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65 有人倒霉
老太太恍然,又笑起来。余氏渐渐敛住笑容,說道:“說起這個,倒是說說北边现如今倒是怎么样個光景了?這仗還要打多久?”
杨氏也认起真来:“北边如今战况可好着呢,年前不是连收回两座城池嘛,祈元帅的人正在安顿百姓。就是冰天雪地的缺少吃穿,好些将士都染了重病,也死了不少。所以朝廷此番竟是出大价钱在购买粮食当军饷——唉,按說這两年也算风调雨顺,怎的粮价竟還這般高呢?!”
說到末尾她轻捶了下膝盖,痛心起来。
余氏与聂氏对视了一眼,端起茶来喝了一口。
梁氏看了她俩一眼,笑道:“那北边儿竟這般苦么?”
杨氏道:“二嫂子你与我都未曾去過,自是不知。但是听从那边回来的将士们說,那裡一到**月就开始飘雪,一直下到来年三四月,又沒什么树木可以烧炭,每年都要生生冻死许多人。我听我大哥說祈元帅這回把三個嫡子都带去了沙场,看来是下了狠心呢!”
聂氏撇嘴道:“既是這么样的破地儿,還劳民伤财地收回来干什么?依我說還不如留着這些精力的好。”
杨氏一听這话,便也不說了,似笑非笑看着小丫鬟添茶。
老太太深觉难堪,皱起眉来,就连梁氏齐氏也轻蔑地一歪嘴角。聂氏却還不知自己错在哪儿,正扬着手绢子作扇风状。余氏瞪過去,她才不明所以地坐好了。
余氏正要說些什么化解尴尬,前边却有人来請杨氏去二道门。說是回府的轿子已经在垂花门下等着了。
杨氏起身告辞,余氏出门送她。
老太太闹了這大半日也见乏了,众人便起身告退,到晩上再来吃团圆饭。
出了正院影壁,聂氏迎面撞上送客回来的余氏,余氏阴沉着脸站住:“真是狗嘴裡吐不出三颗象牙来的货!亏你還是正卿府上出来的小姐,竟說的出把城池让给胡虏的话来!今儿若杨氏是外姓人,這话传出去就是掉脑袋的事!你不想活我們還想多活几年呢!”
聂氏吓得慌忙跪下:“我就是。就是一时口快……”
“站起来!”余氏喝道:“你這是做什么?我是你大嫂,你冲我跪什么跪?是在娘家低眉顺眼做奴婢做惯了嗎?這是何府!你是這裡的四夫人!别成天摆出副沒见過世面的小家子样,平白让人当成了笑话!”
聂氏被骂得脸上红一阵白一阵,站低头站在那裡如受气小媳妇儿似的。
余氏愈发瞧着心裡有气,甩手走开去:“我迟早被你带累死!”
聂氏看着她走远,手裡一方银丝绢子都快绞断了。
蕊儿拿着琉璃今日收到的赏赐,十分高兴。在琉璃面前数了一回又一回,最后放进小铜匣裡,全锁起来了。
“奴婢要把這些东西全给姑娘攒着,将来给姑娘做嫁妆。”
琉璃也很高兴:“将来再积多战儿,說不定我們可以拿着去做点什么生意,来個钱生钱?”
蕊儿也重重点头,赞成她的想法。不過她忽然又回過头来。說道:“說到钱生钱,奴婢想起一事来,上回去发信的时候,在'尚品书斋'门口遇见他们掌柜,他居然還认得奴婢,问'公子'您最近有沒有写字,如果写了,有沒有意愿放到他那儿寄卖。奴婢不好回答,就說问了'公子'您再說。”
琉璃好意外:“是嗎?他觉得我的字可以卖钱?”
蕊儿道:“反正他一個劲儿地赞您的字写得好。”
琉璃沉吟起来,印象中有风骨的文人作的字画可都不售卖的呢。外公虽然当年也卖過,许娘就是因为卖字画而认识的何苁苙,但他那是为生活所逼呀。再說她又不是什么名家,就算售卖也卖不出多少钱,還是算了吧。
小睡了一会儿后铜漏已到酉时,双喜给琉璃穿了身大红锦缎金丝刺绣袄裙,配上同色小棉靴,系上披风前去正院。
琉璃叫了月桂海棠守门。携了双喜和蕊儿随行,走到门口见李嬷嬷老脸拉得老长,暗中不由冷笑,面上却十分和蔼地說:“李嬷嬷也一道去罢。”這才见了张笑脸。
宴席仍设在海棠院。此处因毗邻安禧堂,成了府裡举行家宴的专地,因它還有個妙处在于有個阁楼,如是今夜,女眷们的席面便皆设在楼上,男丁们坐楼下,少却了隔帘遮挡之烦。因前年還特地搭了戏台,像今夜似乎就請了整套戏班子来,而生旦们已然在后台扮上装了。
像何府這样的大家族,家宴是时常有的,除夕夜這顿饭便也并不显得多么特殊,只是琉璃与何府结缘多年,至今日才名正言顺地以何氏子孙的身份参与這场宴会,心情未免有些异样。
饭后女眷们都陪着老太太回房稍事歇息,不多久老太爷也回房了,于是众人都在此时来给老太爷老太太辞年。
琉璃依例是排在最后,双喜给她端来一碗芝麻酥茶,她接来喝了一口,說道:“月桂和海棠不知用過饭了不曾?”
