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4章 元宵
天冷,人心也跟着僵了些。
进了腊月,鹅毛大雪已是纷纷下了多日。
隆冬时节,密密几阵雪過,满目所见,便皆是白茫茫一片。若盯着积雪久视,便会目盲。
但各家总有那么多的由头,寻了各色借口,来下帖子,互相邀着赏雪烹茶论诗的。谢姝宁无心同她们打交道,接连推了几次,送到潇湘馆的請柬便渐渐少了。玉紫来同她說,长房的六姑娘回回不拒。
谢姝宁便不由想起三伯母蒋氏說起六堂姐时的那句话来,交友甚广。
她失笑,摇了摇头打发玉紫取了一匣子散钱,用作打赏。
過年时,三房的仆妇皆得了比其余几房的下人更殷实的赏钱,各個都是喜气洋洋的,也不知是不是因为笑容太多,惹得谢元茂想起了孤零零在庵裡的九小姐谢姝敏,临近除夕的那日,他竟提出想接谢姝敏回来過個年。
宋氏答应了,谢姝宁兄妹便也沒有反对。
谢元茂因而长舒了一口气,打发了人去庵裡接谢姝敏,但人却未能接回来。
庵裡的住持师太說,谢姝敏疯了,连人也认不清,接回去怕是家宅不宁。正是年关,沾了晦气可不妙。若是一路顺利,开春谢元茂就该重回官场,他一听到晦气二字,自然什么也不說。连连摆手熄了要接谢姝敏回来的念头。
有這闲工夫,倒不如多抬几個美妾沾沾喜庆。
陈氏那自谢姝敏被送到庵裡后,便一直沉寂着。终日了无生气,颇为安生,谢元茂也从来未去见過她。
谢姝宁对眼下這种情况很满意。
要接谢姝敏回家,說到底也得看她允不允,愿意不愿意。
谢元茂派出龗去接谢姝敏的人收了她的银子,自然要按照她的意思告诉谢元茂。
這种银子,花再多都值。
星星火苗還沒能烧起来。就被熄灭了。
這個年,也因此過得很舒坦。
祭祖吃饭团圆,明面上看着永远都是一派和乐。
转眼间。便到了正月十五,元宵佳节。宋氏从不吝啬赏钱,府裡的仆妇都爱過节,人人面上都带着红润满足。连那些個日日嚼舌根的都将话头变作了得了多少赏钱。
潇湘馆裡的人。亦是如此,一群人围坐在火盆旁,谈天說地,手裡缝着衣裳做着鞋,其乐融融。
谢姝宁斜倚在炕头,不禁想起了年前京都裡的最龗后一件大事来。
燕霖到底還是被燕淮给送出了京都。
一如他幼年时被父亲给送离,藏起来消失了一般,燕霖也从众人眼中消失了。
除了燕淮外。大抵也就只有她才知龗道,燕霖究竟被送去了何处。
小万氏已许久不曾出现在众人眼前。听闻是被燕淮给软禁在了府中。
万几道的夫人在腊月裡几次三番要见小万氏,都沒能成功,坊间传遍了万家不满燕淮的流言。但谢姝宁知龗道,這些都并非流言,而是真的。
還有一事,她是听图兰說的,說是在燕霖被送离京都之前,燕淮曾去了一趟万家,见了他的外祖母万老夫人,自那以后他便再沒有踏入過万家的门。
谢姝宁一开始从图兰嘴裡听到這话還愣了愣,误以为自己是错将玉紫当成了图兰,若不然,图兰怎么会特地在沒有她的吩咐时,去打听這些事。显而易见,這些事,也并不是打听便能打听出来的。
结果她直到這时才知龗道,图兰私下裡竟還跟吉祥见過几面。
她吓了一跳,连忙追问图兰去见吉祥做什么。
不曾想這丫头竟告诉她,是去切磋的。
谢姝宁后知后觉的发现,那柄曾被图兰从吉祥那偷来的剑,不知何时竟又回到了图兰手裡。
她只当又是图兰去抢来的夺来的,好容易摆出了一副语重心长的模样想要劝诫她,便被她突如其来的话给噎了一噎。
图兰說,這一回,剑不是她抢来的也不是偷来的,而是吉祥送的。
谢姝宁听完是百思不得其解,又清楚图兰不会撒谎,不由懵了,半响才道:“你高兴就好……”
图兰就笑嘻嘻将剑给藏了起来,平日裡倒也不见她拿出来用過。
谢姝宁愈发觉得這事有所古怪。
但一直也沒能真找出些奇怪的蛛丝马迹。
她敛了心神,望向窗棂,有隐隐的白光自缝隙间透进来,外头的雪越积越厚,好在总算是停了。
今夜东城有灯会,中央的灯轮听闻高达二十余丈,燃灯五万盏,簇之如花树,极为奢靡。
谢翊一早就打发来告诉她,晚上出门赏灯,容不得她推脱,便自己将事情给定下了。谢姝宁沒有办法,谁叫她就這么一個哥哥,只得收拾妥当了陪着他一道出门。
天色渐黑后,兄妹二人便在宋氏的叮咛下上了马车出了谢家。
今夜无雪无雨,正是赏灯的好日子,一众人被风雪堵在家中许久,如今谁也不想错過,因而街道上满是马车行人,熙熙攘攘挤了一路。
好容易到了东城,更是人山人海,喧声鼎沸,十分热闹。
一年之中,街上女子最多的日子,想必也是這一日了。
平日裡,各家小姐都隐在深闺,大门不出二门不迈,随意抛头露面的人少之又少。
上元灯会,就成了诸人名正言顺外出夜游观灯的好机会。
谢姝宁忍不住微笑,前世她最喜歡的日子,也正是這一日。
难得的好日子。叫人身心愉悦。
后头的路,马车难行,他们索性便下了马车。自去走动观赏。
谢翊凑到她耳畔嘀咕:“阿蛮,我在书院时听位同窗說,正月十五這天,那些素日不敢私相授受的人,今天夜裡,倒都光明正大了呢。”
谢姝宁捶他一下,皱着眉头。又气又笑,斥他一句:“你那劳什子同窗,今后還是快莫要說话了才是!”
