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門第
“大哥倒是真疼妹妹,這外甥和侄子,都是一般對待的。”傅二夫人拿了張地契,也放進盒子裏,“我也是長輩,大哥都帶了頭,我們自然也不能落下。你回去呀,別忘了替我問五妹妹好。”
“家母平日也時常提起舅父,待小妹及笄,也當前來拜過長輩。”溫朝將檀木盒遞給川連,向傅遠山行禮告辭,“今日外祖父不適,還請舅父代爲問安。”
溫朝方纔離去,傅二夫人便將手中茶盞重重放在桌上:“她當年低嫁,是自己丟了家裏的面子,扣了嫁妝也是應當,如今倒好,我們傅家的產業,倒要白送給個外姓子?”
“這原本便是小五的東西,不是你的,少動心思。”傅遠山聲音沉了下來,帶了幾分冷冽,“好好的孩子,讓你教成了酒囊飯袋,外甥又如何?我的好侄兒,還沒人家一半有出息。”
“給個姑娘家當了副將,這是他的出息?”沒等傅遠山說話,她便自己接了話,“我看啊,這父子,倒是一脈相承的。”
她要離開前廳時,被傅遠山叫人攔了,正想說話時聽傅遠山道:“不知輕重!送去祠堂,未經允許,誰敢給她開這個門,便不必繼續留在國公府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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溫朝回到侯府時,已是日暮時分,陳平與京兆府尹早已離去,關月拿了封書信在廊下,像是在等他。
“陳平不知鬧得什麼名堂,京兆府也不知爲何,突然就斷了案。說是這位陳公子,平日花天酒地得罪了人。今日上門,是來致歉的。”關月將書信遞給他,幾句大致說了今日的事,“蔣尚書差人送來的,說軍餉一事,他已盡力周旋,通篇沒幾句有用的,就列了十多年四境糧草出入。多了這幾萬人,軍餉反而少了,他蔣淮秋再怎麼同我說他絕非有意爲難,這也不是我能體諒他的,這麼多人,我又上哪去弄這麼多銀子來。”
“算了,這個晚些再說。陳平鬧了這半天,如今突然偃旗息鼓,我總覺得奇怪,但方纔白微說,府衙昨日抓了人,今日立刻定了罪,陳平也不曾再說什麼。現下人已經處置了。”關月撩了衣袍坐在階上,暮色漸沉,前院卻依舊喧囂,“今日我們偷閒,斐淵這幾日,得忙着議親,他應當是不想,擺出那一副紈絝子弟的樣子,我見了就煩。”
“陳平這事,既然風波已了,就先放着吧。比起這個,更該查查,白微那把佩刀,到底是如何丟的。”溫朝也撩袍坐在階上,擡眼去看牆角的幾支梅花,“明年這個時候,你千萬多給我找些事做,無論如何,都絕不回定州去。”
“想得挺好。古者冠禮筮日筮賓,所以敬冠事,敬冠事所以重禮;重禮所以爲國本也;明年要行冠禮,這議親,怕是躲不過去啊。”天色又暗了,星星漸漸亮起,時而有微弱的鳥鳴聲,前院的人聲依然喧囂,關月卻覺得,這才該是雲京的夜,“不如你跟斐淵學學,如何裝成個紈絝,把人家姑娘嚇回去;不過這麼一弄,屬實是敗壞名聲,你不是還有個妹妹?斐淵這一套啊,你恐怕還用不了。”
雲京積不住雪,枝頭翠意已微微露頭,只是隱在星光夜色中,瞧不清楚。
這次新兵大半要編入定州軍中,他們原想等謝旻允來時再說此事,可前院點起了燈,喧鬧聲雖小了,仍依稀可聞人聲——想來謝小侯爺還要折騰許久。
“這幾日川連大街小巷地跑,畢竟是小孩子,旁人防備之心也弱些,閒聊時也不刻意避着他。”這幾日忙亂,事情一樁接着一樁。川連得了令四處打探,然溫朝總要盯着別的事,一直未得閒同關月說,如今勉強算是諸事安定,正適合想這些七繞八彎的事情。
“先前不是提過周餘謹的事,川連在糕點鋪子聽世家夫人小姐們閒談,說周家女兒,原本是要許給蔣家的。”溫朝初聞時,第一個便想到了蔣二,“傳言裏說的確是蔣川華,但我今日曾見過他,按你先前的意思,是願意用他的。我便直接問了他,據他所言,周家同他們蔣家議親時,一直屬意於他的長兄,但蔣尚書一口回絕,此事便作罷了。”
“蔣淮秋自然是因爲不願被歸作太子一派才拒了這樁親事,但如今傳言裏的主角卻成了蔣二。”關月聽他說完,思忖許久道,“懷王先前重罰了張璋,對我們私自教訓了任元正一事也未置一詞,他還尚還存着些拉攏之心。若如此,林照早該對流言有所反應,該將蔣二從議親這事裏摘乾淨纔是。”
“川連方纔遇見了褚夫人,先前家母囑咐向傅家求助需經她幫忙,但我時常往國公府去,便沒將這話記在心上。”溫朝記起母親家書所言,至今他們都沒人弄得明白,“她今日見着川連時,特意同他提起,二舅母今日被關了祠堂。”
“這事沒什麼稀奇的。”關月想起傅二夫人,語氣裏便帶了幾分惱火,“出言不遜,沒有半點大家風範,不罰她纔是稀奇。”
“嗯,的確。褚夫人要同我們說的,自然不是這個。”溫朝待她將自己這位親戚罵了幾輪出了氣,才同她說起正題,言語間也不再將傅二夫人稱作長輩,“今日她關祠堂時,傅二去茶室見了個人。”
“誰?”
