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章 來日

作者:君執夙
宣旨太監平平安安到了雲京,這種千錘百煉出來的人精,看着這幾個月的陣仗,心裏就大致有了數。他乾脆的將全部罪名推到了齊霄頭上,正能佐證刑部的案卷。

  至於爲什麼過了這麼久纔回去…

  因爲關着他的時候,滄州可謂一團亂麻,照料的自然沒那麼仔細了。甫一放他出來,這位公公便一病不起,在滄州帥府躺了半月有餘。

  溫朝又好聲好氣的哄好了這位祖宗,破財消災的打發了他。

  ——也算是封口。

  齊霄死了,這位便萬萬不能掉一根頭髮。

  能替天子傳令的宣旨太監,都是一等一人精。雖說達不到文奐那個境界,也絕不是什麼省油的燈。如今他看明白了情勢,自然會老老實實閉嘴,可若日後有什麼差錯,保不齊他就作了牆頭草。

  收了銀子,替人辦事,這是宮裏的規矩。

  來日方長。

  關月之前說要養貓,溫朝權當她是轉移話題,說着玩玩的。他下午巡營回來,發現她和溫怡坐在庭院的銀杏樹下逗貓,謝旻允在一邊兒站着,顯得十分突兀。

  養只貓也沒什麼,帥府再窮也不至於供不起幾隻貓,但…

  他很擔憂這幾個小傢伙的生命安全,畢竟據謝小侯爺所言,關月小時候喂死了侯府一池子錦鯉。

  當時兩個當爹的對着一池子翻肚皮的魚,表情可謂精彩。

  ——主要是謝老侯爺。

  據謝旻允回憶,當時關應庭的表情也就是有些許尷尬,但謝劍南…

  不提也罷。

  畢竟那一池子都是白花花的銀子。侯府倒不缺銀子,可謝旻允的母親極喜歡池塘裏的魚兒,她似乎無論養什麼都能養得很好。

  說來也怪,謝旻允記憶裏,父母很少爭吵。父親不胡鬧、不納妾、也不喫喝嫖賭,母親將侯府上上下下打理的很好。那時候每逢宴飲,總有人同侯夫人閒聊,說她有福氣。

  那是人人豔羨的宣平侯府。

  謝旻允小時候也覺得很好,待年歲漸長,他朦朦朧朧感受到了父母之間始終保有的疏離,似乎也逐漸明白了一些不能宣之於口的事。

  ——一些陳年舊事。

  這會兒謝旻允同他擔心的倒是同一件事,他們對關大將軍實在很沒信心。不過看着其中一直小白貓,謝旻允倒想起了一樁舊事。

  “我母親以前,養過一隻小白貓。”謝旻允看着桌上的小傢伙打着滾撒嬌,回憶說,“關月喂死那一池子魚以後,又看上了我們家的貓。”

  “當天晚上我就找不到那隻貓了,我以爲是關大將軍的新傑作,找她打了一架。”謝旻允看了一眼關月,嘆氣道,“沒打過,但知道了這貓是被母親送人了。”

  “那時候小,還不高興了挺久,有事沒事給她找麻煩,然後又被關進了祠堂。”謝旻允說,“也不知道送誰了,說到底還是怪關大將軍,折騰了我們家的魚,還不肯放過貓。”

  溫朝清了清嗓子,打斷了這幾位憶舊:“我若是沒記錯,我們家那隻白貓,好像就是別人送的。”

  “大概…”溫朝頓了頓,回憶片刻才說,“十一年前,是特意從雲京送來的。”

  “那就是了。”謝旻允說,“我母親從前,確實同清平郡主有些私交。”

  “那…那貓現在還在嗎?”謝旻允也不知怎麼想的,問了個白癡問題。

  “?”溫朝一皺眉,考慮一下如何回答這個奇怪的問題,“謝小侯爺,它要是還活着,怕不是已經成精了。”

  溫怡和關月無情地補刀嘲笑。

  “…我就隨便問問。”謝旻允難得喫癟,訕訕地閉了嘴。

  “這三個小傢伙,你自己養?”謝旻允十分不信任關月,於是多操了幾分閒心。

  “我哪會養貓。“關月氣定神閒地回答,”交給南星他們照顧,總歸養不死。”

  事實證明,近衛雖然什麼活都會一點,但養貓確實不太在行。

  最後這個重任落在了玉娘和溫怡的身上,溫朝偶爾過去看兩眼,關大將軍…

  ——基本上負責坐享其成。

  當然,關月是試圖掙扎過的,最後被幾個人聯合趕了出來。爲了保護小傢伙的生命安全,也爲了友情的延續,關月放棄掙扎,交給他們了。

  今日落雨。

  秋雨與春雨大有不同,滄州是個幾乎沒有春天和秋天的地方。落了雨,就意味着溫度的斷崖式下跌。

  先前曾不慎病倒的兩位,被衆人逼着提前加了氅衣。

  關月其實很喜歡小雨,她老老實實披好氅衣,準備去找這段日子肉眼可見變得圓滾滾的幾個小傢伙。

  屋子的門半掩着,奶聲奶氣的叫聲和滴滴答答的溫柔雨聲混合在一起,竟然讓她想起了兒時無憂無慮的日子。

  她稍稍推開門,看見小白貓窩在荼白色衣角邊上,勾着布料玩得正歡。

  她突然就不着急進去了,斜倚着門在淅淅瀝瀝的雨聲中,看着溫朝喂貓。

  待她回神,小貓在一邊兒擰成一團,喂貓的人已經到了她對面,像只狐狸似的笑着瞧她。

  “我還在想你什麼時候能回神。”溫朝說,“想什麼呢?關大將軍。”

  “…我就是覺得這幾隻貓有點胖。”關月摸了摸鼻子,活像做了壞事被人抓包,“再這麼養下去,都要脫相了…”

  “確實。”溫朝贊同地點頭,“一天四五頓的喂,能不胖嗎?”

