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43章 疑心
见到了人,他便皱眉,带着三分不满道:“四少爷的哮症虽不严重,素日裡小心照顾妥当了也就无甚大碍。可如今正值寒冬,天冷风大,四少爷受了凉,旁的病症也就都被引了出来。一個不慎,這可都是要命的事。”
听他說得骇人,又一脸正色,谢元茂不由沉了脸。
陈氏则微微一低头,耳上坠子摇晃几下才停下来。她用眼角余光打量着谢元茂的肩头,心中不由有些不安起来。
昔日她无子无靠,只得听从三老太太的意思从谢家祖籍汴京那的旁支裡過继了一個孤儿。然而她从未将谢琛当做過自己的孩子对待,莫說视如己出,便是当做一般孩子,也是难的。
只要一瞧见谢琛,她就会想起自己无力更改的处境来。
說来怕人耻笑,她连男欢女爱都不曾尝過,便做了孀妇。成亲之时,身旁无夫,同她手中红绸系在一处的不過是块牌位。只要想一想,陈氏便觉得舌尖泛苦。而嗣子的存在,恰恰也就无时无刻地提醒着她,她這一生便是场悲剧。
所以谢琛一入府,她便将人丢给了黄妈妈照料,自己不過占個母亲的名,平日裡轻易不愿见他。
甚至于,连這孩子生過几次病,书念的如何她都不知,更不必說他喜什么,不喜什么了。
她想着宋氏能借孩子生病为由来将谢元茂从外书房勾回来,她也就能用谢琛做一样的事。可谁知,這一回,竟是自己打了自己的脸!
内室中,谢琛躺在热炕上,身上盖着暖和柔软的厚被,面色安详。
先前那大夫胆子虽小,做事也瞧着不地道,可医术倒是不错。等他为谢琛施了针,谢琛便好了许多。
可陈氏远远望着他瘦削的身子,只觉得一阵后怕。
若是那日谢琛真的一口气喘不上来,一命呜呼了,她可如何是好?
本无子嗣,要是连過继的儿子也沒了,她還能拿什么同宋氏对抗?便是三老太太,只怕也会因为她做下的這件蠢事舍弃了她!這般想着,陈氏却不愿意责怪自己妄为,只将错处都一股脑推卸到黄妈妈身上。
等到四下无人,她便冲着黄妈妈冷笑:“好你個黄婆子,四少爷這几年都是你在照料着,他有哮症的事,你当日为何不提?我平日裡倒是沒瞧出来,只当你是個老实本分的,可如今看看,休說敦厚,你简直便是居心叵测!”
這般說着,她不禁兀自怀疑起来,眼中冷锐之色浮现,恨恨质问起来:“我许你黄白之物,保你儿子的命,你巴巴地便应了,我還真当你心中感激……哼,你老老实实交代了!你可是收了芝兰斋那厢的银子,所以故意下套来与我钻?”
“奴婢绝沒有外心啊――”黄妈妈先前還只是慌着,听到陈氏說她收了宋氏的银子后,却是立刻反应了過来,急忙跪倒。然而又不敢去抓陈氏的裤管,只好低低伏着身子一把抓住陈氏脚边的椅子腿,哭道,“太太,奴婢原在您跟前多年,奴婢是個什么样的人,您還能不知嗎?奴婢便是被猪油蒙了心,也绝不敢做对不住您的事啊――”
她声嘶力竭地喊着话,可陈氏却再也听不进耳了。
陈氏将自己方才怀疑的事在心裡打個转,越来越觉得是真真的。
去岁宋氏一进谢家的门,便四处显摆她手头富裕,惹得一众原不肯去芝兰斋当差的人都忙不迭想要换過去。黄妈妈的儿子有富贵病,单单凭着她跟她男人的月例银子,那是断断不够的。黄妈妈又自来的都是個会来事的人,若不然她当初也不会将谢琛放心地交给她。也因此,黄妈妈定然会想要搭上宋氏那條富贵路,好为儿子多挣些买命钱。
陈氏翻来覆去地想了又想,只觉得一口恶气涌上了心头。
又忆起之前谢元茂因为谢琛的事,对她充满了不信任的目光,便更是气恨。
“抬起头来!”陈氏断喝。
黄妈妈以为她是想明白了,要饶過自己,急忙松开了握住椅腿的手,退后些抬起头来看她。
谁知陈氏愤愤一抬脚,大红光素缎子白绫高底鞋便霍地朝她面门踢来,鞋尖上绣着的鹦鹉摘桃擦過鼻,霎时带出一片红来。
黄妈妈离得极近,根本闪避不开,只能硬生生受了這一脚。陈氏力气虽小,可這般距离踢来,仍踢得黄妈妈“哎哟哟”连声痛叫着扑倒在旁,模样极其可怜。
陈氏却慢條斯理地收回脚,静静听着黄妈妈惨叫了一会,才觉得心中恶气消了些。
“好了,還能有多疼,皮糙肉厚的也忒能叫唤。”過会,陈氏听得厌了,便叩叩边上的案。
黄妈妈本就是人精,方才便是疼成那样,也知道不能過了度让陈氏愈加气恼,只压抑着声音,恰到好处地发出呼痛声。這会听到陈氏不愿听了,便急忙收了声。
陈氏倒也知道疑人不用,用人不疑,心裡虽认定黄妈妈背叛了自己,却不愿就這么处置她,便道:“你既不肯认,那你便想個法子表表衷心给我瞧。仔细着些,若不然,你儿子的病便是好了也休想過太平日子!”
“奴婢明白、明白……”黄妈妈慌慌张张地磕头,又道,“太太想让奴婢做什么,奴婢就做什么。”
陈氏嗤笑一声,“让你表衷心,還得我亲自发派事儿?”
黄妈妈当然不敢,只得强自镇定下来,口出狂言:“請太太放心,奴婢這一回定然将事都给做得妥妥当当的!”
“也难为你方才陪着我叫唤了半天。”陈氏勾唇,“去库房领一支山参吧。”
黄妈妈闻言,立时连面上的疼都给忘了。
……
而這会,谢姝宁却正在陪宋氏一道疑惑着。
写给江嬷嬷的信,也不知究竟到了沒有。
他们上京几個月了,延陵那竟也一直都沒有主动传消息来。
不论怎么想,這都似乎透着古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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