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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章 终老

作者:梦娃
過了年,太后太妃迁宫,十几位低位嫔妃都要到伏龙寺去为先帝祈福,她们中间,最年轻的不到三十岁,就要到另一個地方蹉跎余生。

  祖制如此,我也只能让人把伏龙寺的屋宇好好修缮,把屋内的东西好好换了一遍,怕她们缺吃少穿,特意吩咐我身边的掌事姑姑,以后每個月把我的一半俸禄送到伏龙寺去。又怕她们实在寂寞,正巧三四個月前嘉乐养的一群猫裡两只母猫生了好多小猫,就把小猫给了她们一人一只以慰寂寥。若有不喜歡猫的,要狗也行,叫人给她们寻去也不是难事。

  她们来拜别我的那一日,個個磕头磕得真心实意,抱着猫猫狗狗抑制不住笑容,我见了心裡才放心一些。

  按道理来說這么做不合规矩的,但谁叫如今我儿子是皇帝了呢。

  长思登基第一天就宣布为表哀戚三年内不选秀,恭王顺王韩将军温丞相中书令等一众大臣均表示此举甚善,他跟婉婉就在宫裡旁若无人的秀恩爱,婉婉想住到未央宫去他也不肯,非把人扣在永安宫裡,出门必手拉手,婉婉到我這裡坐一会,他见不到人必定要杀過来找的。

  這样很好,我在心裡想,但愿能长久。

  温贵太妃倒是看得很开:“儿孙自有儿孙福,各人有各人的缘法,你操心什么呢?由他们去吧。咱们自己可管得了自己呢!”

  她是真的看得开,小四孩子都生了,长忆和康乐都怀上了,小五還是一只单身狗,王太妃到底還偶尔着急着急,温贵太妃和宋太妃完全不担心。

  王太妃叹道:“小五小时候很可爱的啊!多漂亮的孩子,人见人爱的,怎么长大了就缺心眼傻成這样呢?”

  温贵太妃:“成婚真的沒什么意思,我当年就不想成婚,我为什么同意进宫,就是因为进宫嫁给皇上只要不得宠就跟沒嫁人差不多。小五不想成婚就不成婚!能少祸害一個女孩子是一個!”

  宋太妃:“万事要看缘分的嘛,小五在我的新话本裡已经娶上小仙女了好不好!”

  德太妃抱着她的大孙子小青麋劝道:“别呀,小五真的不小了,早点娶妻早点生孩子咱们還能帮忙带,再拖下去就带不动了!”

  温贵太妃:“带,带什么孙子开玩笑!我宁可抱一只猫去伏龙寺!”

  德太妃表示猫哪有狗好,至此一场谈话彻底跑偏。

  婉婉偷偷跟我說,听說五哥昨天在早朝被御史說放浪形骸无所事事,昨天晚上坐在人家的屋顶上敲碗唱了一晚上莲花落,现在還在补觉,长思哥哥要打他一顿呢!

  我還不知道该說什么,小五就哭爹喊娘地跑进慈安宫喊母后救命,长思和小四一人一根木棒紧随其后,可怜的长念在后面跳脚喊:“四哥六哥打不得打不得!打了五哥就跟他丐帮的朋友去要饭了!”

  小五才不会去要饭呢!他躲在我的慈安宫裡吃好喝好,瞧着长思心情好了,觍着脸去求他宽大处理,长思還能怎么着,只能原谅他,小四還想說教他几句,小五立刻要给他唱一段莲花落,吓得小四落荒而逃。

  婉婉怀上了孩子,长思思虑良久,开始在处理繁杂政事之余向他四哥請教如何给孩子换尿布。小四换尿布的技术是德太妃亲自传授的,又已经亲自当了爹,娴熟非常,长思敬佩不已,小四沐浴着长思崇拜的目光,开始着手编写《男子育儿大全》。御史台的老大人在朝上弹劾他,结果婉婉她二哥赵大人跟人家辩论,引经据典滔滔不绝,把人家說成不配为人父的千古罪人。

  最后长思表示治国要先齐家,齐家重在育儿,請各位大人回家好好写教养儿女的心得明天大家一起讨论。有人還沒成婚?单身狗真可怜那就写万一你结婚了打算怎么当爹吧。

  长思把這事讲给我听,我叹道:“难得前朝的老大人们肯這么由着你沒规矩地胡闹。”

  长思說:“朝中的大人们是父皇精挑细选出来的,個個被敲打過了,很有分寸,什么当管什么不当管都清楚得很。若是国事,再不肯有一点胡闹的,至于帝王家事,再不轻易多话的。”

  先皇啊,先皇……

  我說:“你也要好好治国,须知這江山来日是要给婉婉肚子裡那個小乖乖的。”

  婉婉把头在我肩上蹭着撒娇:“母后,他可不太乖,昨儿他踢我!”

