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6.離人歸,落花滿院(四)
我好不容易將包子嚥了下去,睜大眼睛看着他道:“什麼?你……是在查女刺客?”
他點點頭,一臉正色目不轉睛的將我望着,像是要在我臉上看出點什麼破綻來,頗有些審視犯人的意味:“不錯,上次那女刺客曾經在陳婉玉身邊做事,刺殺蘇兄未遂後逃跑,我跟着陳婉玉,是想查清那女刺客的底細。“
我知道,宋離白這樣的人不會說謊,以他的性子也不屑對我說謊,但我對於方纔聽到的這番話依舊有些不敢相信,自己方纔見到的明明是一對爲情糾纏的男女,怎的就突然扯到了調查女刺客這樣完全不同的性質上面?我夏小六風流半世,難道在這種事上也有判斷錯誤的時候?
我原覺得宋離白是個呆子,此時自己卻被他弄得有些糊塗,不甘心道:“既然你對她沒有情義,她說那些話的時候你爲什麼不反駁?償”
他頓默,莫名道:“沒情意便是沒情意,爲何要反駁?”
我捂住胸口:“你……”
又不願放棄的繼續追問:“那她說自己與那個什麼張公子已經私定終身的時候,你爲何要那樣悲切的往後退了一步?”
他回憶一下,有些不解:“悲切麼?我只是站得腳麻,換了個位置站站而已。”
我:“……”
半天才緩過勁來,好不容易纔將胸中一口老血忍住沒有吐到他臉上,我痛苦道:“你既然腳麻,爲何偏偏要在那個時候換位置,就不能早點換或者晚點換嗎?”
他一本正經問道:“爲何?”
我看着他一臉認真想知道答案的表情,胃裏一抽,忙擺手結束這個話題:“罷了罷了,說了你也不懂。”然後趕緊撇清自己:“不過我要說清楚,我事先並不曉得你是在查女刺客,我只是覺得那個叫陳什麼玉的女子說話太過分,我與錦兒正好路過,實在聽不過去,纔想着要上前替你討個公道。”
聽完我的話,他的臉上的表情漸漸有些變化,原本坦蕩將我直盯着的眼神不自然收回去:“你……當真是爲了幫我?”
我又吞下一個包子:“廢話,若不是爲你,我何必去得罪那個陳大小姐?”
他默了一默,看着籠屜裏的包子,沒什麼情緒的回我一個:“哦。”
也不曉得他是太愛面子還是天生不善言謝,要從他這裏得到一句感謝之言簡直難如登天,不過能有一個“哦”已經實屬不易,至少他已不再那麼執着於我是不是不安好心,便趁火打鐵道:“你應該知道,名聲對女子家來說是極其重要的,因蘇晉曾經救我於囫圇,你又是他看重的好友,是以我才冒着毀壞清白的危險替你出氣,還不得已捎上了錦兒。”
說着說着,做出愈漸傷心的模樣:“我們倆爲你做了這樣大的犧牲,你不感謝我們便也罷了,還一直將我們當犯人一般看着,我沒來帝都之前,還聽聞帝都中人大多古道熱腸,善心俠義,看來是我夏小六時運不濟,遇人不淑,也怨不得旁人,就權當自己在修行罷了。”
錦兒在一旁吃了半天包子,此時已是一嘴殘渣,看見我如此,也忍不住傷心起來,放下筷子抱住我的手腕欲哭未哭:“孃親,不怕,喫人的妖怪已經被我們嚇跑了,她要是再來,宋叔叔會保護我們,宋叔叔可厲害了。”
我怯怯的看一眼宋離白,伸手抹一把並不存在的眼淚,吸吸鼻子難過道:“傻錦兒,你的宋叔叔自然會保護你,但他不喜歡孃親,恐怕還要把孃親抓了關起來,孃親以後不能天天陪着錦兒,但是錦兒要記得經常去看孃親……”
錦兒天真的小臉露出驚恐的表情,然後立刻爬下凳子,站到我面前伸開雙手大義凜然的將我擋在身後,瞪着眼睛不服氣的嘟嘴看向宋離白,憤怒道:“哼,宋叔叔,你是不是大壞蛋,你爲什麼要抓錦兒的好孃親?”
我心中頓時感動得幾乎潸然淚下,恨不得立時就把錦兒小丫頭一把摟緊懷中。
宋離白被她吼得一陣無措,愣然瞧瞧她又瞧瞧我,反應過來朝我皺眉道:“我何時說過要抓你?”
