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端正態度,抉擇時刻

作者:羋黍離
事實證明,苟政的擔憂,仍是“杞人憂天”,當夜風平浪靜,無事發生,長安的趙軍並沒有出城劫營的勇氣。諸部義軍在享用完酒食之後,便於營內休整恢復,反倒是一些義軍將領,飲酒作樂,夤夜方休。

  包括中軍那邊,苟勝最終是醉醺醺、暈乎乎地被攙回營,讓苟雄、苟政二兄弟找其談話的意圖落了空。另一方面,苟政提出的宿營警戒準備,由於比以往嚴格、麻煩了些,引發了被安排值守士卒的不滿,尤其在一夜無事的情況下。

  對此,苟政也徹底“自閉”了,仲兄苟雄的那番話,也再度在他腦海中迴響:這是大兄苟勝的部曲,部曲一切事物都圍繞着大兄而展開,他都不以爲意,自己乾着急,又有何用?

  帶着這樣的念頭,這一夜,苟政又失眠了,不過,與此前不同的是,當再度出現在衆人面前的時候,他似乎更加沉穩內斂了。

  翌日清晨,苟氏營地,各隊生竈,炊煙裊裊,食物的香氣瀰漫着,勾着所有人的味蕾,對於義軍將士來說,大抵只有三件事能夠讓他們喜悅了:打勝仗、姦淫擄掠以及喫飯。

  而進食喫飯,對於處在朝不保夕的造反生涯中的義軍來說,是最受歡迎的事了,畢竟,這是人生頭等的大事,世上也再沒有什麼事比它更重要的了

  在由前軍直接管理的輜重營地內,也格外忙碌,日前左翼戰場上的繳獲,有爲數不少的部分,都被苟政帶人強行收攏到一起。

  因爲背靠京兆,來襲的趙軍屬於輕裝出動,所攜輜重並不多,因此戰勝後的繳獲,只以兵器、旗甲爲主,另有一些馬匹、牲畜。

  而這些,對沒有穩定後勤供給的義軍來說,依舊是一筆寶貴的財富,旗甲兵器能夠帶來安全感,提升武力,強大了之後,也更方便去掠奪生存所必需之物資。

  此時營地內,一切繳獲,被苟政下令,分成了幾份,各置一堆,同時有幾股人馬,拉着大車小車的,正在裝載。卻是此前苟政於戰場上的承諾,戰後與戰諸軍共分繳獲,如今,人家上門來討要了。

  苟政自無毀諾的念頭,拉着仲兄苟雄一道,兌現諾言......見真從苟部要到繳獲了,前來索要左翼各軍部將,自是喜笑顏開,對苟政大加恭維。

  而此事,在口口相傳下,也慢慢地在起義軍中傳開了,對苟政此舉的評價,也呈兩極分化。稱讚他的,說他信守承諾,是個當世難得的義士豪傑;貶低他的,則鄙其愚蠢,捨實利而務虛名。

  但不管如何,之前在起義軍中只算個小透明的苟政、苟三郎,名聲開始遠揚了,就連大將軍梁犢,在聽聞此事後,都不禁感嘆:苟氏,一門三傑。

  而宿醉醒來的大兄苟勝,在聽聞此事後,大怒,立刻命人喚苟政至帳中,怒斥一頓,即便苟政加以解釋,訴說曲直,也難讓其釋懷。那些繳獲,都是他與衆將士拼命搏殺,付出鮮血與死亡,方纔獲得的東西,你苟老三就這麼大方與人了

  以苟勝的胸襟與度量,原是不至於以此小節,而生如此大怒的。根本原因在於,苟政這個三弟,是越發自作主張,任意行事了,不管是作爲將領,還是作爲家長,這都讓苟勝很不滿。

  就在苟政對大兄的思想與作風憂慮不已之時,苟勝對這個不聽話的弟弟,也同樣忍受許久了,說,說不動,打,打不聽,這讓苟勝甚是頭疼。

  另一方面,也未嘗沒有“小懲大誡”的意思,通過一番嚴厲的訓誡,那些有意見的部曲們,也不好再多說什麼了。大兄之愛弟,還是愛得深沉

  而苟政,面對苟勝訓斥,除了正常的解釋之外,則顯得很順從了,在各種努力與嘗試之後,他的心態在悄然之間已經徹底擺正,思想也得到了真正的轉變,不再是那種“口服心不服”的狀態了。

  同時,苟政也清楚,這件事,自己的確做得不妥當,慷苟部之慨,邀一己之名......也就是大兄苟勝沒有真正介意,否則,難談如何收場。

  更讓苟政警醒的是,他對自己一貫以來的言行,也有了一番深刻、徹底的反思,必須得約束了!否則,就如此深厚的兄弟情誼,又經得起幾次消耗?

