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章 实力为本
這可不是跋扈犯上了,毕竟主公有言在先,酒肉管够,任其畅饮,有此命令在先,他们只是进行一次最为“充分”的发挥罢了。
结果就导致,過去苟军搜罗、缴获的酒水,被消耗得所剩无几,将校们的聚餐所耗酒水,几与全军幢队相当
进入到后半夜,有人還在醉生梦死,但還有那么些人,在辛苦不辍,挑灯劳作。茅津的南北渡头,正处在一片灯火通明之中,大河之上,战事结束之中重新组织起来的两百多艘船只、皮筏,正来回穿梭
每艘载具上,都打着火把,密集的光点连接起来,就像黑夜中一條游动的火龙,释放的光与热,竟有几分绚丽。
大河之上连夜进行着的,乃是对苟军各种物资、牲口的渡河转运行动。苟军诸部,此前通過借、掠、缴得的各种物资,說多不多,但对苟军的规模来說,绝对不算少,再加武器、牲口,想要把這些家当尽数运過大河,自是一件费时费力的事情。
而现实的局势发展,又并沒有留给苟军更多充裕宽松的時間,从容不迫地进行渡河运输,只能将就着有限的人力与运力,用這样一种低效、缓慢的方式,进行转运。
参与转运的,主要以停留南岸不曾参战的苟部将士为主,当然還有一大部劳力,来源于东出之后,苟军俘获的青壮劳力(比如借粮期间破孟氏等堡壁所得)以及苟军沿上下游搜罗的船只、水手。
再加上,靠着军威,从陕县及其他村堡强行征来的民夫,构成了此次苟军北渡的主要运输劳力。否则,若全然让苟军的将士来干這事,即便他们只是坚守南岸,避免了北渡厮杀作战這等艰苦、危险的差事,依旧是要衔怨生怒的。
当然,民夫与苦力们,自然也不可能心甘情愿,只不過,就当下而言,蝼蚁般的黔首们,即便有怨,也发不出声,便是能抗辩出来,也微不足道。
大河上的转运,从午后开始,就一直沒有停歇,兵与民,用食进餐,都是轮着来的,一直到夜幕,由于视线困难,转运效率则进一步降低。
上上下下怨气甚重,也曾向苟政請示,希望能够休息一夜,待翌日天明之后,再行转运。但這個請求,被苟政断然拒绝了,理由很简单,他可以给兵民们時間,但赵军可不会给。
因此,他们争取的不只是這一夜的時間,而三军将士的性命,能早一夜完渡,在面对接下来局势发展的时候,就能多一份安全与保障。
当苟政态度如此坚决的时候,苟侍等负责后勤辎重的军官们,也只能咬着牙,带领部曲、壮丁们,咬牙猛干。
已经是后半夜,苟政自個儿也格外困顿了,但也强打着精神,伫立在大河边上的一块不知经历了多少岁月洗礼的顽石上,默默地注视着从津头到河上忙碌的场景。
身边只有两名护卫随从,其他人,也被苟政派去帮忙接驳物资了。就在渡头边上,在那尸体、鲜血都沒有清干净的地方,一座临时物资仓场已经搭起来了,其间已然堆积了着如小山般的粮食、草料与军械
大河之上的阑珊之景,让苟政不禁恍惚,他也能感受到這忙碌大军中的不满情绪,然而,于今之计,在生存問題面前,任何情绪都是次要的,缺少价值的。
不過,对眼前那低下、迟缓的效率,苟政也颇觉烧心,良久,叹了口气,若是能搭建一座浮桥便好了。
当然,這种想法,也就想想了。以茅津地理水位條件,倒不是不能搭建浮桥,只不過对于当前的苟军来說,有些不切实际罢了,既缺那個技术,也沒有足够的物料,更沒有充足的時間
很多时候,低效非人所愿,只是選擇有限。
可千万别下雨,苟政又這样祈祷着,所幸抬首之际,浩瀚星空,万裡无云,倒也能稍安其心。
就在杂乱思绪填满苟政脑袋时,自河上传来一阵骚乱,有人在尖叫,有人在高呼,但過了一会儿,又恢复了平静,那條波动的火龙又慢慢地回到了既有的“秩序”。
“出了何事?”当作为“转运总指挥”苟侍走到苟政脚踩的岩石下时,苟政发出這样的疑惑。
对此,苟侍骂骂咧咧地答道:“一艘船板装载過重,倾覆于河中,两名民夫被河水冲走,還损了我军二十余斛粟米!”
