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07章 交锋
陈氏死命绞着手中的一面帕子,嘴角翕动,似是忍了许久才终于将口裡的话给重新了咽了下去,转而换了副泪盈盈的模样望向谢元茂。旋即也不等谢元茂作何反应,她便悄悄别過头去抹掉了眼角的泪水,起身来道:“原先定下了将东边的海棠院给妹妹住,只是昨日裡下了场大雪,院子裡污了大片,如今怕是住不得。倒是芝兰斋那边未被雨雪侵到,老爷您看這……”
谢姝宁听着便差点笑出声来。
玉茗院也好,芝兰斋也罢,左右這些個地方便是再好,布置得再如何舒适体贴也是无用的!
這两处地方都不算差,可是位置却偏僻,离正房远不提,离父亲在内院的书房也远。陈氏打的一手好算盘,想要将他们同父亲分得远远的,她岂能让陈氏如愿!
前世母亲便是孤苦一人死在了芝兰斋中,谢姝宁只要想起来便觉得喉间干涩,手脚发凉。
于是她便咬着唇轻声问谢元茂道:“爹爹,你說住哪儿好?”
谢元茂沒料到她会问自己,不由微怔。
“爹爹,若是我們住在芝兰斋,你可是同我們一道住?”见他不语,谢姝宁便仰着头,用可怜巴巴地眼神望着他又道。
谢元茂扯了扯嘴角,无奈地看她一眼,终是狠下决心对三老太太道:“母亲,孩子怕生,芝兰斋地方又偏了些,倒不如就让他们先在玉茗院住下吧。”
谢姝宁松了一口气,好在這会的父亲心底裡還是向着他们的。
可陈氏的一颗心却因为谢元茂的這句话生生揪了起来。先前明明都說定了,且让宋氏母子三人住在海棠院,她說院子污了暂时住不得要换芝兰斋也并非胡說,可谢元茂此刻却突然提出要让宋氏母子三人住到玉茗院去,這岂不是打她的脸?
玉茗院可是正房!
陈氏只觉得自己心口一抽一抽的疼。
她是捧着谢元茂的牌位进的门,打从一开始便是谢元茂的正头娘子,一直住在正房,可這会谢元茂這般說,其中的意思岂不是要她搬出正房去?分明她才该是正室!
谢姝宁悄悄打量着陈氏面上的神色变幻,满心冷然。
這场正室之争,說起来可還真是难以定夺。
论起来,陈氏捧着牌位嫁进谢家做的谢家妇时,父亲還未同母亲成婚。這般算起来,似乎便该是陈氏为大,母亲为小。当初谢家人便也是用的這個理由,将他们母子三人打进了泥潭裡。
可陈氏虽然自小便是被当做父亲的妻室教养的,但跟父亲却并沒有立下婚约。彼时成亲一事,亦未曾经過父亲的口,這得怎么算?而母亲,却未能经過谢家人的承认。
這场棋局中,陈氏同母亲下成了僵局。
如今要看的,不過是谁的棋风更加霸道而已!
谢姝宁暗暗握紧了小拳头。从正门进,入驻正房,都不過只是個开始罢了。這一次,她定要势如破竹,将母亲的正室之位一举拿下!她定要护住母亲跟哥哥!
她知道陈氏的性子,父亲既然這般說了,她便是再不愿意,也会主动让出正房的位置来。从头至尾,陈氏在父亲心中便一直都是個可怜人,所以父亲后来才会觉得母亲才是恶妇。不擅弄虚作假的母亲,自然是比不得喜装白莲的陈氏。
“爹爹……”谢姝宁暗自冷嗤一声,面上却愈发张惶起来,唤了谢元茂一声。
“老六。”话音落,三老太太便斜眼睨了她一眼,倏忽便收回了视线,道,“你可是想好了?”
谢元茂有些迟疑。
谢姝宁的高祖父原是汴京人士,直至年近不惑才迁到了京都来。谢家枝叶不茂,高祖只得一子,便是谢姝宁的曾祖父谢玄。谢玄擅学,其人惊才绝艳,一举高中入了翰林院,据說颇得当时的帝王赏识。后来他娶了京都温家的嫡长女为妻,生了三個嫡子。
英国公温家是京都的老牌世家,地位之稳固焉是谢家能比。也因此,谢玄在娶了温家女之后,便算是在京都真的站稳了脚跟。之后更是官运亨通。
只可惜了,他的三個儿子中,只有谢姝宁的伯祖父,也就是他的长子成了气候。
剩下的两個,老二自小身子不好,只留下一個庶出的儿子便英年早逝。
行三的谢姝宁祖父更是不成样子,文不成武不就,偏生连儿子也生不出,只得了個庶出的长女便撒手人寰。
也因此,谢家虽有三房人,二房跟三房加起来却也不如长房来得兴旺。更何况,谢姝宁的父亲谢元茂本就出自长房,长房的伯祖母才是她嫡亲的祖母。
人活一张脸,长房是要脸面名声過活的人家,自然不愿意被人說苛待人丁不兴的兄弟。所以长房這些年来,对二房跟三房反倒是愈发的好了。
府裡的宅子一分为三,谁也不多谁也不少。
长房人多住得反倒是拥堵了些,二房庶出的独苗伯父成年后努力开枝散叶,如今倒是也添了许多人口。唯有三房,空空荡荡许多年。等到如今父亲回来了,才算是多了几分人气。
因而府裡如今的屋子多数闲置着,刨除方才陈氏所說的芝兰斋和海棠院外,剩下的地方還有许多,只消打扫布置一番便都是能住人的,所以谢姝宁母子三人并沒有必要非住到正房去不可。方才谢元茂下意识那般提议,不過是发现谢姝宁想要同自己住在一处,一時間只想着自己是住正房的,他们自然也该住正房才是。他回来后,并沒有和陈氏圆房,一直都独自歇在另一间屋子裡,所以這会竟是全然忘记了還有個陈氏。
“忘之。”就在這时,一直未曾开口的宋氏突然道,“我們住在芝兰斋裡便可,阿蛮不過小儿心性,不必麻烦了。”
谢姝宁一听便懵了,自己這娘可真真是会拆台……
可谢元茂听了却是暗自长舒一口气,感激地看了宋氏一眼。
宋氏微笑着,似乎只要這事不惹得谢元茂为难便可,自己如何压根便沒有想到。
“爹爹!”谢姝宁见状愈发着急起来,不知该說什么好,只得先喊了他一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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