  在這樣的心態下,當與仲兄苟雄一起就部曲前途,向苟勝進行勸說之時,苟政也頭一次收斂起了鋒芒,言辭不再那般犀利,陰陽怪氣也少了,而是以一種平和的態度與語氣,幫助苟勝進行分析、籌謀。

  當苟三郎變得這般“乖順”的時候,苟勝反倒有些不習慣。也如苟雄夜談時所說,當苟政再度提出脫離義軍的時候,苟勝的態度,依舊是遲疑的。

  低矮的軍帳內,就苟氏三兄弟坐在一塊兒,氣氛就如當初舉事之前那般壓抑緊張,苟雄默不作聲,苟政拿着一根鐵鉗扒拉着柴火,大兄苟勝則在那裏埋頭沉思,面上就彷彿凝上了一層霜。

  許久過後,苟勝擡頭,深吸一口氣後,問苟政道:“元直,你總是勸我,脫離義軍,既然如此,當初又爲何促我隨大將軍起事?”

  “此一時,彼一時也!”苟政淡淡然地說道:“當初在雍城,外有朝廷逼迫凌辱,內有梁犢潛蓄亂志,不隨衆赴逆,當時便難保全,何談今日?

  如今,形勢大不相同了,我部曲壯大,大兄威望日隆,也初步具備生存之實力,當此之時,自當爲了將來籌謀,不能再一味隨波逐流,走一步,看一步了

  大兄,小弟還是那個看法,東歸死路一條,梁犢難成大事!”

  “即便如你所言,未必不能死中求生!”苟勝咬牙道。

  “百一之可能,值得將部曲兄弟,都搭進去嗎?”苟政反問道。

  “你怕死?”苟勝突然凝視着苟政。

  苟政並不漏怯,依舊平和地應道:“小弟更怕毫無價值地去死!”

  兄弟倆對視着,目光都彷彿在空氣中交匯、碰撞,良久,苟勝道:“若我執意東歸,你待如何?”

  聞問,苟政露出了一抹笑容,挺直身子,拱手道:“那小弟,也唯有隨大兄蹈死赴難了!大兄對小弟天高地厚之恩,小弟縱有諸般想法,就是不能當逃兵!”

  聽苟政這麼說,苟勝雖然嘴上沒有表示,但眼神中的笑意,已然出賣了他的欣慰與釋懷。而注意到其反應,苟政也不禁暗歎,大兄還是一頭順毛驢

  短暫的思索過後,苟勝站起來了身,苟雄、苟政二人也跟着起身,踱步幾許,苟勝猛地扭頭,瞅着苟政,帶着些怨氣道:“大將軍待我兄弟不薄,豈能輕易背反?何況,以義軍今日之盛,又豈是能夠輕易擺脫的?”

  “只是脫離自立,何談背反?何況,此事也需看準時機,講究方式方法......”苟政這麼應道。琢磨了下,苟勝又道:“脫離之後呢?這數千部曲,除了苟氏老人,有多少願意跟我們走?天下又有何處供我們容身?你能保證,脫離之後,將士部曲,不爲官軍所滅?”

  這話算是問到了點子上,苟政也嚴肅從容地搖頭表示道:“不能!小弟只是不願意在一條明知必死的路上,掙扎前行!”

  聽其言,見其狀,苟勝並不知道苟政這種篤定與自信是從何而來,但此時,還是忍不住譏諷道:“看來,你也只是嘴上空談,並無深謀遠略......”

  對此,苟政張了張嘴,最終選擇了住口,不再與其爭辯。

  “仲威,你是何看法?”暫且放過苟政,苟勝扭頭問已然住閉嘴多時的苟雄。

  苟雄聞問,眼神在兩個兄弟身上轉悠了兩圈,那張堅毅的面龐上露出一抹爲難,猶豫幾許,道:“元直的籌謀見解,不無道理,大兄的擔憂顧忌,同樣不可不慮。

  以我之見,還是順勢而爲,見機行事。但有一點,重中之重,我們必須保證對部曲的控制,唯己強大,方可直面危機......”

  苟雄這番話,深得一個“和稀泥”的精髓,卻讓苟勝甚是開懷,稱讚道:“仲威此言,深得我心!”

  而苟政,在附和着笑了笑後,再無意見。

  當然,經過這麼一番“心平氣和”的商談後,苟勝顯然也不是毫無警醒與思考,但在琢磨片刻後,終是對兩兄弟道:“非我一意孤行,生死前途的大事,不能草率,還是再觀望一段時間,再圖變化。

  在此之前,你們二人,尤其是元直,給我好生帶兵,安撫部曲,不許再惹是非,狂言造次!”