我忙道:“那晚你自己說的,若是再見到我定然不會將我輕饒,並非是我不遵守諾言,原本我是要準備立即動身離開的,但是因爲一些不得已的原因被逼着暫時留在翠竹閣,你若不信,去問問蘇晉便知道怎麼回事了。”
他低頭暗忖,若有所思的看我一陣,而後點點頭:“好,之前的事情我可以既往不咎,但你若敢對錦兒和蘇兄有半分不利,我定要叫你……”看着面前的錦兒,不好說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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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說出什麼狠毒的話來,只道:“總之,你只要規規矩矩待在翠竹閣,我斷不會對你如何。”
我心中大喜,自然是萬分情願的應下,心情大好的抱起錦兒,對他道:“看在我和錦兒今日爲你獻身的份上,這一頓就由你請了,錦兒走,孃親帶你買糖去。”
回到翠竹閣的時候,溫煦紅日斜斜掛在湖面上,雨桐院中薔薇花香,風鈴清唱,我嘴裏的小曲漸歇,在門口守候已久的蓮子見我們回來,欣喜迎上前來接過我懷裏熟睡過去的錦兒,壓低聲音道:“夫人你們可算回來了,叫奴婢好生擔心,”
看她這幅形容,我心中有不詳預感,低聲問:“可是蘇晉回來了?”
她點點頭,我不安起來,又聽見她道:“不過先生並未來雨桐院,一到閣中便在正院見客,直到現在未曾離身,他並不知道你和小姐不在雨桐院中。”
我緩緩鬆一口氣,復好奇道:“是什麼客人這麼要緊?抽空來看一眼錦兒的時間都沒有。”
她懷中的錦兒不知在做什麼夢,發出幾聲喃喃囈語,蓮子搖籃一般抱着她輕輕搖晃,邊回我:“聽阿喜說,是位姓柳的年輕公子,至於是什麼身份,奴婢就不曉得了。”
姓柳麼?
我心中忽想起一張溫潤笑臉,面上頓時一喜,抑住激動儘量輕聲道:“你帶錦兒去房中睡下,晚上恐會來雨,記得替她蓋好被子,她若是醒來找我,你便立刻到正院來尋,知道麼?”
蓮子點頭應下,我便折身一溜煙朝正院奔去。
幸好方纔回來時我與錦兒亦是從後門溜進,否則豈不是要和蘇晉撞了個正着,不過這些此時都全然被心中的喜悅蓋了過去,我腳步輕快,一路上踏着落花,遠遠有茶香微襲,繞過齊腰高的青石魚池,便聽到幾聲朗笑傳來。
我一眼瞧見檀木雕花椅上的白衣身影,滿心歡喜的走上前去,喚一聲:“知照。”
他聞聲轉頭,那幅容貌依舊如我心中記掛的那般淡雅清煦,只是大概舟車勞頓,他臉色比上回見到稍蒼白些,瞧見是我,立刻放下手中的茶杯,起身笑着朝我作揖:“瑟瑟姑娘,別來無恙。”
這一聲瑟瑟,是多麼的親切又動聽啊……
這幾日在帝都中遇到諸多頭疼事,尤其是蘇晉這一樁將我折騰得身心俱疲,此時見到知照,頓覺清風拂面,暫且能將一干煩心事忘於腦後,高興的大步走近他,笑眯眯的伸手將他虛扶了扶,順便在他手上吃了一把豆腐,柔聲道:“早說了,知照不必如此客氣,多日未見,身子如何?來路上喫的可好?睡得可好?下人照料得可襯心?何時到的帝都,是否先好好歇息?”
知照被我接二連三的問題問得陣陣愣然,而後微微臉紅,不自然的將手抽了回去,眼神在我臉上左右飄忽:“我……”
此時院中有一道帶着奇怪笑意的聲音響起:“小夏,你這般問柳兄,要他先答哪一個是好?”
我這才反應過來此處並非只有知照一人,轉身瞧見離落含笑坐在一旁,倒是蘇晉,卻未見到他的人影,我朝離落打了招呼,然後轉身安撫知照:“知照莫介意,是我唐突了,你先坐下,我們慢慢聊,慢慢聊。”
知照微紅着臉客氣的道:“多謝瑟瑟姑娘掛念。”
我正要扶他坐下,卻突然瞥見他身旁還坐着一素衣女子,只見那女子將頭深深埋着,一副拘謹模樣,自我進門以來一言未發,這樣極低的存在感也難怪我現在才發現她,要緊的是,她見知照要坐回去,便立即起身來扶,依舊低着頭看不清她的模樣,只聽到她輕輕道了一聲:“公子小心。”
我瞧在眼裏,不動聲色的坐到離落旁邊,丫鬟上前奉茶,我湊近離落低聲問道:“這女的是誰?”
他不知從哪裏找來一把玉骨紙扇,扇面上着了墨色蒼松,握在手裏倒平添幾分風流模樣,用扇子半掩着嘴回我:“約莫是柳兄在路上撿的小妾。”
我茶水剛入喉,登時就沒能忍住大叫出聲來:“什麼!”
對面兩人雙雙驚恐的將我瞧着,我察覺自己反應過激,忙揚了揚茶杯乾笑道:“沒事沒事,就是這茶太好喝了,哈……哈……”
知照笑笑沒說什麼,他身旁的女子又怯怯的低下頭去。
不過這回倒讓我看清了那女子的容貌,也不過是常見得到的普通之姿,最多也就算得上一個中等,難道知照就鐘意這樣的?還是她身上有什麼了不得的才藝能令知照着迷?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