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五章 手段
中午正是喫飯的時候,這萬福樓基本上已是客滿,樓上的包間裏不時能傳出客人要菜或是小二的吆喝聲。
在臨近街邊的一處包間裏,幾個看上去像是地方士紳的人正在喝着酒聊着天。
酒過三巡,菜過五味,微微有些醉意的幾個人便也什麼話都開始說起來。
“介府兄,前些日子那方大人可到你們家去了?”一個穿着印着銅錢花色藍色絲質料子的人笑着對旁邊的一個食客說着。
“哼,你說呢,能不去嗎。這松江府裏我估計沒有幾家大戶他沒去過的。前些年不是也鬧過這一出嗎,現下又來一次,我也是真佩服這方大人,都趕上那化緣的和尚了。”
“哈哈,介府兄,你倒是會說笑。那介府兄你們家捐了多少啊。”
“怎麼,你們家沒捐。也不怕說給你們聽,我們家捐了這個數。”說着,伸出一個手指頭。
“啊,這麼多,一千兩?”
“嗯……”那叫介府的搖了搖手指頭。
“那是多少,難道是一萬兩?你們家瘋了吧!”
“你們家才瘋了,腦袋壞掉了才捐一萬兩,這次我們家就捐一百兩。”
“哦,我說嘛。”
“這還是看着前些年那方大人幫着我們家檔了那些亂民的緣故。說起來,若不是我們家大房那不爭氣的在外邊胡作非爲,怎麼樣也不會欠他方岳貢這樣一個人情。這倒好,這以後一有事我們家便要還他這人情。”
“說起來你們家這次捐的也是夠多了,猜一猜我們家捐了多少?”
“有什麼可猜的,你們老徐家在這松江地界地是最多的,但也是出了名的吝嗇,能捐五十兩不錯了。”
“哎,我說風海兄,這損人也不帶這樣的,你怎麼就知道我們家就能捐五十兩,我告訴你,我們家這次捐六十兩,這可是我聽老太爺和管家說的。”
“噗……”旁邊那叫介府的聽了這句話後不知怎的竟噴出一口剛喝進去的酒,接着便大笑開來。
“哈哈哈,我說老六,你這話也就說到這了啊,別再出去跟別人說啊。哎,哥幾個,咱們就當沒聽到吧。”說完又是接着大笑。這笑聲感染了鄰座的所有人,只剩下那被叫做老六的愣在那裏。
“我說老六,也虧得你們老徐家種了這松江府這麼多的地了,竟連這點銀子都捨不得。介府他們家也就一千多畝地,你們家有多少地這松江府沒有人不知道吧,若是不知道,估計隆慶朝的海剛峯會氣得從墳裏面爬出來。”
這話一說,又惹得在坐的人一陣大笑,這讓那老六有些下不來臺的感覺。
“哎,我說哥幾個,怎麼都拿我開葷啊,這松江府姓徐的又不只是我們一家,還有徐閣老他們家啊。”
“你放心,他們家保準比你們家多,徐閣老在世的時候便重視這農桑之事。”
“得得得,哥幾個不說這個好吧,再說老六就生氣了。老六,今天這頓算我的,但是晚上到那紅翠樓可是要你請客的,這可是那日說好的,不需耍賴啊。”
松江府衙
“少懷,其他縣可有消息?”
“大人,下邊各縣的條陳都送上來了。”說着,把手裏面得一個冊子遞給了那方知府。
那方知府看了一遍後,臉色便愈發的陰沉,最後竟自覺不自覺的說道:“都是自詡爲讀書人,讀的書都是聖賢書,可到時候乾的事卻連一個商戶都比不上,真真是笑煞個人,三個縣一共才湊齊了五百兩,說的不好聽一些,都不夠他們一晚上到那勾欄裏花銷的了。哼,這便是大明的士子。”
“大人這也怪不得他們,上海縣那邊原本就沒有幾處好地,讓那些人捐錢整治這河工,他們自然是覺得喫虧了。”一個同知在旁邊說道。
“不說這些了,說了也沒用。少懷,你統計一下這次一共收上來多少銀子,在算算咱們自己都捐了多少,看看能不能辦成事。”
“回大人的話,這次除了咱們這府城收上來一千一百二十兩外,再就是剛纔其餘三縣收上來的五百兩了,另外各處縣衙以及府衙裏各級官吏的捐助能有五百兩,這樣一共是兩千一百二十兩的銀子,若是用在今年的河工修築上,恐怕遠遠不夠的。何況海邊上還有要修的堤壩,這便又是一筆開銷。”
“哎,沒辦法,現下只能是有多少錢幹多少事了。另外給其他三縣發個條陳過去,就說讓他們督促下邊的人徵發好徭役,既然都不出錢,出出人出出力總是可以的吧。先把這黃埔江各段問題比較大的地方修一下,待到以後有了銀子,再另說。”
“大人,那這海邊怎麼辦,上海縣那邊已經又報了一次,現下算起來,前些年修的堤壩已經有五六處崩塌了,若是這樣放着不管,以後那崩塌的口子便會變得更大。”
“哎,真是愁人,不過也沒有辦法,先解決現下這難題吧,海潮總還是離得遠一些。”
“報,大人,本府商戶陳家福求見。大人可要見他?”
