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7章 四六
“我們……還是回去吧,這罗福士虽然鲜美,干烤也会有腥味。”伊凡看腾非神色变换,心下微动,低头引开话题。
对于腾非态度的改变,他脑子裡已经出现了数种可能,他不怕做错說错,唯一害怕的,就是怕腾非察觉到了他那点阴暗龌龊的心思,故意疏远他。
“好。”腾非沒有拒绝,转身走在前面,情绪波动之后,他已经开始思考自己的反常之处。
他已经很久沒有对别人产生超出友谊的情感了,男人女人对他来說,都沒有什么区别。
他還记得刚上大学的那会,有個比他高一届的学长对他很好。
学长個子不高,大概也就的個子,站直了勉强超過腾非的眉毛。他眼睛大,长得板正,又天生一副热心肠,事事为别人考虑着想,是学校裡的活跃分子,就连那些教务处的老师都很喜歡他。
腾非不记得是怎么认识学长的了,大概是因为宿舍临近,那人主动要带腾非逛校园。腾非跟他不熟,他却想着腾非,大一的第一個中秋,還是他拿了月饼腾非才想起来的。
就這样,两人的关系就慢慢拉近了。
腾非還记得他坐错车在学校附近的天桥下面转了向,怎么都摸不着路,那個年代,也沒什么定位导航,除了宿舍裡那帮子一放假收拾打包回家的,整個学校,他也就跟学长熟点。
他也沒好意思打电话,就发了個短信问了问這個车站道学校的路线,還沒等他瞎走几步,学长就气喘吁吁地从学校裡赶出来了。
腾非其实并不喜歡集体活动,不過是跟着学长加入了学生会,刚参加几次部裡的活动,就赶上大会,学长沒什么发言任务,就应承了個写发言稿的差事,熬的眼睛都红了,结果要演讲的副部长挑肥拣瘦,竟然将稿子一摔說要自己写。
学长笑了笑,好脾气地收起稿子說好。腾非却心裡一阵膈应,上去就跟人家瞪了眼睛,然后摔门就走,再也沒参加過那個什么劳什子学生会。
“你怎么知道我生气了?我明明什么也沒說。”他還记得两人在学校的林荫路裡,学长人這样问他。
“你沒生气?”腾非记得自己随意說了句什么,他沒在部裡人面前表现的跟学长多熟,他就把自己当成一乱民,唧唧歪歪個半天,有本事自己的活自己干。
“腾非,你真可怕。”学长這样說,還笑了笑,腾非记得他有两個深深的酒窝,“你真懂我,我确实很生气。”
“别什么事都揽,别什么委屈都受,不值得。”腾非沒反驳,說了這么一句,就叉开了话题,他觉得气氛有些奇怪。
事情就這样過去了,俩人谁也沒再提。
腾非還记得那人在球场外面等自己,看着自己胳膊上的擦伤,皱着眉头要教自己打乒乓球,也不知道是不是自己天生不适合乒乓球這项运动,怎么都不上道,后来也就不了了之了。
他還记得那人十一因为腮腺炎被隔离,自己从窗外给他丢吃的,对方顶着不对称的大腮帮子冲着自己挥手。他還记得那年他跟别人去網吧通宵,回来头重脚轻,是那人买了米线带给他。他還记得参加一個无聊的活动,学长拿着软毛笔蘸水,在地上写了一遍自己的名字,遒劲有力,也不知道是渗进了地面還是心裡。
腾非還记得两人在河边打赌,输了的要背着对方绕河一圈,他输了,就背着那人在河边走了许久,夜风很凉,背后的人却很暖,俩人有一搭沒一搭地聊天。然后,腾非就感觉到了一根东西硬硬的戳在了他的后背上,成功让他变了脸色。
腾非不上自习,不打游戏,挂断圣诞节那人打来的电话,以临近期末的接口避免了所有联系,却沒有想到,随之而来的,是那人的死讯,跳楼自杀。
他不知道原因,却不能原谅自己,他穿着黑色风衣去见那人最后一面,冻得手脚麻木,仍是难以相信面前的一切。那人躺在花束中,静静的躺着,他头一次发现那人的眼裂很长,可惜却永远也睁不开了。
腾非哭過,一次又一次的哭過,他真的感受到了从未有過的难受,他也是头一次真真面对了死亡。
腾非自责万分,责备自己在关键时候退缩,沒有伸出手拉那人一把,让他从那么高那么高的地方坠下,不知缘由的消散,遗留下来的,只有疲惫和痛苦。
腾非那时有個女朋友,也是因为這件事分的手,至于原因,大概是因为女友曾无意說了一句,不珍惜的生命的人不值得同情。腾非顿时翻脸,埋单走人,丢下一句,“你不懂他,就沒资格评判他的選擇。”
因为父母的失败婚姻,腾非本就对脆弱的婚姻关系不报希望,至此之后,他就连尝试也不愿了,直接将自己划进了圈裡,不远不近的圈裡。他虽然有些话痨的潜质,但因为情商高,倒是很好的掌握了与人相处的距离,口头玩笑照开,仗义执言热心助人都沒問題,只是拒绝太過接近,不论男女。
流落孤岛之后,腾非发觉自己的心态似乎又有了些变化,這個岛上除了魔兽,只有伊凡和他,两人相处融洽,在這种简单的气氛裡,腾非放松了下来,在十几年后,终于主动模糊了圈子的界限。
要不說人是群居动物呢,不论是什么原因,恐惧也好无可奈何也罢,当腾非发现自己离不开這座岛之后,就对伊凡产生了一种类似于同伴的认同感。他有些依赖伊凡的照顾,依赖到不介意伊凡的试探与靠近,甚至愿意把他经历過的往事都告诉伊凡,那些腐烂发臭的往事啊,难以启齿,却总得倾诉。
這种感觉对于腾非来說太過陌生,他对父母都沒有這样的冲动和信任。
腾非得不得不承认,伊凡的身材棒极了,伊凡那双全心相信自己的眼睛太迷人了,让他难以拒绝伊凡的靠近和接触,他就這样任由伊凡拉近距离,然后,头一次产生了想要主动靠近什么人的冲动。
他知道自己对伊凡感情很不寻常,但又說不出個所以然来,极其微妙,他需要,需要更多時間。
“腾非,腾非!”腾非感觉到伊凡拉住了他的袖子,他后知后觉地嗯了一声,就听见伊凡說,“我們是不是走错了?”
“抱歉,我有些走神。”腾非道了歉,也不回头看伊凡的表情,在邻近的树上找到了记号,然后,顺利找到了回洞穴的路。
至此之后,腾非有意无意拉开与伊凡的距离,就连睡觉,也是一人一块皮毛分开睡了,中间隔着几條木棍,看似近,其实拉远了不少,就连說话,也少了许多玩笑。
伊凡心裡惴惴不安,面上却不显,旁敲侧击了半天也问不出個所以然。他觉得,腾非对他的客气疏离太突然了,似乎是在寻找两人之间的平衡点。
伊凡明白了腾非意思,也觉自己之前的表现太過主动糟糕,他主动后退,留给腾非喘息的空间,岛上时日长久,腾非身边只有他一人,他和腾非的時間還很长,他愿意等。
這么一来,腾非也感觉到了随之而来的诡异气氛,许多事情都不一样了,他叹了口气,觉得自己太過较真,凡事都要求個因为所以,他和伊凡還要在岛上呆上很久,或许就是一辈子。只要伊凡不介意,只要两人开心,时日不知长短,需得把握好每一天才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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