  全朝都在学习如何当一個好爹,小五居然不捣乱,這就非常奇怪,我让长念跟着他五哥,结果长念告诉我,他五哥最近天天在当时弹劾他的那個张御史家门口转悠。

  這就太過分了!人家不過弹劾他一次,他在人家屋顶上唱一夜莲花落已经扯平了,他還想伺机报复嗎?

  长念說:“不是的,阿娘,那位张大人家裡有個十七岁的女儿,听說自小定亲的未婚夫死了,都說她是望门寡,五哥,额,五哥說她好看。”

  ……缘分好神奇,真的好神奇。

  我把這事跟温贵太妃和宋太妃她们一說,温贵太妃开始准备给她未来的儿媳妇做衣服,要动针线才发现不知道尺寸,立刻把小五叫进来问。

  小五:“母妃……孩儿不知道啊……”

  宋太妃:“你還沒抱過啊?”

  小五:……沒。

  温贵太妃恨铁不成钢:“你怎么如此沒用?你宋母妃写了那么多话本裡头那么多套路你就学不会嗎?”

  宋太妃:“就是啊!你生下来就是听我的话本长大的啊!”

  小五:“我都试了!我给她唱莲花落,她吓哭了。我从她窗户裡跳进去找她,她吓哭了。我還叫了几個朋友假装歹人……”

  完了,這么蠢的孩子,怕不是得单身一辈子。

  最终還是宋太妃亲自支招,嘉乐她们姐妹几個绞尽脑汁地找借口請张家姑娘“過府一叙”,将近一年之后,小五才得意洋洋地牵着他新婚妻子进宫让我們“开开眼”。

  小五媳妇是個怯生生的女孩子,害羞胆小,說话细声细气的,跟小五這個霸王站在一起,我們都忍不住百般嘱咐她:“要是小五欺负你你要进宫告诉我們呀!”

  我們围着人家小姑娘东问西问,德太妃边问边扳着手指算了一圈,喜出望外:“啊,你是我妹妹的大姑子的妯娌的娘家姐姐的侄女啊!”

  她跟温贵太妃就干了一杯:“亲家你好啊。”

  小四媳妇怀上第三胎,德太妃偷偷跟我說:“若是個女孩子就好了。”

  “我一直都喜歡女孩子。”她笑道,“白白软软的小姑娘,亲你一口心都化了。不怕你笑话,从前我還沒进宫的时节,一心想找個普通举子成婚,他做個清闲小官就好,钱不用太多,生上四個孩子,两個男孩两個女孩,一家子和和美美的,晚上啊,点一盏灯,他教孩子们念书,我给他们缝衣裳……不瞒你說,我现在偶尔做梦還梦见這個呢。”

  她說着就笑起来:“沒出息吧,人生那么长,我只想要两三间瓦房一個小院子,真是太沒追求了。”

  大约上天听到了我們的话,小四媳妇第三胎生下来,确实是個胖乎乎的小丫头。

  這是我們孙辈裡头第一個女孩,大家都高兴疯了,嘉乐长忆康乐齐齐到恭王府看小侄女,越看越眼红。康乐和长忆只头胎生了儿子倒也罢了,可怜的嘉乐出嫁九年生了四個男孩,活活被四個皮小子折磨得年纪轻轻的就开始满地掉头发,现在看了這香香软软的小姑娘,抱在怀裡不撒手非要拿四個儿子跟小四换。

  小四:三姐姐,子曰……

  最后的结果是孩子沒换成,嘉乐被說教了一顿头发掉得更多了,阿瑾心疼得不得了,打算揍小四一顿的时候被“诗云”云得头脑混乱,回家跟嘉乐一起掉发一起做秃头夫妻。

  德太妃心满意足地抱上小孙女,恨不得把她揣在兜裡随时抱出来看一看,孩子還不满百日就开始看自己的库房裡有什么能给她的乖乖小心肝做嫁妆。

  這小闺女叫大家捧在手心上长到三岁,会甜蜜蜜地叫德太妃“祖母”,然后甜蜜蜜地亲她一口,德太妃心满意足,阖目长逝。

  她一向知足常乐,临终前对我說:“我這一生也算得上很好,沒吃過什么苦,平平安安就到了今日,又有儿孙送终,在這宫裡已算得上极好极好了。不過”,她笑了一下,“不過我還是惦念我想要的小院子,来生咱们不要再在宫裡相见了。来生……”

  她說到這笑得眉目如画:“来生……我要在我的院子裡种爬山虎,你若经過一個墙头爬满爬山虎的院子,记得敲门向我讨碗水喝。”

  好像怕我忘了似的,她拉着我的手又重复了一遍:“你别忘了,路過我的院子要敲门向我讨水喝。”

