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章 迷霧5
這一趟除了他們三人,輝琉還另外帶了幾個人過來,其中有個老和尚,溫沐一看到他就覺得心裏突突直跳。
老和尚走在扇影身邊,不知怎麼就注意到了溫沐,他的目光在她身上停留許久,似乎想從她身上看出什麼來,被發現也只是微微一笑。
老和尚說道:“這位姑娘是扇影公子的朋友嗎?”
大多數時候,扇影都不太關注她,被提起也只是敷衍掃了一眼,然後回道:“萍水相逢。”
他的語氣點到爲止,生怕被人誤會什麼。
老和尚慈祥地看着溫沐,對輝琉道:“這位姑娘年齡輕輕,倒是有一顆佛心。”
輝琉心領神會地低下頭,不自覺來到了溫沐身邊。
他與先前見到的模樣並無差別,說話時總會帶着清雅的笑意,執着一把長扇,溫文爾雅,神采奕奕。
他真切直白地盯着她的眼睛,眉眼微彎,笑容寵溺。
溫沐有些羞澀,咬着脣偏過了頭。
輝琉笑道:“老和尚,你又開始說胡話了,人家好好的女孩子,跟你們這些和尚可不一樣。”
“沈公子此言差矣。”老和尚轉起佛珠,一本正經道:“以觀佛身故,亦見佛心。諸佛心者,大慈悲是;以無緣慈攝諸衆生。”
輝琉嘴角淺淺上揚,又輕輕剋制住:“這又不在寺廟裏,你念什麼經。”
老和尚屏息凝視,神色淡然,只對溫沐道:“人之所迷,因在局內,人之所悟,因在局外。”
看到老和尚,溫沐總會想起自己在玄昭寺的那些日子,那種感覺就像在心口開了一道口子。
她調整好情緒,問道:“這是什麼意思?”
“意思嘛。”老和尚揚起頭,嘆了口氣,加快步伐往前面走去,只聽到不太清楚的聲音:“天機不可泄露。”
輝琉打開扇子來到她身邊,清冷的眸子猶如冰雪覆蓋,白皙清瘦的身子有一種弱柳扶風的氣質,腰肢纖細,柔似無骨,溫沐盯了一會兒,忽然紅了耳朵。
“這才幾日不見,怎麼就生疏了。”
溫沐一時不敢回答,她與輝琉相識的時間不算很長,自己太過熱情,恐怕會讓他不舒服。
而他又是玄淮皇帝,隔着這層關係,一開始也不敢輕易接近。
薄霧從他腰間流過,看着都不夠盈盈一握。
溫沐輕聲道:“四個月,時間很久了。”
她沒有刻意疏遠,總給人一種清清淡淡的感覺,對待任何事都有風撫飛雲的心態,只要不是真心喜歡,失去也無所謂。
扇影在一旁觀察着,忽然意識到什麼,驚訝道:“你們認識?”
他只以爲新帝來紅樓是因爲唐延喜,又或者爲了監視扇家,可從那兩人間說不清道不明的氣氛中,又覺得另有隱情。
“我們豈止是認識。”
輝琉笑容清淺,只是一個眼神,卻蘊藏了無數層意思,使人一眼就能看懂,倒是有些不相信他浮於表面的東西,總覺得內裏深不可測。
溫沐不禁想起了那日的洞房花燭夜,她飛速移開目光,特意往旁邊移了一點。
扇柔轉頭看向扇影,發現他萬年冰山的面容突然出現了一絲裂縫,饒有興味地盯着溫沐。
他對扇柔道:“怎麼沒見到羈源公子。”
扇柔心裏悶着一股氣,沒好氣道:“失蹤了,一整天都沒看見,可能出去找樂子了吧。”
扇影知道她生氣的時候喜歡說胡話,一時也沒再追問下去。
輝琉緊抿薄脣,看着非常可憐,卻還露出倔強的笑容,令人心生憐惜。
“這些日子,我在宮裏一個人,實在脫不開身,雖是日夜難寐,卻也時常記着你,如今聽說你來了定州,我以爲你是知道我在這裏,所以才……”
他眼眶逐漸晶瑩,語氣愈發柔弱。
溫沐不禁覺得自己剛纔的態度太過冷淡,一時有些後悔,趕忙解釋道:“不是這樣,我確實是想去找你的。”
“真的嗎。”輝琉剛露出驚喜的神色,很快又低下頭,自嘲道:“你不用特意這樣安慰我,我沒關係的。”
“我不是安慰你。”溫沐道:“我準備去找你問一問太虛幻境的事。”
“……”輝琉一句話哽在心口,他尷尬地愣了片刻,隨後道:“太虛幻境?”