幾個人正說着這治水修堤壩的事,沒想到被外邊的衙役打斷了,這個時候這陳家福來做什麼,難道是來增加這捐銀子的?衆人心中不禁畫了個大大的問號。
“讓他到後堂吧,也不知道是什麼事。諸位,今日之事就到這吧,都忙自己的吧。”
“草民陳家福拜見大人。”老陳向那方知府作了一個揖。像老陳這樣沒有功名的人拜會這一方知府原本是要下跪的,但又因爲他身後有着一個比這松江知府更大的官再那裏撐着他,所以也只是作了一個揖。
那方知府也並沒有在意這些,他現在正在琢磨着這陳家福又過來幹什麼,前邊都已經捐了那麼多銀子了,難道還要再捐一些,這樣也說不通啊,沒有理由啊。
“哎,老陳你客氣了,本府正要把這捐助之事做在府志上呢,不知現下來了又有什麼事情啊?”
“哈哈,大人,老陳我也是一個實在人,也就不在大人面前拐彎了。敢問大人,本府這修治河工的銀子可曾湊足?”
“果然是想來再捐一筆,但沒有理由啊,難道他腦袋發熱,還是朝裏頭陳大人特意的指示?”方知府暗中尋思着。“啊,既然老陳你問了,那我也不瞞你,也就兩千來兩銀子,雖說少了點,但還是能幹一些事情的。”
“好,方大人既然跟我老陳說實話,那我老陳也不藏着掖着,今日來便是要爲大人出一個主意,來解決這修治河工的銀子問題。”
“哈哈,還真是想睡覺就有遞枕頭的。“這方知府心裏面樂道,“哦?那真是太好了,說來聽聽。”
“在商言商。方大人,我這個主意也是爲了我自己考慮,我若說出來,希望大人到時候不要怪罪。”
“但說無妨。”
“其實這主意也簡單,便是整治這河工的事情由我來做,府衙裏出來個管事,全程看着就是,當然先前募捐的銀子我也要用的。”
“哦,那你又有什麼條件呢,說來聽聽。”
“方大人到底是聰明人,其實也就是讓大人動動嘴皮子而已。大人也知道,草民做的是織造生意,但去年就乾旱,所以這織布的棉花收起來就和往年比差許多,偏偏今年朝裏面陳大人又給我下了規定,到八月底便要交齊若干布料,所以我想讓方大人和那些種棉花的通融一下,讓他們優先把手裏的存棉賣給我,價錢自然是公道的。這也是爲了朝廷辦事,所以請方大人行個方便。不知大人意下如何?”老陳故意把那朝裏的陳大人說出來,這樣無論如何這方知府估計都要想一想,這也是他多年和朝廷裏的官打交道的經驗。
“哦,原來是這樣啊,這個倒是好說,那你就真的把這全府的河工都整治了?”
“大人放心,草民也是做生意的,講究的就是信譽,若大人答應草民的要求,那草民肯定按照剛纔說的辦。”
“讓我想一想,要不這樣,你順帶着也把那海邊缺了口的堤壩給補上如何?”
“果然這老方也不是省油的燈,還真是這樣。”老陳腹誹道,“這也不是不可以,但若是那樣,大人可否把那些海邊和河邊無主的荒地都劃給在下?”
“那些荒地又有何用?種稻子都是不長的,你難道不知道?”
“這個就不用大人操心了,草民自有用他的道理。倒是絕不反悔。”
“好,那便依你說的辦,我這就給下邊發一個告示。”
政府給政策,這在後世是許多商人快速致富的一個訣竅。陳政對於這樣的手段還是知道的。經歷過太多事情的老陳一聽陳政說便知道其中的好處了,當然何時去和這方知府說,便是一個火候的把握了。老陳暗中打探了清楚後,纔在這時出面說這件事的,若是說的早了,便不會有這樣的效果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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