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6.掩門細嗅薔薇香(一)
我一直以爲,夏連說師父回山的事是爲了讓我回廟編來誆我的,但當我頂着暖洋洋的日頭左手一隻夏連,右手一隻小白回到紫龐寺後院,看見師父他老人家盤腿坐在枇杷樹上閉目打坐時,我才覺着我大概是冤枉了夏連,轉過頭去正想誠心同他道個歉,卻瞧見他一臉呆滯滿是訝異的模樣,我頓時白了眼,原來這小子真是在誆我,只不過是師父回來的趕巧。
師父他老人家挺直脊樑,端坐於枇杷樹上,法相莊嚴,日光斜斜照上去,恍惚有一種真佛現世的錯覺,每當這個時候,我就會感覺自己師出名門,是歸隱世外的高人之徒,但事實證明,這種感覺每每都持續不了半刻鐘以上,尤其是這回頗爲短暫,悲催的結束在了師父隱隱的呼嚕聲中。
我滿懷敬畏的走過去正想叫師父一聲,聽到這起伏有序的呼嚕聲後,着實受了不小的打擊。
夏連嘆息着過來拍拍我的肩,“師父他每回瞌睡鑼鼓震天響也叫不醒,我們還是先回房,正好也睡一睡午覺。”然後哈欠連天的嘀咕着他心心念唸的晚亭姑娘領着小白去過沒有追求的日子了。
我看着熟睡中的師父頗爲傷感的嘆息了一陣,也緊緊追上了夏連的生活節奏。
一頭倒回牀上,我在心裏稍稍盤算一番,打算將營救昭遠公主的事辦完以後,就找個機會下山,去找那千花樓的秦若姑娘打聽打聽我那位心上人的下落。
說起來,也是我運氣不好,這麼些年來,我一直在找他,但每每總在終於有了一些線索時,就會莫名其妙的斷掉,比如這個秦若姑娘,我上幾回找她,都沒能見上她一面,聽說她是涼國人,雖是千花樓的花魁,卻常年不在衛國都城中,想見上她一面當真是難如登天,這一回,也是要碰碰運氣了。
睡過去之前我還在想,那個昭遠公主當真是尊貴得很,竟能勞這許多人的大駕專程來營救她,據說她是涼國的榜首美人,笑能傾國,我以爲能上榜的美人除了長得比較好看以外,絕對要有一兩樣能拿的出手的技藝,比如秦若姑娘就有一把勝過百靈的好嗓子和連宮中樂師也自嘆不如的琴技,這個昭遠公主,卻未曾聽說有什麼特長,當然,如果親爹是涼國皇帝也算是特長的話,那就難怪她能位居榜首了。
這個特長,還真是誰也比不來。
話說回來,我作爲女子,女工廚藝琴棋書畫一樣不會,打架喫肉喝酒罵街倒是樣樣不落,實在沒什麼特長,非要揪出一點來,那便是頭髮特長……
這頭髮,自小就剪過一兩回,師父也怪得很,我提過好幾回都不願意給我剃度,也不告訴我原因,但留着長髮也有許多好處,比如知照總不能喜歡一個光頭的女子,還俗時也要花時間蓄髮,所以長久以來我也將剃度這事慢慢忘卻了。
睡得迷糊時,被師父一把從牀上提起來,我揉揉眼睛,師父一把扔給我醒瞌睡的冷帕子道:“小六子,隨爲師下山一趟。”
我冷帕子還沒往臉上擦,瞌睡頓時就全醒了,我瞪着眼睛問他:“師父啊,是……是有什麼急事麼?”
師父道:“算不得急事。”
我又問:“那什麼時候回來?”
“今晚就回。”
於是我和師父還有夏連,半個時辰後,出現在離燕南山最近的一個都城,隴定城中。
上回我和夏連下山,到的是更遠一些的太倉,只因隴定遠不比太倉繁華,說白了,隴定就是一個十分落後的都城,算是衛國腳下比較窮僻的地方,雖說它窮僻,但也不是沒有富人,只是很少,而且隴定城中的富人大多都沒讀過什麼書,幾乎都是靠收平名百姓的一畝三分地發家致富,更有甚者起家於強取豪奪,乃是名副其實的野商。
師父帶着我們行過鬧市,又穿過一條狹窄巷道,再飛檐走壁過幾處破落的民宅,總算是在城中一處偏僻之地見到幾間簡陋的住宅,這些住宅,看着像是荒廢已久,但卻遠遠地就聽到孩童的嬉笑吵鬧聲。
我一直以爲,師父他老人家是個俗人,雖常以一副入境高人的姿態來教導我們,但往往不會以身作則,是以我們對他的教導總是不屑一顧,到此我才曉得,我這個師父,遠比我想象的還要高深,我在他座下這近二十年,也未曾能學到他的三分境界。
尤其是看着滿院的乞丐孩童一口一個先生叫着師父時,我深刻感受到,與他比起來,我們果然還是太嫩了。
師父說,這些可憐的小東西,大多都是在流.亡過程中死了雙親,還有一些是受人販拐賣被救下,師父已經派人尋找他們的父母,剩下的則是師父雲遊途中所撿的孤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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