意,用他慣用的客套與謙和,疑惑地問道:“這麼喜歡我,還跑什麼呢?”
葉裁衣欲召喚符篆,才察覺自己周圍的靈氣似乎被隔離了出去,她根本無法運用靈氣。
她方纔喉嚨灌了冷風,此時十分不適,捂着嘴咳嗽着,試圖從地上爬起來,卻被一道威壓按着難以翻身,只能仰躺在地上,看着漫天飛雪與衛疏風。
白皙的臉上被冷風吹得泛着輕粉,她攥着身下冰冷的雪,有些憋悶,有些委屈,眸中有盈盈水光,“衛師兄,你冷靜一下,我不是故意要騙你的,是系統將我劫持到這個世界的我也不知道它爲何會選擇我,可是我是真的喜歡你,不止是爲了任務”
衛疏風從容不迫地拂落肩上的雪花,似賞景一般看了看四周的冰天雪地,又垂眸看着她,淡淡地說道:“是嗎?那帶我去你的記憶裏,我一點一點地親自看。”
葉裁衣忽覺眼前一陣黑暗,突然胸口劃過一陣痛楚,她不可置信地看着身上的人染着欲色的眼眸,滾銀冠帶濺上了她的血,映着星星點點的燭光在她眼前輕晃。
他微喘着伏在她身上,手中握着短刀的刀柄,艱難地將目光從她胸口處移到她的雙目上,微微有些出神,他從她胸口蘸取了一滴血珠點在了她的脣上,葉裁衣甚至可以感覺到他的手指還在顫抖。
胸口的刀被拔出時,她聽到他喃喃地說着:“就那麼想跟關道友嗎?分明是抱着我不放,分明在拉扯我的腰帶……若再喊一句表哥,你便會如同在這幻境中一般死在我手中”
葉裁衣又陷入一陣黑暗,再次睜開眼時所有回憶瘋狂涌入她的腦海
她自幼被養在姨母家,說實話她自己知道自己很驕縱,但是至少她從不做害人的事,頂多就是說話尖刻,脾氣太大。
小時候身邊的丫鬟都說她將來長大是要嫁給表哥的,但是她起初是有些不願意的,因爲表哥身體很差,天天吃藥,還總冷着臉不愛說話。
可是聽說京都很多貴族門戶都嫌棄表哥是個病秧子,那她就必須不能嫌棄他,姨母對她那麼好,她願意嫁給表哥的。
後來表哥被送去長清觀,中途回來過幾回,可是姨母只在表哥回來那幾天會開心,平日裏總是偷偷哭泣。她想,反正現在表哥身體已經很好了,不修煉不是也可以嗎?只要能把表哥弄回京都,姨母就不會傷心了。
於是她從京都跑出來找表哥了,可她好不容易到了長清觀卻發覺他似乎喜歡一個靈脩界的女子,若他們真成了,那他可能永遠都不會在京都常住了。
她不高興就要鬧,砸了觀裏小童遞上來的茶碗,吵着讓表哥跟她回京都成親去,卻被表哥冷着臉訓斥了一頓,她面子上過不去,梗着脖子就往出走。
越走腳步越慢,就是希望能有人過來把她勸一勸,她肯定立即就能跟着回去,畢竟她自幼都是這樣過來的,生氣沒面子了總有人勸的。
可都快要走到門邊了都沒有人來找她,委屈涌了上來,也難免哭了起來,邊哭邊往外挪,每步都小小的,甚至一步三回頭。
只是某一次收回目光望向門外時猛地看着一個滿身是血的少年,他臉上的血都還沒有擦乾淨,卻立在不遠處定定地看着她,目光清冷而放肆,生生把她的眼淚嚇回去了,扭頭就往長清觀裏衝。
可當他再出現在人前時卻是一副舒朗清嘉的假模樣,眼神清澈又幹淨,簡直就是裝模作樣的僞君子,所以她瞪了他一眼。
可能就是這一眼就被他記恨上了,有一次偷偷摸摸去聽表哥跟張姑娘在水榭裏說話時無緣無故地掉進了水溝裏,她又驚又嚇,渾身溼透又不敢聲張,生生憋着哭聲自己爬了出來,灰溜溜地往房間跑。
沒跑出多遠便見衛疏風坐在迴廊裏,脣邊噙着笑意,驚訝地說道:“葉姑娘?這是去哪裏捉魚了?看着似乎很是努力啊。”
她指着衛疏風罵道:“小人,我知道是你使的壞!我一定要你好看!”
