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9章 池鱼
“咳。”谢旻允清了清嗓子,让小姑娘回神,“你别喂了,去年你姐姐刚喂死一池子。”
温怡把手裡的鱼食一把撒下去:“好嘛,不喂了。”
谢旻允眼睁睁看着一大把鱼食进了池水了,在心中为這池子鱼儿默哀三秒。
“怎么又蔫巴了?”谢旻允看着池塘裡争食的锦鲤,轻声问旁边心不在焉的小姑娘。
温怡拎着裙摆,漫无目的地往前晃:“刚刚听人說,那…他妹妹,被…我也不知道为什么,就是突然觉得,不太舒服。”
“后来…她死在路上了。”温怡耷拉着脑袋,小声說,“…又不是她对不起我。”
“锦书,拿個披风来。”谢旻允吩咐完锦书,又对她說,“出去走走,免得你這脑袋裡,总装着些胡思乱想的东西。”
温怡捏着披风的一角,跟着他慢悠悠晃了大半條街,一句话也沒說。
“你既然知道秦家姑娘的事情,那想必秦家所有人尽数死在流放路上的事情,你已知道了。”谢旻允說,“你同情他们么?”
温怡摇摇头:“那倒沒有,我又不是傻子…只是有点难受。”
“你若說同情他们,那就是傻话。”谢旻允侧目看向她,轻笑道,“還好沒有,我們小姑娘虽然单纯良善,却不是個傻子。”
“谁是小姑娘?我及笄了。”温怡嘟囔道。
谢旻允被她逗得好笑:“這句话裡,你该在意的是,自己本来就不是個傻子。”
温怡:“……”
“我一不是小姑娘,二不是傻子。”温怡气鼓鼓地反驳他。
谢旻允看了她半晌:“顺序可以调一下。”
“如果旁人和哥哥和姐姐有仇,得了势也不会想着放過我…這些我都知道。可真的看着,非要斗個你死我活出来的事情,又觉得害怕。”温怡垂眸,“我只是在想,你们每天要想着那么多事情,算计那么多人那么多事,真的不会累么?”
谢旻混好像突然明白了,她爹娘为何连人带包袱、毫不留情地把温怡丢到沧州来了——的确单纯得過分。
“…秦家的事情,是我們一起决定的。”谢旻允說,“但斩草除根,是长辈的作风。你知道了這些,会害怕你的父母兄长嗎?”
温怡摇摇头:“不会。這些事情我做不来,可道理,我都是懂的。我只要老老实实窝在屋子裡,不给大家添麻烦就好了。”
“你什么时候给我們添過麻烦?”
温怡开始掰着指头一件一件数:“…這次就是给哥哥和姐姐添麻烦了、還有之前…”
“温怡。”谢旻允很少這么正经的叫她,“你如果觉得自己是個麻烦,那才是真的给他们添麻烦。”
“朝堂上的事,你不用懂。因为你不像关月,她有能力触及到那個朝堂,所以她要了解、要学会其中的法则。”谢旻允說,“你只需要记住,他们做的每個决定,都是深思熟虑之后的。你可以心软、可以不忍、但绝不能同情。”
“我在沧州见到关月的时候,她让人觉得,全身上下都是强撑出来的稳重。”谢旻允想起他们重逢的那天,雪落沧州,“那时候上校场,她站在那,底下的人歪七扭八、交头接耳,根本沒人拿她当回事。现在呢?你的姐姐站在那,哪怕不說话,谁敢轻视她?”
“她变得稳重、变得有威望的過程,你想要嗎?”
“不想。”温怡撇撇嘴,立刻回答他,“姐姐也太辛苦了。”
“所以啊,别想那么多。若是不忍心,那就不听不问,将一切交给他们。天就算塌下来,也轮不到你来扛。”谢旻允敲她脑袋,“别跟院子裡半死不活的树苗似的,整日裡蔫巴巴的,也不知道你脑子都在想些什么。”
“哦。”温怡揉了揉自己的脑袋,“其实,当时姐姐把哥哥调到沧州,并不是真的随便转转、恰巧瞧见吧?”
