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部 经略 第十七卷 政通人和 第二十九章 狡蔡攸挤兑老父 作者:府天 第二十九章狡蔡攸挤兑老父 政和元年三月二十三日,诏仿先例,宰辅不得推薦台谏。 二十四日,诏台谏不得风闻奏事。诏台谏弹劾若经查无真凭实据者,坐诬告,谪岭南诸郡,昭告天下。 二十五日,赐文武百官御制新書《论德赐国学大典诸编修编撰夏服五套,并拔擢一级。 二十六日,以无所闻无所谏黜御史台三御史出知外郡,下诏除枢密副使侯蒙所荐三人为监察御史。 短短四日间就下达了這么几道政令,朝野之中顿时一片哗然。那一夜三位执政在宫中留了一夜,而且天子官家更连夜召见高俅,這一切都给旁人留下了无穷无尽的疑惑和思考。在大多数人看来,朝中的风向只怕又要变了。 赵鼎上书的事情尽管通进司众官员并未外传,但是,天底下沒有不透风的墙,再加上禁中三省六部以及都堂等都用了各色书吏,這些人自然不可能守口如瓶,因此,只要是稍稍有心者,全都判断出了背后的文章。于是,作为直接结果之一,蔡攸府上的访客锐减一半,而已经致仕的蔡京那裡则更是门可罗雀。 何执中位于金顺坊的府邸尽管還算得上门庭若市,但是,与其說這些人是来趋炎附势,不若說是来打探消息。然而,自己都不知道前景如何的何执中如何還耐烦敷衍這些人,除了几個相交還算深的故友,其他的全都用各种原因打发了。而這样的态度自然让众多人更是心中忐忑,一時間,酒楼饭馆之中的小民百姓也不禁津津乐道起這其中的名堂来。 相形之下,御史台的人事变动虽然也算是一桩重要的事,但比起其他也就算不得什么。只不過,有一條却被不少人牢牢记在了心裡——宰辅不得推薦台谏,這條规矩的重申,无疑将御史中丞這個位子提高了。 众所周知,先前的规矩是御史中丞弹劾宰执。宰执必得引咎避位,而其位由御史中丞接任。当然,這样的弹劾也是有條件地,否则宰相的变动只怕還要更多。饶是如此,在大宋中期之后,這條规矩也就渐渐变得形同虚设。 宰执不但可以举荐台谏,而且御史中丞往往也攀附于宰执之下仰其鼻息度日,而御史台和宰执串通的一個后果就是。宰执往往可以将台谏当作攻击政敌的武器,正所谓得御史台者可权握朝堂,真真一点不假。 自从侯蒙自御史中丞进位同知枢密院,而陈次升等人因老辞世,宗泽远走西北之后,台谏早已经不复往日诤臣风范了。 不過,有人道好,自然也有人暴跳如雷,蔡攸便是最最气急败坏的那一個。当夜在福宁殿发生的事他一丁点都查不出来,而紧接着便是三個和他走得近的御史被罢黜出京。要是他還看不出此中名堂。那就是天字第一号大傻瓜了。然而,即便知道如今形势已经危若累卵,他却沒有更好的办法。而当听說刘正夫上书請郡地时候,他几乎想把整個书房都砸了。 他门下官员看似济济一堂,但是大多数人都官位不高,而居心也不问自知,所以,刘正夫這样一個重臣就显得非常重要了。毕竟,那是礼部尚书,论资历虽然略逊如今政事堂的阮何两位,但年纪和其相仿的郑居中,仕途开始却远远比他晚。這样一個人倘若做出避祸的举动。别人又会怎么看? “来人,去,给我請蔡薿王黼,对了,再去請童贯過来!” 当初在弹劾高俅的事情上,刘正夫出了莫大的力,因此,蔡攸此刻虽然心中愤恨,却也不敢真的如何。毕竟。刘正夫不是别人,他不可能对其呼之则来,挥之皆去。然而,让他万万沒有想到的是,半個时辰之后仆人却满面沮丧地回转了来。 蔡薿抱病,王黼不在家中,而童贯则人在宫内! 這样一個回复自然是他无法接受的,然而,据仆人回报,蔡薿自三日前就开始病了,病情更是凶险得很,如今已经有一位大夫日夜守候在其中。而对于根本不在家裡的王黼和童贯,他更是沒有任何办法,总不成派出人手去满京城寻找两個大活人吧? “滚,滚出去!” 那仆人见蔡攸劈手扔了一個东西過来,慌忙一侧身子,只听咣当一声,瓷片四溅,這顿时让他吓得一哆嗦,跌跌撞撞掩上门就逃开了去。 即便是卑微如他,此时心中也渐渐有数,蔡攸這位宣和殿学士地好日子,很可能就要到头了。 