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4章 廢墟
——是盛瓷重生後在聯盟內經歷的第一場雨。
天空徹底失去了顏色，沉悶寂然的空氣接連擠入肺裏，壓得人無法呼吸。
雨中，盛瓷的腳步越來越快，雨水打溼了他的褲腳，他沒穿防護服，也沒戴隔離口罩，身上的冷意彷彿將他與整個世界隔絕。
腳下這座他重生後最熟悉城市，在他昏睡的幾天內變得陌生——
腐爛的屍體、被砸碎的懸浮車、散落的傳單、被炸燬的建築……
屍臭味和火藥味交織，猶如人間煉獄。
湯博士的房子離二十一號別墅不遠，盛瓷去那裏找回了自己曾經組裝的車，顫抖着雙手啓動車子。
車子帶有自動駕駛，但盛瓷卻只能橫衝直撞。
——路上實在太亂了。
尖叫聲不斷衝擊着耳膜，盛瓷緊繃着一張臉緊盯前方，眼尾猩紅到可怕。
幾分鐘前湯博士的話迴盪在他耳邊：
“一週前，監察中心發生了特大爆炸，整座大樓成了一片廢墟，後來查證，爆炸物被放在了電梯裏，而斯酎當時……就在電梯裏。”
湯博士眼中佈滿紅血絲，雙手止不住顫抖，明明不到四十歲的人，頭髮卻全部白了。
盛瓷在他話音落後就立即衝了出去。
大街上的變異者奇形怪狀，這些人相互廝殺，相互啃咬，腐朽味混雜着血腥味，
聯盟所有居民區全部窗門緊閉，一張幾天前盛瓷才見過的傳單落在他的車窗旁。
盛瓷將電車開得飛快。
駛過已經變得崎嶇不平的路，駛過有着腐臭味道的街道，他來到了曾經來過許多次但現在已經不復存在的監察中心。
這裏，已經成爲了一片廢墟。
七層大樓全部倒塌，被加固了好幾層的鐵絲網有些被炸飛了很遠，有些還牢牢貼在牆邊，就像一個巨大的牢籠，將所有人一起送入地獄。
和監察中心緊挨的所有建築全部受到了牽連，不遠處還有幾輛已經失去懸浮能力，被石頭壓住的懸浮車。
盛瓷已經什麼都聽不見，什麼也看不見了，他心底只有三個字：不會的。
不會的，不會的。
指揮官說過，永遠都不會離開他的。
就像上一次一樣，被坍塌的大樓壓在底下，指揮官都只住了半天的院。
他只是被壓在了廢墟之下，等着他去救他。
是的，指揮官在等着他。
盛瓷走上那堆廢墟，整個人彷彿成了提線木偶，動作僵硬，眼中一片死灰。
“盛瓷，盛瓷！”接到湯博士消息的池漷匆忙趕來攔住他，他強忍着淚意，啞聲喊道：“你別在扒了……”
但盛瓷置若罔聞，他的臉上沒有哭也沒有笑，彷彿世間只有這一件事能吸引他的注意力，一塊一塊扒拉着石頭。
“……指揮官看到會心疼的……嗚嗚……”池漷蹲下來，抱住頭嗚咽起來。
那雙總是笑着的眼睛此刻再也沒有了生機。
“你別扒了，盛瓷，盛瓷，營救的機器人已經搜查過了，這下面根本沒有任何活物的痕跡……”
“我也不知道爲什麼會發生這樣的事……爲什麼我那天偏偏不在呢……爲什麼……”
“我寧願和他們一起死了……PT特戰隊組建已經快十年了，這些年裏，我們從沒分開過，我們都沒有親人，互相把對方當成家人……爲什麼……爲什麼啊……”
池漷跪在地上，捂住臉再也控制不住自己。
……
盛瓷來到了醫院。
這裏已經被堵得水泄不通。
盛瓷找到佟院長曾經告訴他的小門，剛一打開門，就和一個人撞了個面對面。
盛瓷匆匆擡頭，是個醫生。
這位醫生，正是他來到聯盟的第一天，給他抽血做檢查的那位。
盛瓷見到他就如見到了救命稻草，恍恍惚惚地抓住他的手，“醫生，醫生，斯醫生在不在這裏？”
那醫生被他一抓，身體微不可察地一僵，手攥得緊了些，他道：“斯醫生已經一週沒來上班了，你去她家裏找找吧，我還有事。”
盛瓷怔怔地鬆開手，精神恍惚地離開了。
他離開後，醫生看了眼不遠處的監控，將手放進了白大褂口袋裏，出門朝着另一個方向走去了。
在他放着手的口袋裏，一枚徽章靜靜躺着。
……
盛瓷的意識彷彿飄到了很高的地方，稍不留神，就會摔得粉身碎骨。
他漫無目的地向前走着，路過那些堵在醫院門口的人，看着他們爲了自己的生命一次又一次作着毫無用處的努力，突然覺得很可悲。
他活了兩世，在意的人一個又一個地離他而去，他一次又一次墮入黑暗中，每當他以爲那是最後一次時，命運就會給他開一個更大的玩笑，嘲弄他的愚昧，嘲弄他的無知。
他腦海中回憶着和斯酎相處的點點滴滴，眼中留戀他曾經的溫暖。
冰涼的液體落在手上，這液體帶着徹骨的寒氣，從手心蔓延到心間，將他整個人都凍住，動彈不得，盛瓷後知後覺意識到，那是淚。
思緒亂到難以理出一條清晰的線，恍惚間，一句記憶裏模糊的話出現在耳畔。
“只要活着，一切就還有可能。”
只要活着，事情就沒有結束——
三年後。
夕陽在高樓盡頭落下帷幕，踩着特製作戰靴踏進醫院門的時候，盛瓷被一個人喊住，“盛瓷！”
盛瓷沿着聲音源頭看過去，逆光的地方，一個女孩走過來。
她身上穿着軍部制服，黑色的長髮紮成一個馬尾，嘴角掛着一抹戲謔的笑意。
“燭伊？你出院了？”盛瓷微微一笑，看向沈燭伊的眼神帶着關切。
“可不嗎，我是誰，這點小病早好了，就等你回來呢，咱們盛上校不得了，當上特區指揮官了，把我這個戰友都忘了，
“把所有人都帶走，也不給我留一個！”沈燭伊嘴一撇，佯裝生氣。
“還沒正式任命呢，現在不是上校。”盛瓷有些無奈。
三年的時光讓他曾經單薄的身形也變得強健了不少，作爲軍部國寶級的Omega軍官，
爲了不讓人看輕，這幾年盛瓷拼命鍛鍊，雖然苦於Omega天性看着還是十分秀氣，但其實整個人已經結實了不少。
“我這次回來就是過來接你的。”盛瓷從背後的公文包裏拿出一封信遞給她，“喏，瞧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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