双喜道:“方才我們吃饭的时候,就差人送過去了。”
琉璃哦了一声,瞟一眼旁边眼巴巴瞅着姑娘少爷们接過的打赏的李嬷嬷,又与双喜道:“我晩饭吃得有些油腻,你回房去给我拿点茶叶来罢。”
双喜道:“知道姑娘惯喝绿茶,我已经带来了,何须巴巴地回去拿?”說着倒是迅速地下去沏茶去了。
琉璃看一眼蕊儿,十分郁闷。
沒半刻双喜沏了茶来,琉璃正要接,蕊儿忽然捂着肚子蹲下地去。琉璃忙道:“你怎么了?”蕊儿脸蛋揪紧着說道:“想是方才吃了螃蟹,這会儿肚子疼得紧。”
琉璃忙道:“那要不要回房去?”
双喜看了眼上方,见已到燕华了,便道:“我看還是先挺一挺吧,马上就到姑娘了,呆会误了敬茶,就不妙了。”
琉璃跺脚道:“敬茶不是還有你在呢嘛,让李嬷嬷送蕊儿回去,你在旁侍候就成!”
蕊儿适时地哎哟起来。她们站在人群后,好在還沒人注意。双喜沉吟了片刻,也怕拖出事来,便拍了拍李嬷嬷肩头:“蕊儿不舒服,烦嬷嬷送她回屋,弄点药给她搽搽。”
李嬷嬷两眼一瞪:“凭什么我送?!黑灯瞎火地也不怕摔着我老婆子,再說凭什么要我去侍候她?!”
双喜被她劈头一阵抢白,也不由来气,当下冷笑着:“那么嬷嬷就好生呆着罢!”說罢扶起蕊儿,走出了大门口。
正好浣华已敬茶完毕,琉璃看一眼李嬷嬷,嘴角扬了扬走出场去。
老太爷老太太面容祥和看着下方,琉璃跪上两尺见方的拜垫,先磕了三個头,然后道:“琉璃给老太爷老太太行辞年礼,愿二老福寿绵延万事如意。”
李嬷嬷喜滋滋地拿托盘捧来一杯茶,弯腰道:“奴婢也祝老太太福寿康全!”
老太太见着她便想起日间的事,面上便有些不悦,当下道:“九姑娘身边侍候的丫鬟呢?怎的唤嬷嬷出来敬茶?”
琉璃忙道:“原是定了丫鬟们的,只是蕊儿惊了风不舒服,双喜怕她留下来扫了兴,便让李嬷嬷去送,谁知李嬷嬷說她身子金贵,大晩上的怕磕着碰着,又說不该侍候一個丫鬟,双喜姐姐一气,便自己送去了。”
“混帐!”老太太脸一沉,竟是发起怒来。
老太爷也十分不满,但是因不知日间那幕,心觉還可以忍受,便道:“算了吧,大過年的,莫闹得一府人跟着不痛快。——把茶奉上来罢。”
琉璃称了声是,转头面向李嬷嬷。经過方才老太太那声厉斥,李嬷嬷气势立马短了大半截,连忙地将托盘凑近,匆忙之中脚下却不知绊到了什么,一個收势不住,整個儿浑圆的身子往前一扑,一碗热茶便堪堪全落到左前方的老太太身上!
堂中顿时尖叫声迭起,琉璃一個箭步冲上去,拿袖子拂去老太太身上的水,口裡道:“老太太您沒事吧?青裳姐姐快些拿干布来!”一面转身冲到李嬷嬷跟前,一口气甩了她两個大耳光子:“竟敢对老太太如此不敬,你好大的胆子!”
李嬷嬷早已六神无主,瘫倒在地浑身如筛糠般颤抖。
满堂老小纷纷往老太太身边拢去,老太爷连连唤着碧云青裳,老太太气得话都說不利索了,只一個劲指着李嬷嬷道:“畜生!畜生!”
余氏与几位夫人扶了她进去,与碧云青裳一齐侍候着换衣服,老太爷负手踱了几步,气冲冲一踢李嬷嬷肩头:“把她拖出去,罚她在廊下跪两個时辰!”
虽沒叫开打,但這冰天雪地的跪上两個时辰却也够呛,李嬷嬷挣脱婆子们的双手,不住往地上磕头:“老太爷明鉴,奴婢可不是有意的,奴婢是冤枉的呀!”见得老太太换了衣服出来,又忙不迭爬上去道:“老太太饶命!就原谅奴婢這一回罢!奴婢不是故意的呀!”
“若是有意的還得了!”琉璃沉脸道:“你身为教引嬷嬷,就该处处留意处处小心,如今犯下這等大错,你還敢狡辩!今日你往老太太身上洒一杯茶,明日她也往老太爷老爷们身上洒一杯茶,今日若不罚,如何服众?”
李嬷嬷瘫坐地上哑口无言。余氏怒斥:“還不带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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