“哦......”闻言,苟政沉默了下,然后问道:“還需多少時間,渡河转运能够全部完成?”
对此,苟侍面露犹豫,斟酌少许,方禀道:“依眼下进展,早则日出,迟则隅中,可以运完!”
苟政沒有接话,大概是怕他不满,苟侍又主动解释道:“末将已率领军民竭力转运,然运力毕竟不足,夜深天黑,也不利于行动。
到目前为止,军粮大部分已经运過河,南岸只余不到两千斛,被服草料剩下也不多了,另外還有一些小物件,等待搬扛转运。眼下,末将已然安排牲畜過河事宜,比较困难的,還是那些车辆、重械......”
苟侍說得倒是條條是道,但比起他语气上的轻松,两岸渡头的场面,可要混乱得多。于是,观察已久的苟政,给苟侍提出了這么個建议:
“我给你主意,你把转运军民,分为五個部,转运任务也分为五道工序。从南岸驻地到南渡头,装载固定,摆渡转运,北渡头卸货,再转运至临时仓场,如此五部五序,各司其职。至于重械,如实在不便,丢弃即可,不必過于执着!”
苟政的這项建议,說得苟侍直泛迷糊,面露疑惑,一副脑子不够使的模样,看得苟政也不禁心泛嘀咕,莫非自己說得不够清楚?
所幸,苟侍天赋還是有的,很快也就反应過来了,眉开眼笑的,忍不住抚掌道:“此事大妙,末将为何就想不到了!”
“明白了?”苟政不大放心,確認地问道。
“明白!”“去调整安排吧!”苟政又叮嘱道:“分组之时,记得注意一点,摆渡過河之人,需长于操船者,再不济也要熟悉水性者,不要把旱鸭子安排到水上!”
“诺!”苟侍应声,抱拳而去。
不過,沒走多远,又快步返回来,面露为难地向苟政請示道:“主公,渡河结束后,你真要将那些当地民夫放還?”
“既已允之,邀其卖力,事成之后,岂能毁诺!当前我們需要的,是精干力量,是能够死心塌地、共度艰难的同道义士!”苟政這么說道,大概知晓苟侍在顾忌什么,又道:“北渡之后,会有更多人力,供你调用的!”
听苟政這么說,苟侍說道:“可是,那些愿意追随我军的人呢?”
這话,明显把苟政问住了。放還那些俘虏以及强征而来的民夫苦力,可不只是苟政良心发现,或者信守承诺什么的,根本原因,就如他所言,眼下的苟军,還不需要一些累赘。
民夫中那些适龄精壮有力者,早就被各部苟军用来填补人员损失了,剩下的,不說尽是些歪瓜裂枣,但总是不为苟军看得上的,尤其是那些老弱妇孺。
而苟政当下,养军尚且不易,又何来闲粮余力去供养一些杂人,苟政经营的“仁义”,可是极具针对性的,纵然有心做“刘皇叔”,也远不是时候。
“還有人愿意跟我們這些流贼残寇走?”苟政這么问道。
苟侍嘴微微一撇,道:“跟着主公,或许還能有一口饭吃!若是留下,如无人收容,纵使不饿死,也很可能被羯赵军队当作附逆叛贼杀头表功。這些人虽然庸贱,但能在如此世道苟活至今,還是有些‘聪明’的......”