“還挺聪明。”谢旻允看了她一会儿,笑道,“当然不是恰巧。你想想,关月虽是临危受命,可云京不会换了她,哪怕无正封,她也是掌军权的人。她的副将,怎么可能是普通人家的子弟。”
“关月去巡营,本来就是去捞他。”谢旻允說,“你哥哥呢,也不是什么省油的灯,她缺個借口,他就送她一個。两只狐狸一拍即合,就是這么回事。”
温怡瞪了他一会儿,气鼓鼓地說:“…不许說我哥哥姐姐的坏话。”
温怡远远瞧见一棵树,和她在云京见過的那棵很像,那天哥哥在老树下,和她說了一些…嗯…
某小白兔的耳朵突然就红了。
“我怎么觉得,哪裡都有一棵這样的树呢?”温怡抬头望着老树,又觉得這棵和云京的好像不太一样,少了点什么。
“這种老树呢,一般是挂姻缘牌和红绳的地方。”谢旻允看她苦着脸认真思考,解释道,“云京呢,這种老树上,一般都挂满了。沧州嘛,吃不饱穿不暖,自然沒人想着求姻缘。”
“坐下。”谢旻允拍拍围着老树的台子,“還有什么想问的?今天你索性一次问清楚,别总胡思乱想。。”
温怡嘁了一声,坐在他身旁,看着尚未抽出新芽的老树:“那…当时姐姐怎么会知道,我哥哥在定州军中啊?”
“你哥可是冯老将军教的武。”谢旻允被温怡逗笑了,“冯老将军动不动就得去沧州见老帅,能不念叨他的宝贝徒弟?”
“当时呢,她的這個副将,是所有人都盯着的肥差。因为那個时候,沒人瞧得上你姐姐,都以为她是捡了個馅饼。”谢旻允冷哼一声,“這么個家破人亡的馅饼,给這群人他们要是不要?”
“云京想着,找個人顶上這個职位,再把這個位子上的人,变成自己的。关月這种赶鸭子上架的,架空了就是了。”谢旻允轻叹,许久后才继续說,“所以她当时,需要的是一個…有点家世背景,但又不能太好,不能是個充数的废物。最好還和云京有点不那么深的联系,你哥哥最合适。”
“那…那要是哥哥当时沒训那群人呢?”温怡眨巴着她单纯无害的大眼睛,接着刨根问底。
“那不是還有我爹么。”谢旻允說,“总是有办法的。”
毕竟他们需要一個符合所有條件,還得能信得過的人。若是关月沒主动去捞人,谢剑南就得想办法塞给她。他真正信得過的,是故友的为人。
温怡抬起头,冬日的阳光穿過老树枯枝的缝隙,落进她的眼睛裡。
“诶。”温怡戳一戳旁边的谢旻允,拿出被塞在窗户缝的小盒子,“你還给我做什么?”
“…温姑娘。”谢旻允有点无语,“這都過去多久了,你才发现?当初道個谢也是,等着人家忘了你再来?”
“…這次是真沒看见。”温怡摸了摸鼻子,心虚地低下头,“等我注意到了,你们都忙成一锅粥了,我就沒提。”
“嗯…”正儿八经的理由当然不能說,于是谢旻允开始现场胡诌,“這個味道,不太好闻。”
温怡愣了愣,打开盒子闻了一下、瞟他一眼、再闻一下…
“挺好的呀…”温怡将小盒子收回袖子,气呼呼地嘟囔道,“不要算了。”
“你這送人谢礼,要有诚意。”谢旻允說,“重新送一個?”
温怡瞪了他一眼:“你事情好多哦。”
被嫌弃的谢小侯爷突然卑微了起来:“要不…就那個也行。”
“不给你了。”温怡起身,揣着她的宝贝盒子往回走,“嗯…给哥哥吧。”
“行,不给就不给。”谢旻允跟上她,边走边同她說,“那個付衡,平时你避着他点。”
“嗯,我知道。”温怡点点头,“应该是什么富贵人家的子弟吧,哥哥和姐姐好像很紧张他。”
“嗯…差不多吧。”說是富贵人家也沒什么問題,于是谢旻允认同了她的說法,补充道,“他日后如果生病、受伤,无论大小,都必须你和叶姑娘亲自经手,每一次看诊,医案都务必要记录详尽。”
“好。”温怡应声,丝毫不想探究付衡的身份,“…我看哥哥姐姐沒打算让他上战场啊,怎么会受伤呢?”
“……”好問題,谢旻允陷入了沉思,他该怎么和她解释這個事情呢?
“额…”谢旻允哽了片刻,忽悠她說,“万一呢,在校场习武射箭,說不准就伤着了。”
“嗯。”温怡不明所以地点点头,明晰了自己的任务。
她抬头瞧见逐渐变暗的天色,還是下意识的抖了抖:“我有点害怕…我們回去吧。”
“嗯。”谢旻允這会不逗她了,看着旁边瑟瑟发抖的温怡說,“快回去吧,你這個速度,我們明天能不能走得回去?”
温怡鼓着腮帮子瞪他,听话地加快了脚步。
“诶,你的宝贝盒子,真不打算還给我啦?”
“不還!你自己不要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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