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7節
但心理醫生還是要的。
他自己在這邊就在做這個工作,順便也拉來了格蕾修。
“希望我臨時叫你來,你不會太介意。”
蘇笑了笑,隨後鄭重的說道。
“一個普通人,如果心理出了問題,在某一個時刻,只需要一點催化劑,就會對社會造成小範圍的危害。”
“同樣,一個融合戰士心理出了問題,再碰到什麼刺激到他的事情,失去理智,一念成佛,一念成魔。會倒向哪一邊,很難說。這時候就不是什麼小的災害,而是一件很要命的事情。最主要的是,這種事真的發生過。”
融合戰士會失控,這不是什麼危言聳聽的事情。
每一個成爲融合戰士的人,除了像格蕾修這種特殊情況,在大的基調上都認同逐火之蛾的理念,並且爲了這個世界奮鬥。
用通俗的話來講,那就是政治審查。
所以每一個融合戰士其實都在儘量避免失控,只不過這種事也不是說避免就能避免的,只能是說自己發覺有這個跡象的時候,就過來提前治療一下。
格蕾修今天接待的第一位融合戰士,就是這樣的例子。
對方比她來的還要早,在她走進房間的時候,對方正在牆邊的水池不停的洗着手。
這個留着一頭短髮的男子,和蘇跟凱文差不多大。
“你這是……”
格雷修看着對方的雙手愣住了。
俙他的手已經洗的紅腫,甚至可以說是洗掉了一層皮,但還是在洗,甚至已經開始磨出血了。
整個人就像是中了邪一樣。
一時間整個屋子裏只有水龍頭的嘩嘩聲,和兩隻手相互摩擦的聲響。
咔。
水流聲戛然而止。
因爲格蕾修走到牆邊把水閘給關了。
面對她的第一個行爲舉止明顯異常的患者。
格蕾修憋了半天,憋出來兩個字。
“你是?”
“我叫丁儀。”
“聽起來就感覺是智商很高的名字呢。”
“多謝誇獎。凱文他們也是這麼說的。”
丁儀笑了笑,隨後將一副手套帶在了手上。
“格蕾修,我認識你,當然,你不認識我很正常……因爲我之前一直在美洲那邊。痕前輩我也見過,是個厲害的人,沒想到他的女兒這麼小也當心理醫生了……”>丁儀看上去很健談的樣子。
反而給格蕾修弄不會了。
好不容易等對方停下,格蕾修乾脆直指話題。
伸手指了指對方的手,詢問道。
“潔癖?”
“不是潔癖,只是因爲我的雙手太髒了。它沾染了很多無辜的生命。”
丁儀苦笑一聲。
“我知道自己心理出了問題,但無法擺脫這種感覺,也不知道該怎麼辦。”
“發生了什麼事嗎?”
“真要說的話,不用長篇大論,很簡單,我遇到了電車難題,當然你看我現在的樣子,就知道我已經做出了選擇。”
丁儀打開了房間內的電視,按了幾下,調出了一條几天前的新聞。
——“美洲遭遇了數百年難遇的龍捲風,已經有六千餘人死亡,五萬餘人受傷,超過三百多萬人受災……”
格蕾修以爲自己看錯了。
畫面裏,哪裏是常識裏的龍捲風。
分明是一堵如同浮空的大山一樣,橫亙在天際的雲牆,高速旋轉着,摧毀路徑上的一切。
無論是數十噸的工程車,還是鋼鐵大廈,輕輕一碰,就像是散架了一樣,被吸扯進雲牆內。
過程就像是黑洞撕碎了遊蕩的星球。
根據報道,這次龍捲風的持續時間,足足有七個小時才消散。
正常的龍捲風,哪怕再強,持續時間也並不長,一般造成600人左右的死亡就已經算是罕見了。
現在竟然在足足翻了十倍。
除非,這一起事件是崩壞造成的。
“沒錯,就是崩壞。”
丁儀點點頭。
崩壞的表現形式,並不只有律者和崩壞獸,天災,瘟疫,戰爭……任何能夠摧毀文明的事,崩壞都不介意試一試。
但也不會憑空生成。
有些像是死神來了裏的死神。
那個新聞裏的龍捲風,正常來講,也應該是會出現的,但規模不會有這麼大,但在崩壞的影響下,逐漸向着更強烈的災害轉變。
直到變成嚴重的天災。
“但當時檢測到的崩壞爆發的點,有兩個。除了新聞裏這一個,在另一處,也有一個龍捲風正在成型。”
丁儀道。