暴怒地蔡攸把书房中的摆设砸了好几件,這才觉得心情渐渐舒缓了下来。他早年在人前装得谦和,因此不论同僚還是上司人人都赞他好,而当初对端王赵佶的一些尊敬举动,更是给他带来了极其丰厚地报酬。然而,从骨子裡說,他终究還是一個极其心高气傲的人,只要是和他年龄相仿而又官位比他更高的人,他始终存着一分深深的妒嫉,而這其中,便以高俅为最。 好不容易走到如今這一步,好不容易看到那权力的顶点离自己近在咫尺,想要触手时却又突然遥不可及,這让他如何能够耐下性子?小不忍则乱大谋,留得青山在不怕沒柴烧,這种道理他全都明白,但是,世上有很多事都是无法一忍再忍的,更何况這次不是小祸,而是动辄则有倾覆之险。 难道真的要回去求父亲蔡京? 一想到蔡京那双眸子,他就觉得周身一阵发冷。他用了多少气力,方才把自己的老爹从位子上拉了下来,又用了多少精力挖墙脚,方才有如今的声势。他這個宣和殿学士的班底,几乎全都是旧日蔡京地门下,這個时候因为势单力孤回去求救,蔡京可能容得下他? 蔡薿和王黼那一回都曾经說過让他回去和蔡京重归于好,但是,那又岂止是嘴上說說那么容易?蔡京是他的父亲,他昔日那么多手段心术,全都是从父亲那裡学来的,看惯了其对付政敌的狠辣,即便他是蔡京的儿子,但是,在那样的决裂之后,回去了又岂会有好下场?家裡的老二老三老四全都不是省油的灯,落井下石倒有可能,雪中送炭那是休想! 正当他又开始焦躁的时候,门外突然又传来了一阵敲门声,這不由得让他又是一阵烦,张口就骂道:“不是說過沒事不要過来,都给我滚!” “学士,是宫中来人了!” 蔡攸几乎是三两步上前打开了门,见门外是蔡安,便沉声问道: “是谁来了?” 蔡安知道蔡攸心绪不佳,此时压根不敢抬头:“回禀学士,是入内内侍省地一個押班,人已经走了。他让小人转告一声,赵鼎已经回来了,圣上如今正在文德殿召见他。” 赵鼎回来了! 蔡攸心中狂跳,脸上亦不由铁青一片。然而,此时此刻就是担忧也不過徒然,紧张思量片刻之后,他终于下定了最后的决心。 “去准备马车,還有,到库房去把這些天别人送来的那些东西挑几样最名贵的,再带上几個人,我要回本家!” 蔡安闻言愕然,但立刻醒悟到了蔡攸的用意,慌忙躬身答应便奔去准备。尽管蔡京致仕之前,蔡攸曾经几乎日日前去探望,但自从蔡京致仕之后,這两父子已经很久沒有往来了。如今蔡攸再次登门,其目的不问自知,乃是前去向父亲求援的。然而,這临时抱佛脚,究竟会有怎样的作用? 闻听蔡攸求见,蔡京不由得连连冷笑,但最后却還是沒有把人拒之于门外。最近京城各色各样的流言他听了不少,而朝堂之中的人事变动亦不可能瞒過他的耳朵,因此,自己這個昔日爱重的长子究竟陷入了什么样的窘境,他心中确实有数。 “爹,我今日……” “不用說了,你的意思我明白。”蔡京完全无视旁边咬牙切齿的老三蔡絛,泰然自若地反问道,“到了這個时候,你总算是记起我這個父亲了?你又怎么肯定,我這個致仕的老不死還有這样的能耐?再說了,如今你已经赫然自立门户,祸福全都靠自己,我似乎帮不了你吧?” 這一字一句的话落入蔡攸耳中,自然是别有一番滋味在心头。然而,蔡攸别的能耐也许普通,但要說对付蔡京的本事,世上却无人能出乎其右。他脸色丝毫不变地承受了這些讥嘲,看也不看旁边蔡絛阴冷的目光,而是恭恭敬敬地低下头道:“爹,以前的事情我自然知道是我错了,但今次只怕是爹你不出面亦不行。不瞒爹你說,赵鼎這一次弹劾我的罪名只怕是非同小可,除了和代州马案有涉之外,還有一條罪名是私通魏王耶律淳。爹如今只是致仕,要复出不過是天子官家的一道旨意而已。但是,倘若我坐实了這條罪名“““” 尽管蔡攸沒有說下去,但蔡絛当即色变,就连蔡京的脸上亦情不自禁地痉挛了一下。用這种赤裸裸的方式威胁自己這個父亲,他這個儿子果然可以說是青出于蓝而胜于蓝! 3Z全站文字,极致閱讀体验,免費为您呈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