谢翊哈龗哈笑着。旋即眼睛一亮。
街道两旁有摆着小摊子卖元宵的,他就拉了拉谢姝宁的袖子,道:“我們一人买一碗尝尝?”
“晚些家去,府裡早就备好了。何必在外头用。”這人来人往的。谢姝宁沒答应他。
谢翊讨饶:“好妹妹,外头的东西同府裡的怎能是一個滋味!”
谢姝宁无奈,只得让他去买了坐在小摊子上吃,自己倒实在沒有兴趣,索性道:“哥哥在這吃着吧,我先去那边逛逛,晚些我們仍在這裡汇合如何?”
這小摊子正正摆在了一颗老树下,显眼得很。
谢翊便点点头应了。让她自去玩。
谢姝宁遂带着图兰往猜灯谜的地方去。
玉紫几個皆被她打发了跟卓妈妈几個一道出门,這会她便充個地陪领着图兰观灯。
数不尽的花灯悬在那。将大半個天空都照得通明,恍若白昼。
图兰看花了眼,喊着谢姝宁,“小姐,那边的也是灯嗎?”
谢姝宁循着她手指的方向一看,一排排的兔子灯,“是灯,你喜歡嗎?喜歡我們便买一盏带着吧。”
图兰连连点头。
她就带着自己高大的婢女穿過人海,掏钱买了一盏兔子花灯塞进图兰手裡,“拿着。”
图兰像個孩子般笑了起来,眉眼弯弯。
二人拎着灯慢吞吞地在街上走着,一路看一路笑,难得的好日子。
浓稠如汁的夜色被灯火照得四散,角落裡残留的白雪则如上好龗的白玉,熠熠生辉。
走会一会,湿而重的寒气仍逐渐沿着脚下的地砖上涌,谢姝宁情不自禁地打了個寒颤,她唤了声“图兰”,一扭头去撞上了一個人。
对面的人站得笔直,她捂着鼻子踉跄着后退了两步。
通明的灯火下,她抬头看了過去。
身披黑色大氅的少年伸出手,扶住了她的手。
“燕淮……”谢姝宁下意识的,讷讷喊出了他的名字。
对面的少年微怔,他還是头一次听到她喊自己的名。
俩人站在人群熙攘的大街上,一时相对无言。
图兰终于挤了過来,一瞧见眼前站着的燕淮跟吉祥,不由大惊,“男人也看灯?”
话音落,对面的俩人黑了脸。
這满大街的,何止他们两個男的,何至于惊讶至此?
谢姝宁连忙拽了图兰一把,小心叮嘱:“记着卓妈妈的话,慎言!”
图兰一头雾水,不知自己方才那话又是哪說错了,讪讪看了对面的俩人一眼。
就在這时,人群躁动起来,原是东城最大的酒楼门口有人散财,众人都去抢了。
谢姝宁一行人這么一来,就成了同人群逆行,被推搡得站立不稳。
燕淮蓦地抓住了她的手,护住她,直接带着人横穿過人群,往河边去了。
河面上静静飘着荷花灯,倒映在水面上,恍若星光点点。
岸边的人也都跟着人群一道去了,這裡一时倒空了下来。
燕淮這才松了手。
图兰喊着“小姐”,摇摇晃晃带着兔子灯要跑過来。
“你的信,我收到了。”
谢姝宁微喘了几声,耳边忽然听到有道清越的声音說道,她怔了一怔,随后微笑,“国公爷的回信,我也收到了。”
沒错,這個古怪的人,竟還专门写了回信于她……(未完待续……)
PS:感谢包子妈妈0703、陶毛毛、℡幸福の、0依雪0几位亲的粉红~~艾玛,天好热,酷爱写冬天的部分,好不想让文裡的天暖和起来~~o(>_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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