可他卻忽而斂眸,憑空拿出了一件暗藍衣袍披到她身上,道:“我沒想到這個”
她只覺得衛疏風又在裝,繼續斥道:“又裝無辜!又裝無辜!沒想到你害我掉水溝?你給我等着!”
可能她自己回房之後才發覺衣裳溼透了,什麼都看得見,她氣瘋了,直接放狗去咬衛疏風,卻被回以一臉赤紅的毒痘。
他甚至還無辜地說道:“不是我,葉姑娘爲何總是錯怪好人?你這臉也不難看嘛。”
簡直無恥又討厭!
於是在他來山上救她之後遇到突襲時,他指了個方向,她立馬扔下他跑了,結果掉進山澗裏被衝到阿勒境內,成天捱打,除了捱打就是洗衣裳,幸虧表哥後來來找她了。
從那以後她就不太敢靠近衛疏風了,也不敢張嘴就罵了,她只一心搞散了表哥和張姑娘,將來一起回京都成婚然後就住在京都再也不出來了。
後來張姑娘不知道逛到哪裏去了,許久不回來,她覺得這是個跟表哥生米煮成熟飯的好時候。
可是沒想到那藥被衛疏風喝了
後來後來
他織了一片幻境,那死亡真實至極,可等幻境漸漸散開,藥力上來,她還是不由自主地纏到他身上去了,只是再也不敢喊表哥,而是輕聲喚着:“衛小道長”
等她清醒之後才覺得實在丟人,清白被自己作沒了,她既怪不上衛疏風,也沒臉逼着表哥回去成婚,便灰溜溜地偷跑回了京都。
縱使她再目中無人,經此一事也多少有些收斂,回到京都之後姨母和葉家的哥哥嫂嫂都有要幫她安排婚事,可她實在不敢拿家族的名聲去冒險,便哭着把那件事給姨母招了,但是沒敢說是誰,就說不認識。
姨母罵了她五六天,又罰她跪了三天的佛堂,後來給她說了一門親事,是給一個在安南六州的官員做續絃,其中詳情雙方已說明,對方明確願意娶她就是因爲安南大亂,他爲了憑藉昌盛王府和葉家的勢力回京都。
她已經沒什麼敢說的了,以前再張狂也是在不曾觸及底線的基礎上纔可以,如今有人願意娶她那更得趕緊馬不停蹄地嫁過去。
從議親到成婚,不到兩個月,那邊急着回京都,這邊急着嫁人,只是這一着急調查就不仔細,許多事情都被他遮瞞了過去。
後來她才知道那官員在安南民怨太深,聽說沒少踐踏貧民,也弄了些讓人家破人亡的事。
所以他們成親當晚蓋頭還沒揭呢就有一夥人馬千里迢迢從安南摸進京都衝殺進宅院裏殺了他們夫婦。
可是她再次醒來時才知曉她已被衛疏風養在心口了,她用他的心頭血留存着魂魄狀態,有時還能飄出去看看風景。
她有些不知道衛疏風這麼做是爲了什麼,她明明已經死了,死都不讓她好好死,而且把她養在心口,自然會耗損他的修爲。
後來她發覺他這個人其實還挺有意思的,他是要去做一件好事,可是他也殺了很多無辜的人,所有人都在追殺他,追殺他的人有些知道他要做的那件事,有些不知道。
他說將來會想辦法讓她復生,如果不能復生,他也會用心頭血留住她。
衛疏風從來沒說過喜歡,但是她好像能感覺得到,直到他死的那天,她被他封進宜人燈中,等阿九將她放出來時,他已經孤獨地等待着死亡了。
他嘴角潺潺地冒着熱血,沁紅了一他身下的白雪,他無力地眨了一下眼,眸中倒映着漫天飛雪,有雪花落在他長長的睫毛上。
他衝她笑了一下,虛弱地說道:“我甘願爲天道棋子,它會送你去更好的地方只要你願意,它也會帶你回來重新開始,可能它會欺騙你……但你若回來……一定要喜歡我,不要嫁給別人,只要你接近我,我一定逃不開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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