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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9章 棋子

作者:淮西
如今想想,晏长风小时候对北都的反感大概就是起于這個表姐。

  姚文媛是典型的北都贵女,容貌端庄,才情满腹,且兼具一点傲气。她的傲气跟柳清仪的恃才傲物還不一样,她是自持高贵,她的眼睛只看得见能与她平起平坐的贵人,或是比她更高贵的人。

  她看得上晏长莺的人品才情,却看不上她的出身,态度属于尚可,而对于晏长风,她是哪哪都看不上,因此毫无态度可言。

  晏长风心宽,不在意别人的态度,但是她反感這种高贵的无差别攻击,当后来她发现這种自持高贵的鄙视普遍存在于北都贵圈,她自然对這個圈子就嗤之以鼻。

  “這位可是文媛表姐?”晏长风倾身询问外祖母。

  大长公主道:“正是你二表姐,你们许多年沒见了,模样都变了好些。”

  晏长风附和:“可不是么,二表姐比幼时更加端庄漂亮,我還当是宫裡的哪位表姊妹,一时竟沒敢认,我记得表姐比我大两岁,可有婚配?”

  她這一口气戳了姚文媛两個痛处。

  姚文媛才貌兼备,名满北都,身份上却只是個侯府二小姐,這是她的痛点之一。這個身份不低,却总差了那么一点,就放在家中姊妹裡来說,不排前也不靠后,既沒有长女的尊贵,也沒有幼女来的讨喜,她自身的优秀就显得有些尴尬。

  再說這婚事,因为不是长女,所以未来夫婿的身份上自然就差了些,這是眼下她心裡過不去的坎。

  “去年已经定了婚。”大长公主說,“定的是征南将军家的长子,一边過了年就要完婚。”

  晏长风明白了,难怪姚文媛刚见面就对她冷嘲热讽的,原来是未来夫家比不上宋国公府门第高。

  征南将军镇守西南边防,是有实权的一方名将,倒也不算辱沒姚文媛,只是非皇族非有爵位之家在她眼裡都属于低嫁,所以心裡一直有怨。

  再加上晏长风一個粗鄙的商贾之女居然嫁得比她好,心裡自然更不是滋味。

  “征南将军可是叫人敬佩的名将,那是要恭喜二表姐了。”晏长风是真心恭喜。

  但姚文媛也是真的被扎了心,当即就使起了小性子,“什么名将,你喜歡赏给你好了!”

  說完便甩袖走了,闹得齐氏好生沒脸。

  “這孩子!越发惯得不像样了,母亲莫怪,我回去肯定好好說她!”

  大长公主淡淡地瞥了齐氏一眼,“是得好好教,去了婆家可沒人纵容她這大小姐的性子。”

  齐氏越发尴尬。

  闹了這么一出不快,大长公主也沒了兴致,說话便打发众人下去,只留了晏长风說话。

  “你坐到我旁边来。”大长公主示意晏长风坐到榻上,随意问道,“雪衣丫头,你這一路可還顺利?”

  晏长风闻言眉间闪過一丝游移,但只有一瞬,快到几乎不见,她笑道:“顺风顺水,就是有点冷,好悬沒把我冻死。”

  大长公主何等眼力,一看便知有事,“有什么话你尽管与外祖母讲就是。”

  “外祖母您可太敏锐了,什么也瞒不過您。”晏长风有些无奈道,“是真沒什么事,不過是路過泰安州的时候遇上了几個刺客,有身边人护着,什么事也沒有。”

  大长公主一惊,“刺客?”

  “是啊,這也是常有,我家生意上少不得有几個仇家。”

  小孩子家的轻描淡写让大长公主一时分辨不出她是刻意的還是天性如此,她仔细瞧了這孩子眉眼片刻,直视着问:“丫头,让你代你大姐出嫁,可有怨言?”

  大长公主上了岁数,越发有威仪,一双眼睛似能把人看穿。

  “沒有怨言。”晏长风不假思索,“大姐自小疼我,不知替我背了多少罪過,便是为她豁出命去也甘愿。”

  大长公主审视片刻才笑着点点头,“好孩子,那你可想過,既然我知道你大姐前世有那样的遭遇,为何還要与裴家联姻?”

  晏长风依旧是毫不犹豫:“外祖母做事自有道理,我爹說了,让我只管听您的便是。”

  “你倒是会讨巧!”大长公主笑着拿手指点她,“你是個聪明孩子,既然你早晚要嫁,有些事也该让你知晓,如今朝中大局未定,宋国公至今仍旧中立,你太子表哥需要他的支持,我這样說你可能明白?”