对此,苟政未必不明白,不過当直面這個問題,在做抉择时,他還真有几分犹豫。当然,并沒有犹豫太久,苟政便向苟侍吩咐道:“這样,待转运结束,你将那些民夫甄选一番,愿意追随我军北上河东的,也不拒之门外,不愿意的,男人发放一斛粟,妇孺每人半斛!”
這样决定,可就让苟侍有异议了,提醒道:“主公,粮食可是我們好不容易才积攒起来的,给那些老弱病残,是否太浪费了?”
听此言,苟政摇摇头,意味深长地道:“今虽北渡河东,却非一去不返,终有南渡之时,他日返来,今日受我粟米者,若仍有在世者,或可期待其箪食壶浆,以迎义军!
我一直在說,义军要改变,就从這茅津遗粮开始吧!你也不用舍不得這些许粮食,石晖及河东赵军为我击灭,眼下河东各地群龙无首,任我驰骋。
夏收将至,再兼河东郡积储,還怕缺食物供养我們這万余义军嗎?”
听苟政這么一說,苟侍這才接受。见其状,苟政又吩咐道:“這一日夜,你与部下将士军民,甚是辛苦。知会下去,让众人再坚持一二,完成任务,一应将士,各飨肉足食......”
“末将代弟兄们,拜谢主公!”闻言,苟侍乐开了,顿时积极了许多,還主动道:“军中酒水,不知還剩多少......”
“所剩无几了,不過给你及部下,留了几坛!”
“定要给我与弟兄们留着!”
在苟侍后来对那些弘农民夫的“调查”中,结果還真有些出乎苟政的意料,近三千男女老少,足有两千多人愿意追随苟政与苟军。
這引起了苟政的重视,专门找了一批代表,进行一些“亲密”的交流。谈话结果,将苟政从某些畅想中拉了回来,這些人選擇追随苟军的理由,就如苟侍所言那般简单、纯粹,为活命耳。
跟着苟军,哪怕剩菜剩饭,总能讨得点吃的,若是留下,只怕用不了几天,就能饿死一大波人。同时,弘农屡遭兵燹,已经将這些人对未来的希望彻底摧残垮了。
另一方面,也跟這這段時間以来,苟军对這些黔首的态度有关,不說温情脉脉,在苟政的统帅下,总归保留了一分基本的人道,不似梁犊、梁导以及羯赵官军那般
因此,即便两千余人中并不乏如孟氏堡等被苟军强行攻破后所俘掠,他们仍旧愿意追随。說到底,這些依附弘农的土豪堡主们,本质上也是想有個依靠,为了活命。
至于那些選擇留下的人,也多有倚仗,不是跑船的艄公、渔民,便是境内豪强的扈从属民。
经此一事,苟政对发展势力,又有了一层新的认识,想要壮大,引人投靠,除了鼓吹大义名分、积累人望,最根本的,還得是实力,肉眼可见、能打能扛的硬实力!
同时,苟政還将追随流民中的几十名适龄孩童(7-12岁)集中起来,教以识字,加以训练,呼之为“童子营”。
這一夜,苟政熬得很晚,最后還是见物资转运的确无問題之后,方才在苟侍的劝說下,回茅津村舍间休息,那個时候,已然接近平旦了。
如果可以,這一觉苟政绝对是想大睡它一场,睡個天昏地暗再起。只可惜,這种基础的生理需求,对此时的苟政来說都是奢望,总有一些意想不到的突发事件。
从眯眼开始,前前后后绝对不超過两個时辰,苟政便被亲兵焦急地唤醒。问询之下,可暂时安心的是,并非来自羯赵方面的敌情,而是大阳县那裡出了点問題。
总结得来說,是孙万东部与苟威部起了矛盾,并且直接激化。当得知大阳城中,孙、苟二部直接打起来之后,苟政心中也是一個咯噔。
于是,顾不得身体的极度空虚疲惫,苟政命人通知二兄苟雄之后,即令苟须点起苟政的中军本部千余人,快速往大阳县奔去,意欲调查调解。
這個时候,北岸的苟军大营间,大部分将士還在呼呼大睡,为数不少的将校還宿醉不醒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