溫沐道:“對呀,我想問一問你知不知道怎麼才能再次進去。”
她想趁着這個機會說下去,剛準備開口,就望着輝琉,疑惑道:“你笑什麼?”
不僅僅是他,連他身邊的護衛都一直搖頭嘆氣,臉上掛着無奈的笑容。
輝琉收起扇子,認真道:“想起了一些有趣的事,你繼續說。”
溫沐總覺得他們是在笑自己,但又不明白笑什麼。
“真的嗎……”
他轉過頭,不經意挑了挑眉,作無辜狀:“沐沐,我不會騙你的。”
他說話就像帶着鉤子,那雙眼睛時不時給出一些暗示,使人浮想聯翩,卻又覺得是在自作多情。
“太虛幻境不是什麼好地方,雖能進入你記憶中的故地,卻也隱藏着許多危險。”他擔憂道:“你去那裏做什麼?”
溫沐猶豫片刻,說道:“這件事說來話長,你可能不會相信。”
別說輝琉,就算告訴羈源,他恐怕也不會相信自己說的話。
輝琉很善解人意,聽她這麼說便沒有再繼續問下去,只是道:“我倒是有一個法子。”
輝琉生的清秀柔和,性子亦是淡雅溫潤,永遠不會使人難堪,無論什麼時候,與他在一起都會感覺十分舒服,溫沐很快放鬆下來,對他終於親近了些。
“你還記得當日我在太虛幻境中拿出來的書簡嗎。”
那是一個金色的書簡,當時她看到了,溫沐道:“記得。”
輝琉招了招手,身後的護衛走上前來。
“飛青,你現在回京,將行雲簡拿來。”
飛青驚道:“現在?”
輝琉點頭:“行動快一些,不要磨蹭。”
“可是陛下……不不,沈公子,我去了上京,您的安危怎麼辦,如今定州不安寧,萬一有個意外。”
他一直喋喋不休,輝琉又招了招手,走來一個更年輕些的護衛。
“飛粼不是在這裏麼。”
“別可是了,快些去吧。”
雖然很不情願,但他又不能違抗聖意,只能心不甘情不願地轉身離開。
幾人進去了紅樓之中,輝琉告訴她,那日從太虛幻境中拿出來的行雲簡,可以打通任意一處幻境,若是想進去,只需將行雲簡帶在身邊即可。
溫沐沒聽過那麼神奇的東西,難免有些震驚。
“不過定州與上京的路程有些遠,快馬加鞭也要一個月,你若想進太虛幻境,恐怕要等些時日。”
溫沐道:“沒關係的,你願意把行雲簡借給我我就已經很感謝你了。”
此番拿到行雲簡,她便可以知道神識的祕密,若是有可能,也可再回玄昭寺看一眼。
只是不知道羈源什麼時候回來,溫沐突然開始擔心,他是不是又去找蘇聲藍了,如果真的是這樣,那他還會回來嗎。
唐延喜已經在安排的客房睡下了,與扇柔住在同一層,陸懷簪獨自一人從樓上下來,溫沐終於有機會,就問他發生了什麼。
第一次見到延喜的時候,溫沐就覺得她是一個聰明冷靜的女子,可以臥底寰鳳樓,也能獨自一人來定州尋夫,這樣的勇氣讓她很是嚮往,所以今日見到她死灰一般的神情,心裏就不由自主地難受。
陸懷簪緩了許久,纔對她道:“我和延喜到姜府的時候……”
他搖搖頭,喝了口茶。
溫沐着急地嘆着氣,陸懷簪慢悠悠道:“發現那姜公子,早就有妻室了。”
這事怎麼看都與她毫無關係,但溫沐卻覺得一陣轟鳴,腦袋彷彿炸開一般,她恍惚道:“妻室?延喜姐姐不是她的妻子嗎?”