“這東西在崩壞的推進下形成非常快,一旦徹底成型,沒有人能夠和大自然的偉力相抗。當時只有我一個能解決問題的人在附近,無論趕到哪一邊其實都來得及,但我當時情急之下選擇了最近的那一處。”
他說到這裏就住口了。
因爲事實已經擺在眼前,新聞上播報的受災區域只有這一片,也就是說另一處已經被丁儀給解決了。
但他還是沒邁過自己那一關。
“我從另一邊趕回來的時候,風已經停了,但新聞中報道的這個城市幾乎已經成了地獄。”
“我在廢墟中走過,天空中下雨一樣掉下來的殘骸,像是被放在榨汁機裏攪拌過一樣,無法區別遺體是人屍體還是動物屍體。”
“僅僅是因爲另一邊距離更近,這些同等的生命,就被我放棄了。”
“我曾經也做過不少類似的決定,例如放棄少數人,去救更多的人。但這一次,我無法再說服自己了。”
丁儀講話很有條理。
也不像一些人瘋狂,歇斯底里。
這就像是電車難題一樣,以往他可以用救了更多的人,選擇是沒有錯的,來說服自己。
但這一次明顯不行了。
因爲從規模上來講,他這一次,甚至算是放棄了多數人,而是救了少數人。
當一直說服自己的理由被偶然間打破之後。
他的心理防線就已經開始崩潰了。
因爲要面對的是赤裸裸的現實。
“……”
格蕾修看着丁儀坦然的眼神,感覺到相當棘手。
她甚至懷疑丁儀自己來這裏之前,就看了大量心理和哲學類的書籍。
對自己的心理有相當精確的認知。
這就像是一個精神病。
在說自己我知道我有精神病一樣。
並且準確無誤。
雖然說想過自己的第一個接待的病患會很麻煩,但沒想到麻煩到了這種程度。
好在格蕾修也不是真的靠什麼心理學和哲學來解決問題。
她感受着對方的狀態,開始用自己白紙一樣的心靈將對方不正常的色彩清洗。
但和平時不一樣。
格蕾修發現怎麼都洗不乾淨。
之前就說過,在她的眼裏,一個人分爲底色,和臨時的情緒沾染上的顏色。
丁儀的這種短暫經歷所帶來的改變,已經開始要融入底色之中。
“所以……你以後打算怎麼做?總是會遇到類似的事情的。”格蕾修想了想問道。
“當然是像這一次一樣。”
丁儀毫不猶豫的說道。
“哪怕雙手沾滿鮮血,總比視而不見要強得多。但是隨着我越來越重,不知道還能堅持多久。我不是法官,但卻選擇了無數次讓哪些無辜的人去死,叫做惡魔也許更貼切……如果哪一天突然覺得再也承受不住,會選擇自我解脫吧……”
“承受不住的話,死去的人,你救下來的人,一切的努力就全部白費了。”
格蕾修想了想,跟丁儀說了一聲,然後跑了出去,沒多久回來的時候,手上便多了一副畫板。
沒錯,對於格蕾修來講,單純靠溝通來治療患者還是太難爲她了。
對她來講,畫畫的效率反而是用言語表達的很多倍。
當然,當題是她要先染色。
“所以,能請你回憶一下嗎?最初到現在的經歷。”
丁儀很配合的回想。
格蕾修的畫筆也開始動了。
一條道路,在面面之中延伸出去。
但很快,這條道路開始染上了血紅色。
隨着時間流逝,這條道路上沾染的血色越來越多,匯聚成了河流。
數不清的屍骸在河流裏浮沉。
就像他這一路上做的選擇一樣,每做一次選擇,這條路兩邊的屍骨就會多上一些。
在丁儀的心裏,這條路沒有終點。
總有一天,他會承受不住越來越大的壓力,不知道哪天就會倒在路上。
但格蕾修卻爲這條路畫下了一個盡頭。
畫面中,屍山血海的盡頭。
一名少年,拿着手中脊骨組成的大劍。
站在無數頭骨鑄就的王座上,堅定的指向前方。
“既然你覺得他們是因你而死,那你總是要負起責任的吧。”
格蕾修的聲音聽上去很清脆。
“殺死他們的,難道不是崩壞嗎,在消滅崩壞之前,每一個被你放棄的,無辜的人,不是你的負擔,而是另一份責任。”
“總之,你要帶着他們一起復仇,不是嗎?”
格蕾修一邊說着。
一邊將畫面的色彩補完。
原本的血色主調,逐漸匯聚了一些明亮的光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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