  “諾!”苟雄拜道。

  “諾!”苟政也跟着一禮,態度恭順地有點不像他。

  “我還以爲,你又要同大兄爭執一番,方纔罷休!”離開軍帳之時,苟雄又是訝異,又是調侃,看着苟政道。

  聞言,苟政舒了口氣,活動了下脖頸,迎着明亮春光,輕笑着道:“食君之祿,忠君之事,如今,喫着大兄的,身上又流着苟氏的血,自當聽從,也確實不該自作主張。

  不過,小弟態度還是一致,絕無半點動搖!”

  看着自家三郎這倔強的表情與態度,苟雄笑了笑,最終長長地嘆息一聲。

  “二兄,一日夜不曾休整,今晨又這般忙碌,小弟需要回營去補個覺了。有何事,哪怕洪水滔天,也等我睡醒之後再說吧......”衝苟雄一禮,苟政慢悠悠地回營去了。

  而苟政睡覺的意圖,也很快落了空,就在他回營躺下後不久,來自中軍的命令傳遍全軍:大將軍令,着各軍造飯進食之後,全軍開拔,兵圍長安,伺機克城。

  沒辦法,軍令下達,苟政也只能拖着疲憊的身體,指揮部曲,收拾整頓,拔營起寨,向東而行。旁的不說,兩個月前,西行路過長安之時,只遠遠地觀望了一眼,這下,算是有機會就近觀摩一下這座前漢舊都了。

  十萬義師叩長安,軍城外,聯營數十里,官軍望風披靡,龜縮不出,在這一刻,於大將軍梁犢而言,或許已經有種人生巔峯之感了,當然,他也的確得意非常。

  先獲大勝,兵臨城下,在完成對長安外城的四面圍堵之後,志驕意滿的梁犢,即遣心腹梁順攜手書進城勸降,允諾保全性命、財貨之類。

  那梁順的確是個勇士,也不辱使命,成功將書信送呈石苞,旋即在拆閱之後,被大怒的石苞下令斬殺,人頭被拋諸城下,表明自己的態度。

  在這方面,石苞倒也還沒有蠢到極點,他哪怕喪師失地,哪怕棄長安而走,都還有餘地,畢竟是皇子。倘若膽敢向梁犢這一匹夫叛賊投降,可以肯定的是,鄴城朝廷與他那殘暴的皇帝老子石虎,定不會容他。

  雖有“兩軍交戰,不斬來使”之義理,但在此時此刻,石苞殺使的決定,反倒激起了一干羯趙將校的士氣,尤其是那些羯族將士,總算沒有將他老子的臉徹底丟乾淨,與一干叛賊有什麼好談的?

  石苞在城內義憤填膺,城外,梁犢則在收到消息後,怒火中燒,不顧勸阻,當場下令攻城。怒而興師,往往不會有什麼好結果,落到長安之戰上,則更是如此。

  義軍雖衆,但是連續進軍、作戰,只一夜的休整犒軍,並沒有得到充分休息,同時,也是最重要的,缺乏攻城武器,臨時打造的也根本不足用。

  幾十年來,長安屢遭兵燹,日益破敗,然其城高池深,依舊不是雍縣以及東來所掠的那些郡縣小城所能比擬的。對於連遠程武器都很缺乏的義軍來說,有如險峯天塹。

  城內的趙軍呢,雖然精銳勁旅被石苞折損大半,但可供守城的官兵,加上逃回長安,可供守城之卒,亦有七八千人,再加上臨時從城中徵役之丁壯,在守城人數上,還是能夠頂一陣子的。

  同時,長安的府庫之中,依舊積蓄着大量羯趙朝廷搜刮而來的糧草、軍械,物資也還算充足。石苞又在幕佐的勸說下,在城內進行大肆宣揚“城破人亡”,營造危機,當然了,過去的這段時間,起義軍的種種抄掠作爲,也已經傳揚開了,名聲本就不好,經石苞這麼一激,還真就有不少人,積極參與守城反抗

  在這樣的局面下,起義軍對長安城的進攻,自然很難奏效。在缺乏攀城器械的情況下,甚至沒有進行短兵相接,更多的情況是,義軍向城垣做做衝鋒的樣子,然後被幾輪弓弩射住,出現一些傷亡之後,一波進攻也就宣告結束了。

  如此隔靴搔癢般的進攻,梁犢看在眼裏,怒在心頭,卻又無可奈何。於是,花費了兩日的工夫,就地取材,打造了一些簡陋的攀城工具,再行進攻。

  在經過三日的攻防戰後,起義軍以五千餘人的傷亡代價,成功打醒了梁犢。面對這根難啃的骨頭,其驕狂之心收斂起來了,奪城之志迅速動搖,當然,他要是再一味地催使將士攻城,很多部將也不答應了。

  兵鋒受挫,難免影響到義軍士氣,而頓兵堅城之下,糧草、軍械一天天在消耗,這種情況顯然是很難持久的。

  因此,長安城下的起義軍,迎來了一個關鍵的抉擇時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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