  长思登基的第五年,婉婉生了两個儿子,兄长皆受重用,稳坐中宫,有朝臣提议选秀,结果這次选秀有几個秀女互相陷害,生生弄出了一條人命。皇上大怒,下令彻查,结果查出有背后下毒的,有收受贿赂的,有言语之间不敬赵皇后的……皇上以此为由头,牵出了朝中几個大臣,或斩首或流放或罢官,选秀也就不了了之。朝臣明白帝王的心思,再加上中宫有子,从此再鲜少提选秀的事。

  长念满二十岁以后,不知怎么的,一向乖巧听话的孩子叛逆期突然到来,非要到边境去投军,他哥哥姐姐拦不住,告状告到我這裡,我叹了一口气說,由他去吧。

  长念跪在我跟前一脸愧色,我倒是看得开,我对他說:“去吧,到处去走一走也好,到了辽西见了周老将军,代我跟他问声好,他是你三姐姐的舅舅,是……是先帝的忠敏皇贵妃的三哥。你可记得忠敏皇贵妃?你小时候她给你做過好多好吃的,她走的时候你才八岁呢。”

  “你要跟他說,你三姐姐很好,跟你三姐夫很恩爱,你不要忘了。”

  他說:“记得的,孩儿一定替母亲把话带到。”

  三年后,长念剿匪有功,意气风发地回了京都,带着個风风火火的红衣女孩,红缨枪舞得虎虎生风,一直在长念身边叽叽喳喳,长念不理她,嘴角却一直弯着。

  那女孩子姓周,第一次进宫就送了我一把上好的匕首,又围着婉婉咋咋呼呼地喊:“你真的好好看啊!你這么好看,不如跟我去辽西吧!在宫裡有什么意思啊!”

  长思长念齐齐黑了脸。

  最终她沒有带着婉婉回辽西,自己倒是留在京都做了我的小儿媳妇。

  小四的闺女八岁那一年,无意间跟我們說起她舅舅家表哥的事,王太妃拉着她问了许多她外祖父外祖母的事情,晓得他们最小的儿子都生了第二個孩子,正要摆满月宴,高兴得做了一桌子小姑娘最爱吃的菜。

  那日之后她就卧病在床,再也沒起来。

  春天的时候,看着窗外青翠的柳色,对我和宋太妃說:“咱们是三十五年前的今天进宫的呢。”

  三十五年啊,三十五年,人事成沙,连春光都老了啊。

  王太妃的声音轻得像一阵微风:“遇见你们我很高兴。他如今子孙满堂,我也很高兴。”

  停了许久,她又很轻很轻地說:“不知道他還记不记得我。”

  她的眼角终于滑下了一滴泪。

  我突然想起,很多年前,我們都還年轻的时候,她于未央宫向我倾吐心事,高高扬起头来,连一滴泪都不肯落下。

  王太妃一去,跟她最好的宋太妃也倒下了,到了秋天,她笑眯眯地对我說:“对不住啦,我死了就算了,還要留一個写了一半的话本子给你们,你们不许生气啊。”

  温贵太妃气得捏了一下她的脸:“死了都能作妖,你個死丫头。”

  我說,你把话本子写完再走,好不好啊。

  她阖了阖眼,突然问:“你们知道,這宫裡這么多姐妹,我最羡慕谁嗎?”

  “我最羡慕王家姐姐,至死都有一個心上人可以牵挂。”

  “這深宫裡多少人,這一生来不及爱上别人,也来不及被别人爱上,就這么断送了自己的一生。”

  “我的话本子有沒有结局有什么关系呢……這深宫裡多少人,自己连一個故事都沒有,就结束了。”

  “我好羡慕她啊,我是真的羡慕她!”

  她這一生写了很多话本子,给每個女孩子都安排了轰轰烈烈的爱情,而她什么都沒有,只有弥留之际一声悲啼。

  這宫裡故人一個接一個地走,长思怕我和温贵太妃寂寞,不仅日日跟婉婉和孩子们来陪我們吃饭,還经常让他的兄弟姐妹们到宫裡小住。小孙子小孙女在我們跟前跑来跑去,吵架又和好,我們只是笑吟吟地瞧着,瞧着瞧着他们就长大了,不知从哪天起,他们开始喊我“老祖宗”。

  温贵太妃一直到死都沒放下她的针线。

  她离世的前一天晚上,月色很好,她给我看她新绣的大作,是一幅双面绣大围屏,八個年轻女子神态各异,栩栩如生。

  画面中央先皇后搂着個小姑娘斜靠在躺椅上,含笑凝神,似在倾听,一旁贤妃坐于石凳上,手裡拿着一個账篇子。右侧淑妃手持托盘,托盘上俨然是她的拿手好菜蟹粉红烧狮子头,王太妃弯着腰正在摆盘,而我正瞧着淑妃笑,眼神灿若星子。左侧宋太妃双手背在身后,分明是她平日說书的模样,德妃神情急切,手上還扯着温贵妃的袖子,而温贵妃背对着我們,只能看见她手持绣绷,微微抬头看向宋太妃。

  围屏右上角刺了一行小字:

  君埋泉下泥销骨,我寄人间雪满头。

  雪满头,我們两個的鬓边早就白了。這绣像裡的我們可真是年轻啊!