扇影冷笑道:“姜意投本是定州人,自小家境貧寒,爲了謀生,十七歲就娶了員外家的小姐,後來考取功名,一直留在上京,如今父母以死相逼,他才以治理災荒的名義回了定州,沒想到唐姑娘會跟過來,一時間兩方都沒處理好。”
陸懷簪道:“當日延喜去姜府,是姜夫人招待的她,她知道真相後,並沒有告訴姜夫人,而是在外頭一直等着姜意投,等姜意投看見她,說了來龍去脈,延喜也知道他原配確實是姜府裏那位夫人,二話沒說與他斷絕聯繫,如今暫住在這裏,還沒想好下一步還如何走。”
扇影道:“這事無論誰遇上都要消沉一段時間,錯倒底還是姜意投的錯,他見異思遷,並非良人。”
“誰說不是呢。”陸懷簪捏緊茶杯,恨恨道:“若是喜歡原配,那就一心對她,若是不喜歡,那就別娶人家,一邊從原配身上得到利益,一邊又想讓延喜做他不明不白的外室,我當時恨不得打死他,若不是延喜攔着,我真的會動手。”
“沈公子,您覺得這事兒該怎麼處理?”扇柔故意將此事拋給輝琉,“姜意投乃朝廷重臣,如今在定州治理災荒,事關重大,私德不正,如何讓百姓相信他能做一個好官。”
他添油加醋道:“如今天災人禍,政局動盪,若是處理不好,恐怕會失民心。”
這種程度的爲難,輝琉早就見怪不怪,他淡然笑道:“延喜對新朝的貢獻功不可沒,她的選擇我不會多加干涉,倒是少主你,扇家的摺子在承明殿堆成了山,你讓那些老人家小心些,注意身體,不然摺子沒寫完,命倒是丟了。”
他們之間的對峙看的人心慌,溫沐不想參與進去,就找了個理由,同陸懷簪一起去了廚房,準備爲延喜做些喫的東西。
等東西做完的時候,又聽說定州城外災民鬧了起來,輝琉和扇影晚飯都沒來得及喫就去處理了。
溫沐試着敲了唐延喜的門,一直無人應聲,陸懷簪無可奈何,只能將喫食放在她門口,讓溫沐先行離開,給延喜一點思考的時間。
就這麼過了半個月,羈源仍舊沒有回來,延喜那邊也沒什麼變化,陸懷簪和溫沐總是坐在一起,要麼沉默一天,要麼互相唉聲嘆氣。
老和尚離開了紅樓,輝琉和扇影也常常見不到人,只有輝琉身邊的兩個侍衛常常在院子裏練功,飛粼和雷潤都是十七八歲,玩心很大,做事卻一絲不苟。
溫沐心裏一直想着羈源,也爲仙玉的事發愁,沒搞清楚他爲什麼離開之前,她還擔心他是不是遇到了什麼危險。
爲了不被人發現引起麻煩,溫沐沒有拿燈,摸着黑穿過石橋,準備去看一看羈源有沒有回來。
等她走過去時,猛然看到橋上站着一個白衣服的人,而她準備看清楚,卻又什麼都沒有。
溫沐後背發涼,趕緊往紅樓走去。
這裏白天晚上都沒什麼人,那兩個家丁也不知去了何處,很多地方都黑漆漆的。
溫沐隱約聽到二樓有動靜,心裏一陣歡喜,猜想可能是羈源回來了。
她趕緊跑上樓,打開房門,卻看到一個男人倒在血泊中,渾身皮肉都被撕扯下來。
同時,身後出現一個黑影,舉起匕首刺向她的脖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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