  晏长风明白也不太明白。

  如今太子与秦王龙虎相争,今上态度意味不明,太子需要招揽更多的支持這一点她明白。不明的是,外祖母既然信了法印大师那套死而重生的說法,就该从大姐的遭遇裡猜到,宋国公最后支持的未必是太子,或者說,干脆从一开始就是阳奉阴违。

  总之,宋国公這個支撑靠不住。

  既然靠不住,何苦再搭上一個外孙女?甚至是一個晏家?

  要么是大长公主未知前世全貌,還想再赌一把,要么就是她還有其他打算。

  当然,這不重要,因为晏长风已经单方面不相信宋国公的操守,此人是敌非友,不值得赔上一個晏家来与大长公主去赌。

  她计划在成婚前先戳破宋国公中立的嘴脸,到时候外祖母沒有了再赌的可能,這场婚事自然就作罢了。

  “我明白的外祖母,我說了,您让做什么我听命就对了。”

  大长公主满意地笑了笑,“既如此,回头挑個吉日就把你跟裴钰的婚事定了,之前信中我沒细說,我得知你大姐的事情后,当即便去裴家取消了你大姐与裴钰的婚事,本来再订你与裴钰的婚不過是一句话的事,但宋国公与他夫人很是看重与晏家的联姻,說不能怠慢了你,定要另挑吉日再昭告天下。”

  晏长风心中一怔,敢情這老太太早就开始试探她了!

  母亲一直担心外祖母让她替嫁,替嫁与取消婚事重新订婚,虽然都是嫁,意义上却很不一样。前者是她代替大姐嫁,是替代品,成全大姐的名而牺牲了她的名,后者才是名正言顺的婚配。

  事关女儿家的名声,外祖母明知道母亲一定会担忧,为何不直接說?

  恐怕并非是信中不便细說,而是她根本就沒有先取消婚事,她是先去信的扬州!

  倘若晏长风主意大不情愿嫁,就证明她不听话,不好把控,那么最终嫁入裴家的可能還是大姐!

  晏长风心裡忽然有些悲凉,她一直以为外祖母疼爱大姐,曾经還劝母亲相信外祖母不会坑自己的外孙女,如今看来,大姐不過也是一颗棋子而已,或许是有疼爱的成分不假,却终抵不過权益。

  “一切全凭外祖母定夺!”她的态度越发坚定,是坚定了不能任凭摆布的心。

  “好孩子,你一路奔波,且先下去换身衣裳歇一歇。”大长公主态度越发和善,“就住你母亲出阁前住的院子吧,我已经叫人给你收拾好了。”“多谢外祖母费心了。”晏长风朝她龇牙笑了笑,“那我先退下了,回头再来看您。”

  “去吧,注意点言行。”大长公主和颜悦色地看着她。

  目送晏长风出了门,大长公主才收了笑,朝身边的厉嬷嬷說:“你說的沒有错,這孩子胆大有脑子,能比长莺成事些。”

  厉嬷嬷点头称是,“只是要委屈了她嫁给那样一個人。”

  “沒什么好委屈的,嫁给什么样的人,全看自己怎么拿捏,沒本事的自然委屈,有本事的便不会委屈。”

  厉嬷嬷点头,“還是您看得透彻。”

  晏长风由府裡的丫头引着去往母亲的竹芳园。竹芳园是距离世安院最近的一处院子,只因姚氏受宠,在府裡的地位高于两個哥哥之上,一应吃穿用度都是最好的。

  经過一道曲廊,在将要到竹芳园时,忽听见姚文媛在训斥人。

  晏长风眯眼看去,不算宽的廊道上站了两拨人,一面是姚家的几個姊妹并几個丫头,一面是自己的人,而正在被训斥的是她的小丫头如兰。

  “到底是小门小户裡教出来的,连個路也不会走,不知道见了主子要避让嗎?”

  如兰捂着一半脸跪在地上哭着道:“姑娘您讲讲理,我是让了的,只是咱们两边遇上了,我們东西多,避开了也不剩多少地方,要么您跟几個小姐委屈些走個窄道,要么小姐们先避一避,等我們走了您几位再走,可您都不愿意,我們又能怎么样呢?”

  “听听這伶牙俐齿的。”姚文媛跟身边的姐妹說,“什么样的主子有什么样的丫头,一样的沒大沒小,我头回听說要让主子避让的,走窄道也不是這么個走法,你们這些破木箱子那样尖锐,划破了划伤了算谁的?”

  “是啊,我這才换的新裙子呢,可不想勾了丝!”一個年纪小些的姑娘說,“二姐還是叫他们避开吧。”

  “你可听见了?”姚文媛对如兰說,“抬着你们的箱子退出去,要么就先丢到外头花园子裡,你们自己选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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