  “……”關月無語凝噎,只得轉移話題,“你怎麼今日穿了一身白…”

  “平時捨不得拿出來糟蹋,今日難得不用出門,也不能總用來壓箱底。”溫朝順手撣了撣袖口的灰,“畢竟是我娘做的,總得拿出來穿穿。”

  關月頷首,想起從前母親和嫂嫂給她做的衣服,嘆氣道:“長輩真的很喜歡白色…她們從前給我做的衣服,不是藕白就是月白,要麼就是荼白。”

  “好看是好看。”關月低頭笑了一下,繼續說,“就是容易髒,總捨不得穿。”

  “倒是有件紅色的。”關月小聲說,“恐怕這輩子都得壓箱底了。”

  溫朝看了看天色,雨勢似乎漸漸大了:“先回去吧。”

  外頭雨聲確實大了,關月嗯了一聲,剛走到門口,又訕訕收回了腳。

  溫朝看了她半晌,淡定地問:“關大將軍,傘呢?”

  “我來的時候…沒這麼大雨…”關月狡辯說,“就一點點…我就沒打傘。”

  “……”看來有人生了病還是不長記性。

  ——

  川連窩在屋檐下頭,託着下巴悶悶不樂地胡思亂想。

  從紺城回來到現在,幾個月的時間,沒人問過他爲什麼不去跟着溫朝,也沒人催着他做什麼事。

  他其實很明白,那件事並沒有更好的辦法解決。

  但他總是覺得,那天的公子讓他覺得陌生,甚至有點害怕,想要離得遠遠的。

  京墨拍了拍他的肩,在他身旁撩袍坐下:“還想着呢?”

  “京墨哥。”川連悶着聲音問,“我是不是太不懂事了?”

  京墨聞言一愣,輕笑道:“你纔多大。”

  “哪是什麼?”京墨指向一片墨色的天際,溫聲問他。

  “雲。”川連說。

  “其實我是被賣到侯府的。”京墨看向他,笑着說,“不過就是運氣好,遇見了好人家。”

  “娘死的時候跟我說,天上若是落雨,便是她放心不下,要回來看看。”京墨看向雨簾,“說起來倒也巧,我被白前叔買進府的那天,剛好下了雨。”

  “她在天上看着,那我必須好好活着。”

  沉默的間隙裏只有雨滴打在屋檐的響聲,這是個極安靜的雨天。

  “你從小跟着我們一起讀書習武,道理沒你不懂的。”京墨說,“公子待你再好,那也是主子。”

  “便是有一日他們要我們去送死,那也是要去的。”京墨看向川連,敲了一下他耷拉着的腦袋,“所幸我們遇見的不是那樣的主子。”

  “你年紀小,公子不苛求你時刻明事理。”京墨正色道,“但是川連,你是近衛,是親兵。”

  “你永遠不能讓主子順着你的意思來。”

  “更何況,那本就是必爲之事。”京墨看向暗沉的天色,起身說,“快回去吧。想通了就回公子那兒待着。幾個月都是這個樣子,我看你也不是真心想以後跟着旁人。”

  這場雨一停,川連就回了書房,支支吾吾了半天也沒說出什麼來。

  關月看得好笑,有一頁沒一頁地翻着書:“川連,有段日子沒看見你了,啞巴啦?”

  小朋友漲紅了臉,眼看着就要哭了。

  溫朝瞥了關大將軍一眼,合上書說:“你逗他做什麼。”

  關月將桌上的袋子丟給他:“你的糖,拿好了。”

  川連捏着袋子,連跟關月道謝都忘了:“公子,我…”

  “誒。”關月起身,拿起書輕輕拍在川連的腦門上,“怎麼?我不是你主子了?”

  “姑娘…我…”

  “你別逗他了。”溫朝將字條遞給川連,溫聲說,“現在雨停了,照着這個去買書。”

  關月從川連那兒拿過字條看了看:“這些書房不是都有麼?怎麼還要買嗎?”

  “書房的都有批註,不適合用來教小孩子吧?”溫朝說,“還是說你的小侄兒天賦異稟,這個時候就看得懂批註了?”

  “……”關月沉默片刻,使喚川連道,“那你快去吧。”

  川連得了令,跟一陣風似的衝了出去。

  關月看着他的背影,有些無奈地說:“果然還是小孩子。”

  “關大將軍。”溫朝起身,從書架上抽出幾本書來,“另一個小孩子,是想從文,還是習武呢?”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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