“謝知予。”
關月側目看他,愣了好一會兒才道:“誰?”
“謝知予。”溫朝起身,正想繼續說什麼時瞧見遠處的白微,“應當是忙完了,這樁事…晚些我同他說。”
“溫朝。”關月起身,待白微離去後同他道,“我不願如此猜測。”
“我知道。”溫朝與她一同到了前院,進屋前在院中站了許久,“這樁事便讓斐淵自己處理,我們不願懷疑,但侯府長公子身涉其中,總要有個交代。”
關月不說話,院子裏靜悄悄的,只偶爾有一二聲鳥鳴:“走吧,先去同他說定州的事,剩下的…一會兒再說吧。”
今日侯府,的確是在議親,只是他們想岔了主角。
謝旻允今日,只是在前廳坐了一整日,用來…嗯…裝個正經。
謝知予並非謝老侯爺親子,這是多年前的祕辛,如今鮮少有人提起,小輩更是知之甚少。但之所以稱之爲祕辛,卻是雲京中人自己浮想聯翩,關月少時,長輩從不避諱此事。
侯府長子的這樁親事,實則是一早就定下的。
書香門第,文官清流,並非什麼高門大戶的大小姐;這樣的身份與侯府聯姻,實屬高攀。
長輩早已商定,只是不曾宣之於衆。是以今日,謝旻允爲了兄長的婚事,被迫在正廳打了一整日的瞌睡。
他們來時,謝知予正要離去,見着他們二人,行禮寒暄幾句便告辭了。謝旻允瞧見他們,難得的沒討打,只問關月兵部如何答覆。
“三萬人,兩萬都要編入定州軍中?”謝旻允掛着定州的職,這事最後總要歸他管,於是問,“定州並非前線,用不着這麼多常備軍吧?”
“是定州,餘下一萬編入滄州軍中。”關月答,過了一會兒又道,“軍餉還減了不少。”
“這是算準了我爹不會放任不管,明着算計呢。”謝旻允接了關月遞來的信,大致看了幾眼,說,“四境糧草出入,拿給我們看做什麼。今日我體諒他,補了這份虧空,日後年年都要我們自己補不成?”
“兵部不過擔一個調配之責,真要追究,日後該找戶部算賬。”溫朝仔細看了蔣淮秋超錄的多年調配出入,許久才道,“如今四境尚且安定,糧價卻一年高過一年,東境青州調往四境的糧草,一年比一年少。太府寺當平抑物價,可真是盡忠職守。我們這位太府少卿,牟利不少,難辭其咎。”
“太府寺不乾淨,這事不稀奇。”謝旻允將書信收好,交給白微,“從前我們都覺得周家應歸爲東宮一派,如今嫡女嫁與林照長子,與戶部沆瀣一氣,將流言導向蔣二,怎麼看都是懷王那頭的人。周餘謹啊…難怪蔣尚書回絕,太府寺恐怕早是懷王的地盤了。”
“蔣尚書會回絕結親之意,應當在他意料之中。”關月細想在雲京這段時日,他們似乎總在應付種種意外,疲於奔命,“可這些時日的事情,除了添亂,實在想不出有什麼旁的好處。”
“水渾了,纔好渾水摸魚不是?”溫朝沉思良久,也未能真的想明白,“他們的心思我們猜不清楚,可這水一渾,我們也好辦事。”
“原本應當花朝節後返程的,現下這麼多事等着,明日進宮向陛下辭行,我們儘快回去。”謝旻允有些心煩,讓人猜不透的心思總伴隨着屬於未知的不安,“我將定州的事安頓好,再回滄州去。”
北境絕不能亂,他們必須儘快返程。
事情定了下來,夜色也沉了,離去前溫朝將兩封書信交給謝旻允道:“既要去定州,便替我送封信。一封舅舅寫給家母的,另一封…轉交小妹,她的及笄禮,過些日子,我補給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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