  她指着這副围屏笑着說:“若是百年后,把我所有的绣品挂在一個屋子裡供人瞻仰,后人必要夸我是個天才。”

  她夜裡睡下的时候,還吩咐她的贴身大宫女帮她把线分好,她明天醒了要用。

  她再也沒醒過来。

  我想,這是上天对她最大的温柔,让她不受半分苦痛。也是对我最大的温柔,我可以对自己說她睡着了,她還在。

  又不知過了多少年,我年纪越大,就越发有些糊涂,开始把孙辈的名字叫混,忽有一天,我指着嘉乐惊恐地叫道:“淑妃娘娘,你怎么老了?你有白头发了?!”

  這一年嘉乐六十一岁,早也做了祖母,她以为我在跟她玩笑,随口回道:“我老了啊。”

  我不高兴了,我拉着她的袖子撒娇:“你才不会老!你可好看可好看可好看了!”

  她這才瞧出我的不对来,她问:“……母后,您叫我什么?”

  我說:“淑妃娘娘,你是傻了嗎?我們带嘉乐去找皇后娘娘好不好?”

  我指着嘉乐五岁的小孙女說:“嘉乐怎么瘦了?她又偷偷不吃饭嗎?”

  整個慈安宫的人面面相觑,嘉乐颤抖着扶住我說:“对啊,她真不听话。”

  我吵着要见皇后娘娘,吵着要穿温昭仪给我做的新裙子,一会又问宋美人的新書出了沒有,后来又问,德妃娘娘不把小四带過来和小五玩嗎?

  孩子们都围着我,哄着我,到底是见了婉婉我才乖了,任凭她哄着坐下,乖乖等“淑妃娘娘”给我做吃的。

  嘉乐厨艺十分勉强,端上来的红烧狮子头有些焦,我问:“淑妃娘娘,這個狮子头怎么是甜的?以前它不是甜的啊?”

  嘉乐支支吾吾:“额,這是我研究的新菜式。”

  我說:“把它端到永安宫去吧!這個不好吃。”

  长思进门就听到這句话,笑得很苦,我见他进来,就有些着急地拉起他的手:“你可来啦!”

  他一头雾水,任凭我把他拉到婉婉跟前,很郑重其实地介绍:“這才是你的娇娇儿,不要弄丢了。這是你的修哥哥,不是皇上。”

  又把他们的手手放在一起:“你们要牵手手,对啦,就是這样子。”

  我高兴地拍起手来:“好啦,你们再不可以吵架啦!”

  长思和婉婉对视一眼,說,好。

  我又拉着长思问:“你们和好啦!我可以回家了嗎?我想我祖母了。”

  我哇的一下就哭出来:“我要回家,我要祖母……”

  阿瑾赶紧走過来,我瞧见他又不哭了:“大哥哥,你是不是来接小柳儿回家哒?”

  他說,是。

  我就到嘉乐家裡住了几天,一直不明白大哥哥为什么跟淑妃娘娘住在一起,不過小四小五长忆长念康乐都天天来看我,日子過得很热闹,我也就忘记纠结了。

  小柳儿今天去這家吃糕糕,明天去那家看小兔子,后天又跟着谁去街上逛,日子過得好开心啊!

  十月的一個黄昏,我跟孩子们回到宫裡,一家子齐齐整整地吃了顿饭,吃着吃着我就倒了下去。

  醒過来时脑子倒清明了,我对着长思說:“你当年說要宠着婉婉十年二十年的,可不许食言。你若食言,你若食言……婉婉,他若食言,你也不要难過。你就不要理他,好好的,過你自己的日子,就是了。”

  长思哭笑不得:“孩儿都五十四岁了,阿娘,太子都娶太子妃了,哪裡還会食言。”

  我又想起一件事:“温贵太妃的绣品,除去随她下葬的,還有一些,在我宫裡,与其放在這宫裡,一年复一年,不知何日被丢掉,不如放到我陵墓裡好好地存着。天可怜见,沧海桑田,或者有一日能见天日供人瞻观,你们别忘了。”

  儿孙齐齐整整跪了一地,都小声地哭着叫我,我叫他们一家一家到我跟前来,我一個一個再看一眼,看完了忽觉得心上很安宁,指着窗台說:

  “你们看,天亮了。”

  這一年我七十岁,距我入宫已经過去了五十六年。

  (正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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