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劍舞
一輪渾圓的殘陽斜斜地掛在地平線上,搖搖欲墜。
餘暉不甘地籠罩着腳下的這座大漠孤城。
城內的龍興寺的鐘聲悠悠傳來,在大漠中迴響。
郭定邊騎着一頭驢,慢慢悠悠出現在了沙州城門口。
他的身後揹着一個長長的布包裹。
兩個手持長矛的吐蕃士兵將他攔了下來:
“你揹着的什麼東西?”
“觀察使定了一把劍,作爲給節兒的禮物,我給送過來。”
“你就是來送劍的郭鐵匠?”
一個吐蕃軍官的腦袋,從城門樓上探了出來。
“劍呢?”
郭定邊擡起頭,大拇指指了指身後的那個包裹。
那顆腦袋縮了回去。
不一會兒,腦袋的主人從門樓上走了下來,出現在了郭定邊的面前。
“打開,我檢查下。”
郭定邊從身後取下包裹,將包在上面的白布解了下來。
他打開杏木劍匣。
一把做工精緻的劍,安安靜靜地躺在裏面。
劍首爲三耳雲頭,劍格亦是祥雲狀,劍鞘裝飾繁複,分段箍環,鞘口箍着一個附耳。
郭定邊將劍拔出一半。
夕陽照射下。
劍光閃爍,劍身上隱隱有緞紋浮現。
軍官將口水嚥了回去,低頭看了眼自己腰間的吐蕃佩刀。
不過他很快就做好了自我心理平衡。
“娘們兒才用劍。”
軍官小聲嘟囔着。
“你等會,讓我去問下。”
軍官摘下頭盔,撓了撓頭髮,從裏面找出兩顆白色的“米粒”,塞進嘴裏磕得嘎嘣脆。
他再次戴上頭盔,擤了下鼻子,然後揪過旁邊的一個路人,將手在他衣服上擦了擦,隨後向着城內走去。
郭定邊將劍重新收好,然後用布包了起來,靜靜等在原地。
夜幕逐漸降臨,城中馬路上的人也基本都已經散去了。
從西北方向,傳來了幾聲鼓響。
這是閉門鼓。
鼓聲一響,城門關閉,宵禁也就開始了。
過了好一會兒,那個那個吐蕃軍官才帶着幾個士兵提着燈籠回來了。
“驢留在原地,人跟我走。”
郭定邊把驢栓在了城門口,揹着身上的劍匣,跟在了軍官的身後。
沙州城的整體格局,仿造長安城,雖失陷吐蕃已久,但建制並沒有太大變化。
內有子城,外設羅城。
三條南北向街和三條東西向大街將城區分成十六個坊裏。
入夜宵禁之後,坊內尚可活動,但主幹道上,是決不允許出現閒雜人等的。
郭定邊跟着那幾個吐蕃士兵,沿着街道向着子城走去。
夜風颳起,揚起街道上的沙塵,吹得城中棰柳,在月光的照射下張牙舞爪,鬼影綽綽。
子城城門沒有關。
和外面的一片漆黑所不同,子城內燈火通明,從裏到外都掛着燈籠,點着燈。
陸陸續續有衣着華麗的吐蕃貴族騎着馬從他們身邊經過。
郭定邊在節兒府的門口看到了仙風道骨的李道玄。
道士不知道從哪搞來了一輛小推車,裏面堆滿了製作好的煙花和爆竹。
除了他之外,門口還有幾個全副武裝的吐蕃甲士。
他們手持長矛,腰間佩着黑黝黝的鐵骨朵,戴着頭盔,頭盔上插着幾根顯眼的羽毛。
吐蕃軍官從郭定邊的手中取過劍匣,回頭威脅道:
“你站在這裏,不許走動,劍鑄的好,等會兒節兒自然有賞,但要是鑄的不好,那可仔細你的腦袋。”
郭定邊沒說話。
不一會兒,軍官從屋子裏一溜小跑出來,到了他面前,換了一副狗臉:
“節兒喚你進去。”
大廳裏放着一張四四方方的桌子,不高,但是很大。
上首坐着的,是一個一臉絡腮鬍須的吐蕃人,衣着華貴,大體就是節兒尚守思;
手腕上掛着一串佛珠,手中正拿着自己的那把劍,翻來覆去地把玩。
他的一邊,坐着一個五十歲左右的中年漢人,身形健壯,眉毛濃密,但一直沉默不語;
觀察使論魯札則坐在節兒的另一邊,鷹視狼顧,鮮有舉杯。
其他人則分別圍坐在桌子邊上。
他們每個人的面前放着餐盤和餐具,食物由侍女分別分到他們的盤子裏。
“這把劍是你鑄的?”節兒看了郭定邊一眼,問道。
郭定邊點了點頭。
“這把劍以西域鑌鐵爲原材,再反覆摺疊鍛打萬層,成形後刃部覆土淬火,形狀仿造開元唐劍......”
當提到“開元”這兩個字的時候,節兒突然擡起了手,打斷了郭定邊。
他站起身,繞過中年漢人的背後,猛然揮起劍,對着他身邊的桌角就劈了下去。
“咔嚓”
桌角被齊齊斬斷。
周圍的人大驚失色,可那漢人卻是紋絲不動。
節兒瞥了一眼那個漢人:
“張使君,此劍如何啊?”
漢人原先正盯着那把唐劍出神,聽見節兒問他,便欠了欠身子,拱手道:
“議潮淺見,這乃是您武藝高超,單就此劍,不如您所佩藏刀。”
尚守思哈哈大笑起來:
“唐人兵器雖厲,又如何呢?不還是被我吐蕃佔據了河西?啊?哈哈哈哈!”
劍身歸鞘。
“嗯,好劍,賞!”
所謂賞賜,一小袋銅錢,半個羊腿,沒座位,站在門口喫。
郭定邊退到了一座青銅油燈燈臺旁邊。
燈臺邊上,是挽起的簾子。
他取出一塊布,將那半個羊腿包好,收進衣服裏。
尚守思放下劍,撫了撫一旁觀察使論魯扎的背,似笑非笑地說道:
“你送我這劍,我喜歡,按道理,也應該賞你些什麼,可好像一時也想不起能給你些什麼。”
“錢,你不缺;女人,你府中也不少;論地位,在沙州,你在我一人之下,萬人之上。”
論魯扎眼中精芒忽然閃爍了一下,但很快恢復如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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